大山之中,因天氣寒冷又在前兩日下了雪,連鳥雀的聲音都沒有,整個兒都靜悄悄的,隻偶爾有雪落下的簌簌聲。

    寧博容輕盈地落在枯樹樹杈上,往遠方看去,很快就發現了人行的蹤跡。

    她隻是個小姑娘,如果照著正常的速度,怎麽都是不可能追上那些高大的成年人的。

    但她不是個普通的小姑娘。

    在林間掠過的時候,速度快得幾乎要讓人當做一時錯覺。

    沒過多久,寧博容就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楊昭儀手伸得還真夠長的。”這陰冷的聲音寧博容不用伸頭都聽出了是劉湛的。

    隻是和平日裏有條不紊的溫和不同,迴到了寧博容第一次見到他時候的那種……很難形容的說話口吻,聲線變得比平日裏更低一些,冷到可以掉冰渣子。

    所以說,一個不過十歲左右的小孩子,用這種聲音這種口吻說話,本身就相當違和好麽!

    咦,那邊是……

    寧博容站在樹上,又因為身上披著同雪一般顏色的白色鬥篷,並不起眼,站得高自然看得遠。

    劉湛並不是一個人,他的啞仆阿昭也在,隻是明顯受了傷,捂著的那條胳膊垂下來的姿勢很不自然。

    如寧博容之前觀察到的一樣,連阿昭在內,一共三個人,明顯是阿昭背著劉湛逃跑,這兩個人遠遠追來,恐怕情況危險到劉湛根本來不及向書院的人求救。

    但,劉湛不愧是重生者,他畢竟不是真正十歲的孩子,這時候的神情還是相當冷靜的,讓寧博容驚疑的原因不是其他,而是在劉湛緩緩往後退的方向,有一個隱蔽的獵戶留下的陷阱,因為那場大雪,陷阱的痕跡幾乎完全被掩蓋的,如果不是因為寧博容站得高,眼神又勝過普通人太多,根本就發現不了。

    幾乎不用多想,劉湛肯定是故意的。

    這個陷阱應當是新設的,這條路也很偏僻,一般入山的人根本不會繞到這裏來,所以獵戶才會安心在這裏設下陷阱而不大擔心會誤傷入山的人。

    最近的一堂勞動課,倒是有到山裏來,也在這個附近,但是……寧博容看了看四周,這冬天的山不是瞧著都是一個樣麽!這能記住幾天前隻見過一次的……獵戶陷阱?

    臥槽,這到底是有怎樣強悍的方向感和記憶力?

    劉湛這家夥……果然是開了外掛的吧,就算是自己不來,他大抵也能脫險。

    不過,受傷估計是肯定的了。

    這兩個彪形大漢,一看就是遊俠兒。

    是的,這個年代能稱得上……有“武功”的人,就稱之為遊俠兒,隻是到底和武俠小說是完全不一樣的,而且差得遠了,這年頭的遊俠兒名聲並不好,甚至可以說十分糟糕,絕對沒有武俠小說裏大俠們的俠格,自恃勇武的市井無賴,都有自稱遊俠兒的,慣常惹是生非擾民亂市的很多,但這兩個遊俠兒,絕對是遊俠中的頂級貨色了。

    身材高大雄壯,絡腮胡,佩寶劍,背弓弩,便是他們的一條胳膊,都恨不得比寧博容的腰還粗了,一瞧就十分兇神惡煞。

    寧博容猶豫著要不要出手。

    看著劉湛其實並不一定需要她救,離那邊獵戶的陷阱已經很近了,如果當真將這兩人弄得掉進陷阱裏去,那他脫身是不難的。

    偏這時,一片冰冷的雪花掉在了寧博容的臉上,她蹙眉瞧了瞧天,又下雪了。

    於是,她方才發現,劉湛身上穿得並不厚實。

    在那些貧寒子的宿舍當然沒有那麽幸福,如同其他學子一般有炭盆和手爐了,但寧博容在給他們弄宿舍的時候,就留有簡易壁爐的空間,壁爐這種東西在秦時就有了,現在的工藝完全沒有問題,當然,壁爐裏燒的木柴,需要這些貧寒學子天天自己解決,但這是在山上,最不缺的就是燒火木。

    所以,在他們的住處還是相對溫暖的,寧博容可以肯定,劉湛是被阿昭直接從宿舍裏背了出來,如今身上披著阿昭原本穿的那件寬大狼皮袍子,卻壓根兒保暖不到哪兒去,畢竟阿昭身材高大,這又隻是一件半臂,披在劉湛身上根本空落落的。

    這家夥,凍得鼻頭都紅紅的。

    寧博容對小孩子一向是心軟的,但是吧,麵前這是個偽小孩,可他這樣站在寒風裏瑟瑟還要想辦法逃出命去的樣子……真挺可憐相的……

    “哈哈,還是皇親國戚呢,長得這副兔兒爺的模樣,雖年紀小——不若賣了,指不定還能賣幾個錢呢!”

    “二郎,昭儀有命,得確認他斷了氣!”

    別說劉湛聽得臉色發青,就是寧博容都整個人都不好了。

    “卻也不著急,這荒郊野嶺的,難道還指望著誰來救他不成!先搜一搜他身上可有什麽值錢的物事!”

    這不懷好意的口吻,寧博容忍不住看向劉湛青白的麵容。

    他確實……長

    得很不錯,至少在這個年代,寧博容還未曾見過比他長得更好的小男孩兒,但是吧,因為過於“早熟”,反正一點都不可愛。

    劉湛又後退了兩步,那高大漢子跟上去,眼見著就要落入劉湛算計好的陷阱了。

    偏偏隻差一步!

