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素青歸家之後,就遇到叔叔喪命之事,全家也一直都被一股愁雲壓著,諸事無心,一直到月餘之後,莊中才慢慢恢複。


    這一日早上,陳素青正要去給馮秋貞問安,走到她房門跟前,隻聽房中出來幽幽琴聲,陳素青不欲打擾,便立在門前聽著。


    她在琴上不太通,但也聽出此時彈的曲子哀怨纏綿,委婉深情,在屋外聽了半天,琴曲中間情緒翻湧,心潮起伏,她也聞之欲淚;琴曲末尾情緒逐漸平靜,她才止住了悲思,但更覺得一種哀愁橫在心頭,傾訴不得,甚至勾起她對沈玠思念,真是愈加難受。


    待琴曲結束,她才進了房內,隻見陳素冰已在屋內,陳素冰原先就與馮秋貞親近,她所學的琴也是由馮秋貞親手所教。陳敬鬆去世之後,陳素冰更是日日前來,陪她說話。


    馮秋貞見陳素青進來,忙讓她坐下,笑道:“來了,快坐。”


    陳素青先是躬身行了禮,又謝了坐,才在陳素冰旁邊坐下,笑道:“嬸娘彈琴呢。”


    馮秋貞笑道:“今日裏同你妹妹把這個《憶故人》翻出來彈彈。”


    “嬸娘彈的真好。”


    馮秋貞輕歎一聲道:“原先在家中時,承我母親教此曲,並沒有覺得什麽,隻說是故人難見,今日彈起,才知道其中情思,從此之後竟是相會無期了。”


    陳素青聽她說到相會無期時,心中一抽,她和父母失去親人,尚且哀痛至此,嬸娘又加上永失愛人,可以想見,又是如何傷心。


    陳素冰在一旁勸道:“母親切莫太過哀傷,身體要緊。”


    馮秋貞聽了,拉過她的手來,歎道:“兒啊……”這一聲歎息,既哀傷又欣慰,竟有無數的話在其中。


    陳素青陪著二人說了一會兒話,才從房中出來,又走到後院,陳敬峰正在那練劍。陳素青又立在旁邊看了半天,想著自己與沈玠演練到劍法,有好幾處疑惑的地方,此時看自己父親演練,竟好像有些懂,但又好像有些不懂,默默的在心裏比劃著。


    陳敬峰一套劍法下來,看著陳素青正一個人立在迴廊旁邊發呆,於是理了理衣服,走過去問道:“發什麽呆呢。”


    陳素青迴過神來道:“這一招沐露流風究竟有什麽巧妙呢?看上去輕飄飄的沒什麽力道啊。”


    陳敬峰聞言笑道:“怎麽今日裏好好對練功這麽上心起來?”


    陳素青自迴家之後,因身上的傷口一直沒有完全愈合,加上莊主治喪事忙,所以也就沒有練劍,他父母隻當她還和以前一樣,也不去管她,今天她突然琢磨起劍法,倒讓陳敬峰意外。


    陳素青聽她父親這樣說,嬌聲道:“爹爹說哪裏話,我何曾不用功了。”


    陳敬峰笑道:“你既然用功,何不取劍來,我們演練演練?”


    陳素青聽她父親這麽說,忙高興的應了,又跑迴房中,取來了劍。


    陳素青剛迴到後院中,陳敬峰便對她道,:“你先使這招看看。”


    陳素青聞言,拔出寶劍,身子一躍,便輕輕一刺,飛出一劍。


    陳敬峰站在原地不動,輕輕一閃,躲過這一劍,而後斜斜一劈,他原是心中有數,收著力的,誰知兩劍交鋒,自己的劍竟被陳素青的劍一震,他心中一驚,手中力道不覺加了一分,陳素青手上一抖,險些受傷,陳敬峰連忙強收了劍勢,自己反被劍力傷了一下。


    陳敬峰穩了穩身形,走到陳素青跟前,拉起她的腕子,看了看她手中的劍,道:“這是哪來的劍!”


    陳素青見自己一時沒注意,手中拿著的竟是青芒劍,心中一慌,忙低了頭,不敢做聲。


    陳敬峰將劍拿在手中,仔細看了看,料定價值不菲,再看陳素青低著頭不敢吱聲,料定其中有鬼,忙喝道:“說話!”


    陳素青見父親發火,才小聲道:“買的。”


    “買的?多少錢?”


    “一千兩銀子。”


    “你哪來的錢?”


    陳素青見他父親如此問,又不知道如何說起,於是又低頭不語。


    “你是不是拿了別人的錢?”陳敬峰厲聲問道。


    這一問,陳素青迴答是也不好,迴答不是也不好,內心踟躕,不知如何去應。


    陳敬峰見她表情有異,心中一震,這世間有誰肯白白拿出千兩白銀出來給別人買東西,答案不言而喻。心中頓時火冒三丈,喝道:“跪下!”


    陳素青聞言一震,連忙跪下,陳敬峰又道:“你究竟說是不說?”


    陳素青乃是閨中女兒,如何肯將自己刻意去蘇州,又巧遇沈玠之事說出口,故而直愣愣跪著,也不說話。


    陳敬峰見她犯強,表情又有幾分含羞之意,更加心中料定他與別人有私,更是火冒三丈,提手便將劍架在她脖子上,怒道:“家門之辱,不如殺了了事。”


    陳素青被劍架在脖子上,嚇了一跳,一下癱倒在地上,小聲泣了起來。


    陳敬峰見狀,長歎一聲,將劍丟了,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怎麽迴事。你走時,我也想過,你若真心不願,我也就隨你去了,也不會逼你一定嫁給沈家。但有一樣,你無論嫁給誰,不管門第家世,一定要是穩妥可靠的,若是江湖浪子,哪怕你一輩子在家中,我也不會依你的。”


    陳敬峰聲音不大,說完竟有些頹唐之色,神態也似蒼老了許多,陳素青從未見她父親如此坦誠的談過此事,又想到沈玠所說,父親曾為她仔細試過沈玠,心中竟十分能理解陳敬峰。


    她又如何能舍得父親繼續誤解而苦惱不已,於是隻能含羞忍嬌,一五一十將過去種種仔細稟報。


    陳敬峰聽完,心中將信將疑,但看她所說合情合理,又是驚歎不已,竟未想到二人居然有如此緣分,於是將她拉了起來,歎道:“傻孩子,你若對婚事心存疑慮,何妨同我們直說,你這次江湖上走了一遭,知道危險了,下次千萬不能自作主張了。”


    陳素青低著頭理了理裙擺,小聲應了,陳敬峰見她剛才說話的表情,知道她對沈玠也有幾分心動,心中才稍稍放下心來。轉眼間,又擔心起沈玠將來會嫌棄自己女兒不安分,夫婦不和,乃至苛待於她,真是父母之心,無時無刻不在為了兒女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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