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遲遲歪在床上,半閉著眼睛,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當日梁音書送的玉製霞草,想起清緣樓第一次見麵,想起同他一道在夕陽裏賞荼糜,想起他許多次的求婚,想起時常鬥嘴取笑,想起偶爾慪氣偶爾吵鬧,三個月來的相識相戀,到最後終於嫁給他,突然感覺就像一場夢。可是這夢如此真實,自己現在就躺在與他的婚床上,門窗上大紅的喜字還沒除去。從沒想過會這麽快地接受一個人甚至和他結下白首之約,更不會想到自己的新婚之夜竟是如此度過。剛剛曉雲氣唿唿地闖進來,義憤填膺地為自己打抱不平,又小心翼翼地百般安慰生怕自己太過傷心。想來新婚之夜就被夫婿撇下是件很恥辱的事吧,可是自己並不在意這些虛無的榮辱,隻在乎自己的心,是不是能平定下來,是不是能安然地接受,是不是會留有芥蒂。不想說話又怕曉雲那丫頭太過擔心,隻得強撐了笑說沒事,隻想一個人呆一會兒,讓她自己迴屋休息。

    曉雲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家小姐,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輕輕掩了門出去了,沒過一會兒又迴來,端了些莫遲遲平日裏最喜愛的瓜果點心,笑著細細囑咐莫遲遲一定要吃,直到莫遲遲笑著答應了才關門出去。

    莫遲遲看著桌上曉雲留下的東西,起身在桌前坐下,揀了紫色的大葡萄仔細剝了往嘴裏送。一開始沒覺得,吃了幾顆葡萄才發覺一整天沒吃東西確實餓了,於是又吃了些點心。一邊吃一邊想他到底什麽時候能夠迴來,出什麽事了,嚴重嗎?他的情意自己最清楚,所以並不怨他,隻是好擔心。如果不是特別嚴重的事,他定不會棄自己而去。可是有什麽事能讓大運王朝的和王爺不管不顧地連夜起身?難道是邊關出了狀況?或者朝中不穩?那他此行會不會有危險?會不會受傷?會不會……莫遲遲是個最怕事的人,更怕自己身邊的人出事,想到梁音書可能會有危險就心急如焚,萬分害怕,忙丟了手中的點心,出門看看能不能找人問個明白。剛出門就見院子裏立著一個姑娘,一見莫遲遲就躬身行禮,“奴婢細酒見過王妃,王爺交代奴婢等好好服侍王妃。”

    莫遲遲凝神看去,但見那叫做細酒的丫頭長眉狹目,峭鼻薄唇,頭上梳了個修羅髻,看著恭順,眼中卻難掩厲芒,當下不喜,心裏直犯嘀咕:梁音書怎麽派了這麽個丫頭來,看著就讓人心裏直磕硶,而且周身那氣息淩厲得掩都掩不住,誰敢讓她服侍?又轉念一想,自己昨日剛來,四下也不熟,說不得人家隻是相麵生得兇了些,人還是好的,再說梁音書也不至於害自己不是?於是心中愧疚,忙掛了笑道:“原來是細酒,不必多禮。請問王爺的書房是在哪邊?”

    細酒也不抬頭,隻恭聲答道,“王爺的書房從不讓他人進入。王妃若是想四處走走,奴婢可以陪王妃去別處轉轉。”

    莫遲遲一聽就笑了,這男人,做事原來這般小心。隻是被一個不相關的人說自己不能進老公的書房,心裏還是有點不順。但是人家也隻是聽命行事,不進就不進了,等日後他迴來再說,還是先弄清楚他做什麽去了要緊。於是笑著說道:“那也無妨,你去把王爺平日裏比較親近的人請來吧,我有事想要問他。要不你帶我去找他也成。”

    細酒依舊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答道:“他們都讓王爺帶出府去了,王妃請在府裏安心住著,王爺辦完事就迴來。”

    莫遲遲一聽這話,心中大不是滋味。這丫頭分明就知道他的去向,自己是他的妻子卻一無所知。這也太奇怪了!難道自己不應該才是他最親近的人嗎?於是擰了眉問道:“那王爺去哪了?”

    細酒恭敬淡漠地答道:“王爺的事奴婢不敢妄言。”

    一句話就把莫遲遲給噎著了,卻也知道了多問無益,於是有些尷尬地揮了揮手道:“你下去吧,不用在這裏伺候了。”心裏卻想著這丫頭看其看來真是古怪,冷冰冰的,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喜歡。

    “王爺吩咐細酒好生伺候王妃。”細酒沒有語氣地說道,不肯移動半步。

    “你……。”莫遲遲心中有氣,卻也強壓了下去。犯不著為了這點小事與人鬥氣,於是迴了屋躺著,細酒仍守在屋外。

    第三日,梁音書還是沒有迴來,莫遲遲隻得領著曉雲準備了些東西自個兒迴娘家。細酒也要求同去,說是王爺的吩咐,要時時伺候著。莫遲遲無奈,隻得默許了,心中卻把梁音書給問候了好幾遍。

    馬車在莫府前停下來。莫遲遲一下車,就見二老和哥哥都已守在門外,一副望眼欲穿的神情,心中大為感動,轉身吩咐侍衛把東西搬進府去,自己卻飛身撲了過去,“爹,娘,哥哥,遲兒好想你們。”

    莫夫人伸手接住她,寵愛地笑道:“這丫頭,都嫁人了還這樣毛毛躁躁的,羞也不羞!”莫老爺四下一看,見隻有莫遲遲一人,便問道:“王爺怎麽沒來?”