    那漢子的手就快要抓住劉湛的胳膊了!

    阿昭見狀紅著眼睛撲了上來,“嗤”地一聲,另一個漢子手上的弩箭直接穿透了阿昭的肩膀,帶出一串鮮血!

    這一下太突然了,寧博容想救也是晚了一步,她是真看不下去了,這些日子來阿昭這個啞仆一直是住在書院裏的,他雖然不會說話,卻憨厚老實,十分心善,常常幫著書院裏的貧家子幹活兒,更是經常默默劈柴就劈一下午。

    再加上,就算劉湛能成功將這個家夥帶進陷阱裏去,剩下的一個攻擊力還是這樣強,阿昭危險了不說,劉湛估計也要受傷的。

    類似阿昭這種忠仆,絕對是死也要保護劉湛的安全。

    ——但是,她也沒試過,不知道會不會出問題……

    寧博容的身上,是天天帶著一個繡花荷包的,這很正常,很多人隻當是小姑娘喜歡,事實上,很少有人知道,這是一個特殊的荷包,因為裏麵裝著……一把的繡花針。

    這年頭,要是寧博容直接從空間的書房裏拿了刀槍棍棒寶劍匕首什麽的,未免太驚人了,反倒是繡花針,就算是拿出來,也不會讓人覺得怎樣。

    隻是,寧博容雖將那穴位圖背得滾瓜爛熟,但實驗的機會太少,實在是有點擔心自己的準頭啊!

    但這會兒,卻再沒有猶豫的時間了。

    那大漢的手已經快抓到劉湛,劉湛直接往後倒去——

    好狠!

    這樣他自己也會落入那個陷阱中的!

    隻是他身體小,那陷阱中的木刺並不密集,而且以他的角度,多半是掉入陷阱的邊緣,傷到要害不大可能,但是,受傷的可能性還是極高的。

    寧博容歎了口氣,內勁一吐,陰寒勁氣附著在繡花針上,手上五枚針化作五道銀光,悄無聲息地朝著那伸手的大漢射去!

    因為如今到處是雪色的反光,五枚細細的繡花針飛出去,壓根兒一點都不惹人注意,應該說,根本就看不到好麽!

    這年頭就算是最厲害的遊俠兒,也沒有這份將繡花針飛出去的手勁,這用的是內勁,當然不是這些隻有粗淺拳腳

    功夫的遊俠能會的。

    劉湛閉著眼睛摔下去的時候,感到背部一陣疼痛,心中卻是暴怒。

    他很了解楊昭儀,所以,他不曾縮在一群護衛背後,上輩子就是如此,結果這個心狠的女人挖了十七八個坑讓他跳,雖他盡量謹慎,卻仍然不小心遭了她的算計。

    這人的性格劉湛早就摸透了,是以此生他遠遁雲州,身邊也隻留一個阿昭,其他護衛都留在刺史府,因為這群護衛中,他也不知是不是有楊昭儀的人,上輩子,他的護衛就並不全部都忠於他,此生護衛有好幾個生麵孔,他實在懶得確認。

    楊昭儀便是這般的人,若是你有九分防衛,她就花九分的力氣來對付你,若是隻有三分,她自然也就輕描淡寫地用三分力氣就捏死你。

    很有分寸,並不過於張揚,這個工於心計的女人同俞貴人直白的囂張跋扈是不同的。

    是以,劉湛已經盡力讓楊昭儀看輕自己了,她也果然隻派了兩個人,但他沒有想到的是,楊昭儀居然用了這兩個地位低下的遊俠兒!

    這不僅僅讓他準備好的說辭無用武之地,更讓他因這兩個低賤之人深感受到了侮辱!

    盡管手臂上還綁著最後一道後招,但他的心情仍然一下子糟糕透了。

    尤其落下的時候,木刺在他的腿上劃了一道口子,雖然不深,卻疼得他忍不住蹙起了眉。

    一落下,他立刻就地一滾,避開上頭那人要落下的方位。

    “怎麽迴事?”上頭卻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人落下。

    阿昭震驚地看著仿佛一瞬間時間靜止的景象,即將要跌落的壯漢臉上帶著獰笑伸著手,卻就這樣定格,一動不動地站在他旁邊。

    呃,好像並不需要用到“梅花封”這麽高級的封穴手法啊……這位又不是什麽武林高手來著。

    據寧博容練的那本秘籍上記載,梅花封乃是最高等的暗器封穴手法,便是功力深厚之人,中了此等封穴手法,針入體內,無處可尋,體表無傷,若是沒有下手之人解穴,三個時辰後必死無疑。

    雖然說,因為沒有試驗過,寧博容對此將信將疑,但是吧,看起來很高大上就是了,於是她就練了,於是,第一次用,其實她也很心虛……

    “阿昭。”反正救了人寧博容也沒打算做無名英雄,劉湛這小子秘密隻有比她更多,他都曾經看到過自己清早獨自上山了,也不差這麽點兒。

    阿昭看到從

    樹上跳下來的寧博容,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二郎——”那邊另一個大漢正愕然看著忽然就不動了的弟弟,見到從樹上蹦下來一小姑娘,幾乎不用考慮就覺得有古怪,蒲扇般的大手想也不想就往寧博容抓去。

    所以說,有些人,不作就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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