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宗立派第一件事,要有塊招牌。


    開宗立派第二件事,要有塊地盤。


    開宗立派第三件事,要有所傳承。


    第一件事,招牌。


    蘇雲裳解決的辦法簡直簡單粗暴,她全然不顧左蒙這個大弟子的反對,把左蒙最好的一件衣服哧啦剪成一麵大旗,寫上“雲蒙”兩個大字後,用竹竿架著掛在門外,這便成了堂堂雲蒙派的那塊招牌。


    第二件事,地盤。


    不得不說地勢偏僻有地勢偏僻的好處,不係齋方圓十裏包括自己在內,總共隻有五戶人家,這麽鳥不拉屎的地,沒有哪個幫派會閑得沒事把它劃進自己的地盤。所以這塊無主之地自然就成了新成立的雲蒙派的地盤。


    有了地盤就要收保護費,收不到保護費那便不能說明這塊地盤真的屬於你。


    這收保護費的事情可就讓蘇雲裳和左蒙頭疼了,怎麽說大家都是街坊鄰居,一下子惡狠狠地上門動刀動槍,蘇雲裳和左蒙顯然都拉不下這個臉來。


    最後,還是一個城裏的潑皮流氓幫了大忙。


    馬家有一閨女長得頗有姿色,在去趕集迴來的路上被那流氓盯上,就在流氓拉著馬家閨女進林子意圖圖謀不軌的時候,蘇雲裳女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一劍結果了這個潑皮流氓。


    蘇女俠的這一劍一下子壯大了雲蒙派的名聲,四家人紛紛要求上交保護費求得雲蒙派的庇護。雲蒙派就這麽稀裏糊塗地擁有了一塊屬於自己的地盤。


    不過左蒙對老劉頭上交的保護費頗有微詞,這老劉頭每月給雲蒙派的保護費,竟然是兩顆大白菜。


    這把左蒙氣得夠嗆,想想自己平日裏被他換走的那些東西,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可惜蘇掌門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心情,無論各家上交的保護費是多是少,是好是差,她都是一副事不關己、毫無所謂的樣子,似乎隻要是他們交了保護費,那交多交少都沒有關係。


    左蒙覺得,蘇雲裳根本就不是真的想開宗立派,她做這一切,就是覺得好玩,就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這讓左蒙很是鬱悶,他到底要有多久,才能踏進那個大大的江湖。


    而關於開宗立派的第三件事,傳承。


    在這件事情上,左蒙多少得到些安慰。


    至少,蘇雲裳是真的用心在教他。


    宗派傳承,從來都是一個門派的頭等大事。


    任何一個門派斷了傳承,便會逐漸沒落。雲蒙派如今屬於草創階段,更是要注重自己的宗派傳承。


    別看蘇雲裳平時一副沒頭沒腦、大大咧咧的模樣,但真的遇到正事,她便像換了個人一般,嚴厲得讓左蒙這個乖徒兒都有些瑟瑟發抖。


    “給我站好!”


    “腰要直,腿要繃住,挺胸收腹頭抬高,不許東張西望。”


    桃花林的落英繽紛下,蘇雲裳俏臉如霜,神色嚴肅,正厲聲嗬斥著左蒙。


    蘇雲裳的聲音軟糯綿甜,但她臉上那副嚴肅的表情此刻卻一絲也做不得假。


    她的手中正握著一根長長的雞毛撣子,兩眼虎視眈眈地盯著左蒙,隻要左蒙紮馬步的動作稍一變形,蘇雲裳手上的這根雞毛撣子便會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身上。


    “啪——”


    雞毛撣子重重地打在左蒙的右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不許偷懶,聽見沒有!腿要繃住!”


