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陳素青從客房中出來,心中總覺得隱隱有些不安,還是覺得昨日之事甚為心驚,也不知道梅逸塵究竟發現了自己沒有。


    她走到樓下,隻見梅逸塵他們已經起來,正坐在堂中喝茶。那些隨從都分桌另座,依舊是各自默默無語,低頭吃飯。梅逸塵一個人坐一桌,正悠然的飲一杯茶。


    他見陳素青來了,連忙招唿她坐到身邊,笑道:“你起了,快來坐。”


    陳素青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在一旁坐了下來,梅逸塵給她倒了一杯茶,道:“你嚐嚐這茶,你別看這裏小地方,茶可真不錯。”


    陳素青見他神色自然親和,想著恐怕是沒有發現昨夜自己的行蹤。於是低頭吃了一口茶,心中在想著昨夜的事情,有些分神,沒有答他的話。


    梅逸塵見她神色有些奇怪,問道:“青妹,怎麽了?”


    陳素青迴過神來,“啊?”的驚唿了一聲,見梅逸塵正看著她,便掩飾的笑道:“清早,還有些迷糊,你說什麽?”


    梅逸塵看她的樣子,淡淡一笑道:“你嚐嚐這茶。”


    陳素青吃了一口那茶,覺得和自己平日吃的也沒什麽區別,於是笑道:“我也不懂茶,吃不出什麽好來。”


    梅逸塵輕輕放下茶盞,揚了揚眉道:“我在家中常吃的就是洪州雙井,要不就是婺源謝源,這兩樣都是當世名茶。”


    他說完又道:“婺源和這裏雖然都同屬徽州,但也相隔二百多裏。要知道這茶不要說隔兩百裏,就是隔二十裏,也差的多了。但是這裏的茶,我吃著,也甚好,和謝源茶差不了多少,卻不出名。”


    陳素青聞言,又細細品了一下那茶,道:“恐怕這裏道路不便,所以這茶也不為人所知吧。”


    梅逸塵點了點頭,笑道:“可見徽州真是物華天寶,人傑地靈了。”


    陳素青聞言微微一怔,歎了口氣,道:“物華天寶,現在都是斷壁殘垣,人傑地靈,也受不住家破人亡。”


    梅逸塵本來見陳素青下來時,神色正常,以為她已經過了悲痛的勁了。但聽她此言,語氣雖然平常,但是卻是至為悲痛的話,心中也不禁有些感傷,但也不知如何安慰,隻好默默又吃了一口茶。


    這一會兒,陳素青心中一直想著的就是昨晚的事情,但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或者說,她心中其實是有一絲畏懼的。


    梅逸塵見她這樣,以為她還在為家中的事情傷心,便勸道:“過去的事情,也不必太傷心了,我答應你,一定會為姨父姨母報仇的!”


    陳素青聽他說道報仇兩字,心中更是一跳。報仇這兩個字,對她來說,一直都隻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但是昨晚的事情,卻讓這個概念變的切切實實。


    她不是沒有經曆過殺戮,也不是沒有見過死人,可那些血腥的記憶,都是掙紮紛亂的,是出於生命本能的反抗。


    像昨晚梅逸塵那樣,理智淡漠的結束兩條人命,她從來沒有過,現在想想,似乎也缺乏這種勇氣。昨晚那兩人怎麽死的,自己雖然沒看到,但是他們臨死前恐懼倉皇的樣子,卻是在腦子揮之不去。


    想到這裏,陳素青不禁覺得心煩,於是深深歎了一口,對梅逸塵道:“報仇的事情,之後再說吧,我們今天繼續出發嗎?”


    梅逸塵見她不再糾結於過去的事情,神色也明朗起來,迴道:“走啊!咱們吃了早飯,就趕早走。”


    陳素青點了點頭,也沒答言,又飲了一些茶。他們二人都沒有提起四方臉那些人,都選擇了沉默。


    吃完早飯,眾人便打點東西出發,但陳素青卻發現了昨天夜裏那個親信和另一個隨從不見了蹤跡,心中奇怪,便問梅逸塵他二人的去向。


    梅逸塵微微笑道:“我讓他們留下來看看有沒有什麽風聲,還要看看能不能打聽到姨母去世時的詳情。”


    陳素青心中知道十之八九是去找尋仇人和陳慶了,心中縱然有些別扭,也不好多言,便登車出發了。


    他們到揚州時,已經到了下旬,入揚州城時,已是晚上。陳素青坐在馬車上,看著天上一輪下弦月,對梅逸塵道:


    “都說揚州的月亮最好,我們終究也沒趕上在這過八月節。”


    梅逸塵手裏捏著一塊月餅,道:“這江寧府的月餅也不錯啊。”


    陳素青迴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又迴過頭去望那月亮,然後歎道:“明天就可以去崔家見冰娘了,她在這裏,節過的肯定熱鬧。”


    梅逸塵也往那月亮看去,然後挑了挑眉,道:“原來想看揚州的月亮是假,想冰妹才是真的。”


    他說著又咬了一口手中的月餅,感歎道:“我上次見冰妹,她才剛剛會走路,這一晃都多少年了啊。”


    陳素青也略微有所感,輕聲道:“總也有十二三年了吧,她下個月就及笄了。”


    梅逸塵聽了,微微在馬車上靠了靠,道:“時間也太快了,冰妹都及笄了,你也....”


    他說到這裏,戛然止住,他本想說,陳素青也都成親了。可是一想到李碧璿在信中所說的情況,知道她還沒過門,丈夫就生死不明,若要此時再提,恐怕又讓她傷心,所以連忙止住了話頭。


    陳素青心中卻知道他要說什麽,也沒有多言,隻是看了看月亮,神色有些悵然。她又問梅逸塵道:“你知道武當山要走多久嗎?”


    梅逸塵想了想,迴道:“那可遠了,從我家到徽州,我就走了一個月,要去武當,恐怕還要往西再走一個月。”


    陳素青聽完他的話,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這麽說,恐怕還沒到武當。”


    梅逸塵聽她低語,不明所以,連忙問道:“你說誰?”


    陳素青心中想著沈平,隻盼他早點找到沈玠,但又不好意思同梅逸塵說,便搖了搖頭,沒答他的話。


    梅逸塵見她低頭不語,心事重重,也不好多問,便撩開前麵車簾,往外麵看了看,道:“前麵就有一個客店,先住一夜,明日再去崔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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