    莫遲遲忙從莫夫人懷裏起來,笑著解釋道:“音書他有些事要處理,日後再來看望爹娘。”莫夫人的臉色黯了下去,莫老爺也神色蒼茫了起來。莫輕寒憐惜地看了妹妹一眼,卻笑著開口道:“爹,娘,妹妹剛走你們就整日念叨,今日迴來了大家還站在門口做什麽,趕緊進屋去吧。”

    莫遲遲也忙笑道:“對啊,我們先進去吧,等下次音書來了讓他給爹娘賠罪。”

    二老的神色這才緩了些,曉雲也上前向莫老爺莫夫人及莫少爺問好。一家人笑著往裏麵走去,一路上莫夫人拉了莫遲遲的手問長問短,看女兒一個人迴來心疼得不行,就怕女兒受了委屈。好在大家並不知曉梁音書當夜就有事離開,莫遲遲這才鬆了口氣,不然不知道他們會擔心成什麽樣子,曉雲在來之前也早被囑咐不準說了。自己本沒事,但在別人眼裏卻是不幸福的,所以不讓他們知道最好。

    飯桌上莫遲遲極力向家人講述自己有多幸福,曉雲會意地添油加醋,莫輕寒也笑著插科打諢,二老才鬆了神色,一家人總算是其樂融融。看著大家都笑得燦爛,莫遲遲總算是安心了。才離開幾天,竟然想家了,想自己本不是戀家的人。

    飯後莫遲遲偷偷攔住莫輕寒,拉去僻靜的花蔭下,問家中生意如何。莫輕寒隻笑著說好,無須擔心。莫遲遲一再求證,莫輕寒也一再保證。雖然還是有些懷疑,卻也信了。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既然哥哥說好,那就是好。待問到燕商雨時,莫輕寒但笑不語,憑莫遲遲怎麽軟磨硬泡都沒用,隻得泄氣地指著莫輕寒罵重色輕妹。兄妹二人嘻笑打鬧一如出嫁前,這讓莫遲遲感覺分外溫暖。晚些時候莫夫人拉了女兒進屋細細詢問,問著問著,雙目含淚。莫遲遲連聲安慰,不停地為梁音書解釋並保證下次一定一起來,莫夫人才勉強信了,又與莫遲遲說了許多體己話,莫遲遲都笑著一一應了。母女二人一呆就是一下午,眼看著太陽就要落下去了,莫夫人摟著莫遲遲,笑著道:“今兒個好不容易迴來了,下次又不知是何日,等去了京城就更難了,可得多住兩日。反正王爺也不在家,就多陪陪爹娘吧。”說著說著就又哽咽起來,莫遲遲忙笑著根莫夫人一遛地撒嬌,連聲說好,才把莫夫人給逗笑了。誰知不多久,就聽細酒在屋外朗聲說道:“王妃,時候不早了,奴婢請王妃迴府。”

    莫夫人愣了愣,莫遲遲忙出門去對細酒說:“王爺也不在家,我就在這裏住兩日,你若有事就先迴去,不用等我。”

    細酒隻是低著頭,又說道:“王爺走的時候交代細酒好好伺候王妃。”

    莫遲遲笑道:“沒事,我不怪你,你迴去吧。迴頭我跟王爺說不怪你就是。”

    可是細雨依舊不曾挪得半步,定定地說:“請王妃迴府。”

    莫遲遲一下子就起火了,皺了眉咬了嘴,低聲喝道:“你是王妃還是我是王妃!我都說不用了!你這是服侍我嗎?這分明是變相監禁!我在自己家住幾日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細酒仍是波瀾不驚,聲音堅定:“王妃請息怒。請王妃隨奴婢迴府,奴婢隻是聽從王爺吩咐。”

    莫遲遲一聽更火大了,王爺王爺!我隻是嫁給了他又沒有賣給他!怎麽什麽事都要管製!什麽男人啊!再說我們夫妻之間的事還要外人來傳話嗎,真是荒謬!於是低吼道:“好,那你去告訴你家王爺,有什麽事讓他自己跟我說!他又沒啞巴,就算啞了也不需要靠人傳話!我又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傷風敗俗的事,你也管得太寬了!”

    莫夫人聽外麵吵了起來,麵上苦澀,心中更苦。這孩子,這也叫過得好嗎?瞞著娘娘就不知道了嗎?連個丫頭都不聽話,不知道在那邊過的事什麽日子,真是可憐的遲兒,怎麽就這麽命苦!可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自己再心疼也管不著,若是今日鬧大了,不知道迴去又會怎樣,於是趕忙出來勸道:“遲兒別鬧脾氣,今日還是迴去吧,日後再來也是一樣。”

    “娘,你趕遲兒走!”莫遲遲委屈地看著莫夫人,娘怎麽也不幫著自己壯壯聲威。

    “傻孩子,娘怎麽會趕你走。以後見麵的時候多的是,今日你就早些迴去吧。王爺那也是怕你在外麵他不放心,等日後他迴來你們一起來看娘,啊。”莫夫人拉著莫遲遲的手笑著緩緩說道。可是莫遲遲分明看到了莫夫人眼中的淚光,心中苦澀,這樣一鬧,終究還是讓娘傷心了,不如迴去,不然不知還會鬧出什麽事來。早知道就不說留下來了,也就不會有這麽一出了。

    莫遲遲狠狠瞪了細酒一眼,又笑著對莫夫人道:“那遲兒先走了,日後再來看娘。娘不要傷心,遲兒跟音書真的很好,細酒她隻是冷漠了些,人還是很好的,也靠得住。”莫夫人忙笑著說知道。

    一家人送到門外,莫老爺突然開口:“遲兒,不管什麽時候,這裏都是你的家。”莫遲遲一聽,淚如雨下,也不敢迴頭,匆匆上轎離去。看著馬上冷漠的細酒,莫遲遲第一次有些懷疑,自己真是他的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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