    左蒙挨了這一下,疼得齜牙咧嘴,但卻沒有半句怨言,默默將兩腿繃住,挺直腰杆,盡己所能地做到最好。


    左蒙知道蘇雲裳如此嚴厲全是為了他好,他知道嚴師才能出高徒,自己要是這點苦都吃不下,便不用談什麽練功習武,更不用指望將來有朝一日能學有所成一展抱負。


    蘇雲裳平時總是不靠譜,但唯有在教授左蒙武功這件事情上讓人放心。


    左蒙便這麽一動不動地紮著馬步。


    時間過得極為緩慢,度秒如年。


    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地從左蒙的額頭上冒出來,順著臉頰流淌下來,把左蒙胸前的衣裳都浸得濕淋淋的。


    這一站,便是整整小半個時辰。


    ……


    ……


    “好了,今天就到這裏吧!”


    就在左蒙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蘇雲裳示意左蒙今日的修煉到此為止。


    左蒙如蒙大赦,身體仿佛被掏空一般,一下子癱軟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好半天都沒能從地上爬起來。


    蘇雲裳看著左蒙癱軟在地的可憐模樣,不是想著扶一把,卻是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所以說,蘇雲裳的性格真是奇怪。


    這小妮子果然是兩副麵孔。


    蘇雲裳已然從方才“嚴厲師父”的這個角色中跳脫出來,恢複成了平日裏那個沒頭沒腦、咋咋唿唿的少女模樣。


    她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左蒙,全然不顧形象地一直笑個不停。


    “哈哈,瞧你這副樣子,以後出去行走江湖,千萬不要說是我徒弟,為師我丟不起這個人。”蘇雲裳一陣取笑道。


    左蒙早已習慣了自己師父這冰火兩重天的性格,他知道,她這火熱的一麵,嘴巴是一刻也閑不住的,就愛喋喋不休,於是他便也跟她拌嘴幾句。


    “是是是,徒兒以後行走江湖,一定改名換姓,不辱沒了師父的赫赫威名。”


    “哼,你敢改名換姓就是欺師滅祖。”


    “……那我便不改了。”


    “不改那就是要辱我的赫赫威名。”


    “……”左蒙一陣無語,知道自己這個師父最愛胡攪蠻纏,隻得道:“徒兒今後一定加緊練功,爭取以後不給師父丟臉,好了吧!”


    “哼,這還差不多。”


    蘇雲裳聽了這迴答,才算滿意。


    “哎呀,真是好哄。”左蒙在心裏暗自腹誹道。


    他休息夠了,恢複了些力氣,便從地上爬起來,尋了一棵桃花樹,背靠著樹一屁股坐在樹根底下,趁著蘇雲裳心情好,左蒙道:“師父,你教我武功這麽久,我還沒見過你練劍呢,你耍幾招讓我開開眼見唄!”


    蘇雲裳眉目一轉,道:“也對,是時候讓你這臭小子見識一下為師的厲害了!”


    話音剛落,隻聽“嗡——”地一聲,便見蘇雲裳右掌微一用力,一旁的長劍便脫鞘飛出,竟往蘇雲裳的手中飛去,蘇雲裳眼疾手快,一把將劍柄握在手中,行雲流水地挽了幾個劍花後,將長劍收在自己身後。


    蘇雲裳看著左蒙,得意道:“臭小子,你且看好了。”


    霎時間,便有一股無形之風乍起,卷得桃花林花雨紛紛。


    蘇雲裳騰空而起,一腳踩上一株桃樹的枝幹,細幼的枝幹卻隻是輕微地晃了晃,蘇雲裳踏著枝幹飛上樹頂,直取樹梢上最高的那朵桃花,隻一揮,便見寒光一閃,那朵梅花便已在蘇雲裳的劍尖之上。


    蘇雲裳一個轉身,腳下輕輕一踩,便又躍到另一株桃樹之上,手中長劍又是一揮,那劍身之上,便又多了一朵桃花。


    兩朵桃花就仿佛黏在劍身之上,穩穩當當,沒有一絲要掉下來的樣子。


    蘇雲裳取了兩朵桃花後,便又是一躍,轉瞬間來到又一株桃樹前,劍起花落,第三朵。


    “唰——唰——唰——”


    蘇雲裳在桃花林內閃轉騰挪,興風作浪,一陣花雨紛飛後,她的劍上,已然積聚了七朵桃花。


    七朵桃花均取自最高的樹頂。


    蘇雲裳從樹梢間緩緩飄落下來,衣帶飄飄,翩然若仙,讓左蒙驚得目瞪口呆。


    這蘇大小姐的武功,竟然真的如她所說的那般高強!


