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鶯城裏如火如荼地進行城防備戰的時候,長安城裏此刻也是暗流湧動,風起雲湧。


    紙最終是保不住火的,皇帝陛下病重的消息終於是七日前傳出了宮門,霎時間整個長安立即從原來的如死水一般的死寂變成了如油鍋一般的沸騰,鄧南風第一時間手執陛下聖旨走出乾清宮,先是下詔安撫文武百官皆不得亂動,然後傳旨杜如晦,直接命令杜如晦率領禁衛軍第一時間接管城防,在這個緊要關頭,但凡有亂動者,直接殺無赦!


    然後第二道聖旨在杜如晦率領禁衛軍包圍皇宮之後,馬上從乾清宮內傳出,命老將劉蒼城,國師張無極,兵部尚書羅悠之,新晉的大長秋李水根李內寺一同見駕,別的黃紫公卿,不論身份地位高低,此時但凡敢在皇宮附近徘徊者,按叛國罪論處;膽敢傳出流言蜚語者,按叛國罪論處;膽敢結黨營私者,亦按叛國罪論處!


    亂世用重典,現在這種皇位交接的緊要關頭更是非用重典不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有多少皇朝的分崩離析就是在皇位交替的時候埋下了禍患,這種時候,那是做事說話都得萬分謹慎小心,萬一有一個不慎,那可是對國祚有著不可避免的影響。


    乾清宮內,原本是漆黑的夜晚,此時被上百支嬰兒手臂粗細的燭火照耀得燈火通明,宛如一個白晝。


    剛剛服食完兩貼五石散的趙衡背靠著一床被子躺在龍輦之上,臉頰凹陷,頭上的頭發已經掉了一大半,唯獨那雙眼睛,此時或許是因為那兩貼五石散的作用,此時趙衡眼睛裏精光閃閃,亮的讓人不敢直視。


    在龍輦旁邊,大皇子趙武,太子趙焱正畢恭畢敬地跪在地下,神態恭敬,動作謹慎。


    趙衡輕輕歎了一口氣,隨意掃視一眼之後,沉聲問道:“煜兒呢?朕半個時辰前就招唿你們兄弟三人過來,怎麽到現在餓了,煜兒還沒過來?朕還沒死哪,現在朕說話就不好使了?”


    大皇子趙武表麵之上一點波動也沒有,看來今天他是打定主意要做一根觀望的木頭了,倒是太子趙焱,此時近乎已經喜上眉梢了,隻是他此時臉朝地麵,沒有人能看出他此時的神情,他壓低聲音,沉聲迴答道:“迴稟父皇,六弟……六弟說他身體不適,今日就不過來了,聽太醫院的說,六弟好像是傷寒了,已經接近半個月沒出門了,每天是兩貼藥服著,現在身子還算有點好轉的跡象。”


    站在角落裏的祁鉞微微皺眉,聽著太子的稟報,總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但是卻說不出來。


    祁鉞瞅了一旁的鄧南風一眼,自從顧相走後,這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鄧大學士日子就過得格外的舒坦,每日登鄧府門的黃紫公卿能從門口排到拐角處。此時鄧南風正老神在在地聽著皇帝與兩個兒子的對答,臉上風輕雲淡,一點變化也沒有。


    趙衡聽到趙焱的匯報之後,長長歎了一口氣,麵無表情地說道:“傷寒?朕看是心寒吧,朕這個兒子啊,平常吟詩作對的,倒是也湊合,但是一來到家國大事上啊,就不行了。”


    趙武依舊麵無表情,跪倒在地一句話都不說。


    趙焱接口說道:“父皇,六弟……六弟他這人心地善良,平日裏也多研究佛學,兒臣聽說,前幾日他還想著邀請幾個得道高僧來宮裏探討佛學,要不是因為患了傷寒啊,估計六弟現在就是一個佛學大師了。”


    趙衡躺在龍輦之上嗤笑一聲,伸出枯瘦的雙手輕輕揉了揉太陽穴,略帶疲憊道:“行了行了,不說你倆這個不成器的六弟了,朕今天叫你們兩個來幹嘛,你們兩個心知肚明,朕的時候不多了啊,這些天裏,朕一直在想,想自己的前半生,想自己這些年犯下的錯,想自己這些年造的孽,這人啊,一上了歲數,就喜歡懷念以前了,為啥?還不是因為老人都是掰著手指頭過日子,有今天沒明天的,想以後,這也都想不著啊,起碼在死亡麵前,販夫走卒與帝王將相,真是平等的啊,你手裏權柄再大,也不過是管得著這天下的人和事兒,陰間的閻王小鬼,那可不是朕能管轄得住的了。”


    趙焱與趙武深知現在不論說什麽都是錯,所以二人現在眼觀鼻,口觀心,如老僧一般入定,一句話也不多說,一個動作也不多做。


    五石散的藥力慢慢退去,這畢竟不是一個好東西,趙衡強打精神這些日子不知道服了多少貼,現在整個身子已經由內而外地壞掉了,此時趙衡臉上的疲憊咱也遮掩不住,如同定時的潮水一般慢慢地返上來,趙衡聲音有些嘶啞:“成了,知我罪我,為其春秋。朕也就不與你們兩人多說了,有些事兒啊,朕是心裏明白,但是沒法與你們說,也沒法與天下人說,這些事情,就隻能帶到陰間去了,你們兩個給朕聽好了,你們老子給你倆治下這份產業,不容易,那是從白手起家慢慢打下來的,老話說,打天下難,守天下更難,別看咱老趙家現在家大業大的,可是禁不住敗啊,大秦家業打不大?國祚延續了千年哪,整個版圖多大?現在的南吳北越,還有半個契戎,那都是大秦的地盤,可是到最後,還是也沒經得住敗啊,千年國祚毀於一旦,也就是那麽一刹那的事情,你們兩個,可得把老子的江山看好了,三百年以後的事情,朕不和你們提,也和你們提不著,但是你們兩個,給老子聽好了,三百年之內,要是你們把老子的產業敗了,哪怕是在地下,老子也得上來掐死你們兩個。”


    說到最後,趙衡雙目圓睜,但是卻氣若遊絲,明顯此時時間已經不多了。


    趙武與趙焱二人齊齊叩首,含淚沉聲道:“恭聽父皇教誨。”


    趙衡緩了一口氣,最後說道:“至於誰繼承大統,這件事兒,朕就不說了,免得你們兄弟二人再因為這件事不念朕的好了,看看你們身後的這三位大人,朕去了以後,他們這三位就是顧命大臣,以後有什麽事兒,你們要多問,多聽,多看,最後再做決定。朕的江山啊,多想再看一眼啊,可惜……沒時間了啊。”


    乾清宮內,哭聲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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