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遲遲原是個膽小的人,剛才一口氣撐著不覺得害怕,這會兒燕商雨一走就開始為自己的安全擔憂起來。燕商雨出生於武林世家,看剛才那架勢分明是會武功的,而且一定不低,要殺自己還不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想到這幾天來都跟她在同一個屋簷下,不由得滴泠泠地打了個冷顫。又想到今天天池和池大哥都不在家,踟躕著就不敢迴去了。於是在跟藍青梓和荷花作別之後,就往蘇唿晴家去叨擾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傍晚時分才磨磨蹭蹭地迴到住的地方。在大門外探頭探腦了好一陣子,才尋了個機會把門童悄悄拉了過來,低聲問道:“隨公子迴來了嗎?”

    那門童被嚇了一大跳,差點就喊出來,一看是她,才鬆了口氣,笑道:“王姑娘迴來了?隨公子到處找你呢!”

    “他找我做什麽?”莫遲遲順口問道。

    “你說我找你做什麽?一整天都去哪裏了!”門童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聽到一個聲音在他們頭頂響起,隱隱有些怒氣,正是池天隨。門童叫了聲“公子”就走開了,莫遲遲則因為聽到這個聲音十分安心,迴頭巧笑道:“這麽兇做什麽,我不就是出去走走嘛,這不就迴來了?”

    “找不到你我會擔心。”池天隨看著她柔聲道,莫遲遲聽著這話,差點就掉下淚來。有個人擔心牽掛,真的好窩心,於是笑得愈發溫柔,輕聲道:“我以後出門一定給你留個口信兒好不好?”

    “你呀!”池天隨寵溺地捏了下她的鼻子,牽起她的手往屋裏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到處都找不著你,大哥和燕姑娘下午走了,你都沒來得及趕上為他們送行。”

    “走了?去哪裏了?”莫遲遲心驚膽戰了一整天,怎麽也沒想到一迴來她就已經走了。

    池天隨略微彎了彎嘴角,輕描淡寫道:“大哥想去闖蕩自己的天地。”

    雖然他的聲音隨意得不能更隨意,莫遲遲還是看出來事情並不是那麽簡單,誰讓她已經那樣的了解他?於是笑著問道:“你真的找不到我嗎?我就在蘇姐姐家啊。”

    池天隨但笑不語,莫遲遲也沒再追問。這樣最好,隻希望池大哥和燕姑娘能過上安穩幸福的生活。等日後重逢,燕姑娘就已經是個幸福甜蜜的小女人了,過去的一切就不再重要了。

    日子就像加了桂花的菊花茶,宜人且甜蜜。莫遲遲偶爾會跟著池天隨去碼頭或者林場看看,更多的時候是去找蘇唿晴喝茶聊天,天氣好就出去看山看水,頗為自得其樂。那肖小姐再沒找過莫遲遲,每次不巧碰上也都揮袖走開。也許,一切都需要時間吧。

    轉眼間六月就來了,不知不覺中,各色的鳳仙花已經落落大方地開在階沿下,籬笆邊,大樹底,井蓋上,開滿了整個庭院。偶爾微風拂過,輕搖巧動,說不出的清麗可愛,順眼討喜。這日,莫遲遲正搬個竹凳子坐在一棵大槐樹下,雙手托著腮看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灑下來,落在樹下一大叢紫色的鳳仙花上,舒服地半眯著眼,一動也不想動。忽又想起兒時的遊戲,一下子來了精神,摘了幾朵開得正好的鳳仙花揉碎了往肉粉色的長指甲上塗去,看見長長的指甲在陽光下閃著淺紫色的光澤,不由得十分開心,翻來覆去地觀摩。

    “你這丫頭,又在這裏糟蹋花兒了!”莫遲遲正自個兒美著,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響起,心中高興,忙棄了手中殘花站起來,歡唿道:“二叔!”

    “看你過得挺開心的,沒闖禍吧?”莫連城見莫遲遲活蹦亂跳地笑鬧歡唿,心中也歡喜,笑著調侃道。

    莫遲遲看二叔神采奕奕,神清氣爽,也十分歡喜,接著嘴一撇,不依道:“二叔,我何曾闖過禍啊,不要冤枉我了!”說著又眉開眼笑地拉著莫連城的衣袖道:“二叔,姚城有什麽好玩的?有沒有給我帶禮物迴來?”

    “你呀,這兩年都跑野了!”莫連城笑道:“禮物嘛,把手伸出來!”

    莫遲遲忙把兩隻手伸得長長的,“二叔——”

    莫連城搖頭笑著把一個兩寸來高的小瓷瓶放在莫遲遲手上,囑咐道:“拿穩了,摔碎了可就沒了。”

    莫遲遲一看隻是個普通的瓷瓶就不大樂意了,抗議道:“二叔,就這個啊,姚城不說是個好地方?怎麽就帶迴來這麽個小瓶子啊!”

    “你這個貪心的丫頭!”莫連城笑斥道,“為了這個瓶子我走了多少路啊!”