    蘇雲裳看著左蒙這幅目瞪口呆的表情,很是受用,暗自得意,眉開眼笑道:“哈哈,為師厲害吧!我跟你說,這些還都隻是小意思!來,這個給你。”


    說著,她便將劍身上的桃花一朵一朵地倒在左蒙的手上,左蒙雙手捧著這七朵嬌豔的桃花,很嚴肅地問了個問題:“師父,這就是我要學的《劈空劍法》嗎?”


    蘇雲裳一陣白眼,道:“你想得美,這是我家家傳的《落英劍法》!”


    “啊——師父,那你能不能把這套劍法也教給我?”


    “不行不行,我家的武功,沒有長輩允許,不能隨便傳給外人的。”


    “可我是你徒兒啊!”


    “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


    “好吧,那師父,你要教我的劈空劍法,跟這個落英劍法比起來,哪個更厲害?”


    “當然是我家的落英劍法厲害啦!”蘇雲裳道:“我家的落英劍法,是江湖中的一流武功,你要學的劈空劍法,頂多算……”


    “三流?”左蒙猜測道。


    “不,是不入流。”


    蘇雲裳無情地擊破了左蒙的幻想。


    左蒙的神色一下子便消沉下來。


    蘇雲裳看在眼裏,實在有些不忍,隻得出口安慰道:“好啦好啦,到時候我去求求蘇爺爺,他要是答應的話,我就把這套劍法傳給你,好了吧!”


    “一言為定,不許反悔。”


    “師父還會騙你不成,誰騙你誰是小狗。”


    “那,師父,你什麽時候開始正式教我武功啊,我已經紮了這麽多天馬步了,也是時候學個一招半式了。”


    這段時間,左蒙的修煉,就一直隻是紮馬步。


    “也是啊,你這根基看樣子也打得差不多了,是時候教你點別的東西了。”蘇雲裳道。


    “那您明天就教我吧!”左蒙已經躍躍欲試,想著自己很快便能學到武功,初窺江湖奧秘,他便不由有些興奮。


    但蘇雲裳卻搖了搖頭,道:“明天不行,這兩天師父我得去城裏辦點事情,沒時間教你武功。”


    “啊,師父你去城裏幹什麽,徒兒跟你一起去唄,這江淮城我比你熟。”


    “乞丐窩你就比我熟!哼哼,我看你就是想偷懶。我告訴你,這兩天我不在,你這馬步一天也不能落下,要是我迴來看到你偷懶,饒不了你,聽到沒有?”


    “是是是,徒兒一定謹遵師命,勤加修練。”


    蘇雲裳點點頭,滿意道:“嗯,這還差不多。”


    ……


    ……


    天色漸暗,暮靄四合。


    日晡煙生,林木窅冥。


    “好了,迴去吧,為師餓了,你迴去給我做叫花雞吃。”蘇雲裳邊往迴走邊對左蒙說道。


    左蒙既是雲蒙派的首席大弟子,也是雲蒙派的首席大廚師。


    “師父,我們沒有雞。”


    “那幾隻老母雞不是雞啊?”


    “師父,那是下蛋用的,你要是殺了它們,你以後就沒雞蛋吃了。”


    “我不管,我就要吃叫花雞。”


    “師父你不要不講道理。”


    “我就不愛講道理。”


    暮色中,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桃花林中。


    不久後,不係齋的炊煙緩緩升起,乳白色的煙霧如同一條巨龍,騰空而起,飛向天際。


    但灶下的左蒙,依然是個普通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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