    莫遲遲一聽,雙眼放光,膩在莫連城身邊悄聲問道:“這是什麽寶貝?……啊!”還沒說完,就聽她尖叫一聲,然後抬起頭十分委屈地看著莫連城,“二叔——幹什麽又打我?”

    “不打你打誰!”莫連城佯怒道,“能配這藥的粘土隻有姚城金桃山葫蘆頂摘仙泉旁邊才找得到,有了它,你就可以恢複就是容貌啦!”

    莫遲遲聽著那麽一長串的地名正覺得稀奇,突然聽莫連城說起自己的容貌,頓時沒了興致,低頭道:“二叔,我現在這樣挺好的,幹嗎要變迴去啊!”

    “你這孩子,你難道不想讓天隨看到最真實的你嗎?”

    “天池他不會介意的。”

    “他不介意,你自己呢?你就沒想過他是不是會更希望看到本來的你?”

    聽著這話,莫遲遲半天沒了聲響,自己還真是自私,真的從來沒為他想過,說什麽做什麽都隻站在自己的立場,自己覺得他一定會怎樣怎樣,不是太過分了嗎?

    正想著,就聽池天隨的聲音響起:“莫二叔迴來了!遲遲,你們站在這裏做什麽?還不進屋去坐?”

    莫遲遲忙收了心思,笑著道:“看二叔迴來太高興了,都忘了二叔一定累了。二叔,我們進屋去吧!”

    莫連城卻沒動,隻看著池天隨道:“天隨啊,你若叫我聲二叔我就進屋去,不然,我還是迴我的小屋去吧!”

    莫遲遲愣了愣,一時沒反應過來,卻見池天隨突然狂喜著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叫了聲“二叔!”莫連城大笑著把他扶起,不停地讚道:“好孩子,好孩子!”

    莫遲遲終於明白過來了,心中本是歡喜的,又覺得十分氣憤,白眼瞪著池天隨道:“都沒經過我同意,誰讓你叫的!”

    池天隨一愣,攬過她的肩,溫柔地拉起她的雙手,柔聲道:“那我當著二叔的麵問你,你同意嗎?”

    莫遲遲看二叔在場,十分不好意思,滿臉羞紅,一擰身就跑了,隻留下一句“誰管你們!”留下莫連城和池天隨相視大笑。

    莫遲遲迴到屋裏,拿著銅鏡對著太陽端詳自己的臉,突然覺得雖然已經看了兩年多,卻還是這般陌生,苦笑一聲,自去打了水淨了臉,把莫連城給的藥膏細細地在臉上塗勻。

    三天過後。

    莫遲遲一大早起床在院子裏散步,就喜歡早上沾著露水的清風,十分愜意。池天隨把各種事情吩咐下去之後也來到院子裏,遠遠看著她在那邊緩緩走動,竟覺得十分的安心和幸福,不由得搖頭,自己早陷下去了不是嗎?莫遲遲聽到腳步聲,迴頭笑道:“天池!”說著就往池天隨跑過去了。

    池天隨看她小跑著過來,就像帶露的晨花一般,晶瑩可愛,不由得嘴角上揚。突然,他的笑僵在了臉上,睜大眼睛看著莫遲遲的臉。莫遲遲看他臉色變化,停下腳步疑惑道:“怎麽了?”

    池天隨一把把莫遲遲拉近身旁,在她的臉上細細打量,不解地喃喃道:“你的臉上怎麽長了這麽多斑點?是不是吃錯什麽東西了?得趕緊讓二叔看看。”

    莫遲遲聽了這話,往旁邊的一盆清水裏一看,果然滿臉的黑斑,醜陋無比。本想試試他,後又覺得自己的這種心思實在要不得,兩個人在一起難道不是要全心的信賴嗎?更何況天池是那麽好的人,自己有這種想法實在是該打的,於是笑著解釋道:“我以前跟二叔行醫在外,為了避免麻煩就吃了藥把臉變成這樣了,來到南華國前為了躲過搜捕的官兵,所以就又變成了以前你看到的樣子。二叔給我配了藥天天抹在臉上,他說隻要出現了斑點就開始內服他配製的湯藥,外敷內服,我想我很快就要變迴去了。”

    莫遲遲說完,以為會看到他驚喜的表情,誰料他隻是看著她的臉,什麽都沒說。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疼惜地撫著她的臉,柔聲道:“抹藥的時候痛不痛?吃藥苦不苦?你現在的樣子就很好,變不變迴以前的樣子都是一樣的。”

    莫遲遲感動莫名,抓著他的手,帶淚笑道:“一點都不痛,也不苦。我要變迴以前的樣子,你不喜歡嗎?”

    池天隨一把把她擁在懷裏,柔聲笑道:“喜歡,隻要是你,我都喜歡。”

    許久,莫遲遲埋頭輕聲道:“天池,我愛你。”

    初升的太陽穿過薄霧,在鳳仙花瓣上的露珠裏折射出迷人的光彩。不遠處站著一個中年人,撫須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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