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湖上波瀾不驚,顧仙佛三人的魚鉤放進湖水已經小半個時辰,魚漂卻沒有半分波動的跡象。


    雖然這清水湖裏錦鯉多得嚇人,但是顧仙佛知曉商桃花的臭脾氣,既然點名要了鯽魚,那便隻收鯽魚,所以顧仙佛吩咐下人取來的魚餌也是單單隻對鯽魚有吸引力的,鯉魚聞起來便如同毒藥一般,唯恐避之不及,哪裏還會主動湊上前去咬鉤?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當日在雲門山上被卓子寅提起的那八個字,如今又浮現在了顧仙佛腦海裏。


    顧仙佛單手持降紫色釣竿,望著清水湖裏時不時躍出水麵的一尾尾肥碩錦鯉,向身邊嚴鳳池詢問道:“現在西涼王楊周張四大家族都在忙些什麽?”


    嚴鳳池輕輕笑了笑,把王楊周張四大家族的近況娓娓道來:“西涼四大家族為首的王家,目前還是采取八風不動的政策,當日王爺迴到西涼以後的接風宴上,王家族長王曲陽力排眾議送出了一條分量十足的鐵礦做見麵禮,現在看來,這不僅僅是一部賀禮,還是一部投名狀,王家似乎有想王爺示好的意思,不過王家之前采取的策略與王爺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甚至還有些相互顧忌的意思,現在就算想修好關係,也要一步一步慢慢來,一是待價而沽,想把整個王家都賣一份好價錢,二是王家家大業大,平常行駛之時自然是順風順水,但若是轉彎或者調頭之時,卻要格外小心,要不然這中間產生的撕扯力足以給王家埋下一顆分崩離析的種子。”


    顧仙佛把釣竿擱置到太師椅一邊的扶手上,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他自然認同嚴鳳池所說的話語,現在王家在西涼的地位差不多可以類比顧家在長安的地位,隻是家族規模大小有些不同而已,但是若麵臨的問題卻還是差不多的。


    嚴鳳池說完王家之後,立即便把話題引到楊家身上,一看便是對這四大家族的動向了若指掌,胸有成竹了:“楊家所持戰略政策與王家類似,不過相比王家還要更加親和一些,王爺派出去的那些原顧家文臣,凡是到達楊家勢力周圍的,楊家子孫一概以最高規格款待,曾經有一楊家本家子弟在酒樓裏曾經與一身上有著顧家標簽的六品芝麻官起了衝突,曾經揚言要把這名文臣三日之內打迴禦蠻郡臥弓城,然後翌日清晨就被楊山河親自帶人從被窩裏抓了出來,當街鞭笞三十,最後把其從楊家除名,丟到城郊破廟裏任其自生自滅。”


    嚴鳳池換了一個舒適一些的姿勢繼續訴說:“至於周家,原本就和王爺在暗中有著一些眉來眼去,現在王爺坐到了這張椅子上,周家應當是四大家族最高興的一個,現在整個周家上下也是喜氣洋洋,對待王爺的態度自然也是鮮明得很,隻不過就是周家有些弟子,現在這種情況下已經有些恃寵而驕的意思在裏麵了,行事之時頗有些以王爺門人自居的模樣。”


    顧仙佛微笑點頭,旁人根本看不出他到底心中是何想法。


    嚴鳳池嘴角冷笑流轉,語氣也冷峻許多:“至於這張家嘛,現在就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心急火燎了,除了張家嫡係弟子擺出一副誓與張家共存亡的樣子以外,大部分旁係弟子已經有些人心惶惶,雖然張家在西涼廟堂之上根深蒂固,但是王爺卻是帶著旨意與聖命而來,古語有雲‘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王爺有名有言,必然大事可期,這同時也是眾望所歸,民心所向。張家在廟堂之上雖然也算土皇帝,但是比起扛著乾字與顧字兩麵大旗一起過來的王爺來說,很多人都不看好張家。”


    顧仙佛輕輕歎了一口氣,身體向後輕輕一靠躺在黃花梨太師椅之上,雙眼平靜望著夜空中那悄悄爬上來的一彎上弦月,貌似不在意問道:“張家送來的那兩塊血玉,有沒有什麽問題?”


    嚴鳳池輕輕一怔,脫口而出答道:“這張家就算再沒腦子,也不可能在這件事兒上動手腳吧,血玉之名,鳳池倒是還聽說過,張家既然肯拿出兩塊來做見麵禮,這麽大手筆之下,應當不會再去自掘墳墓吧。”


    顧仙佛一手輕輕敲打著絳紫色釣竿,沉默不語。


    陳玨猶豫片刻,躬身低聲答道:“子奉已經請三位鑒玉師傅查過,這兩塊血玉表麵上看著是正規血玉,但是其製作手段卻是相當惡劣,竟然采用的是枉死之人心頭血,血玉之中怨氣極重,若是長時間佩戴,對人的傷害會超乎尋常的大。”


    嚴鳳池微微一怔,正待開口說話,看到顧仙佛嘴角流露出的笑意之後才恍然大悟,雖說覺得這個手段粗淺且卑鄙了一些,但是顧仙佛既然提出來了,他嚴鳳池也不好再說些別的話語。


    顧仙佛含笑點頭,囑托道:“這三名鑒玉師傅一定要保護好了,若是哪天他們三個死在了歹人手下,那不用問,肯定是張家知道自己事跡敗露了,派人暗殺了這三名老師傅。”


    有些話點到即止,陳玨便明白了顧仙佛所表露出來的意思,當下便沉聲應下,已經在心中起草好最合適的手段方式了。


    嚴鳳池是儒家出身,兼修黃老之學,對於顧仙佛這種“下作”手段,心中有些不齒,麵色之上自然也顯露出了片刻猶豫之色。


    顧仙佛沒有轉頭去看,但是卻知道這個“嚴家雛鳳”心裏到底是作何想法,他也沒多作解釋,隻是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地說道:“當本王以西涼王的身份踏入西涼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本王沒有迴頭路可走了,同時也注定了本王的雙手上,肯定沾滿了鮮血,有契戎蠻子的,也有西涼自己人的,佛家有種說法,若一羅漢死可令天下生,羅漢不願死,他便不能死。在小時候本王覺得這種說法特別對,現在想來,恐怕是因為那時候的本王活在先父庇護之下,整日裏沉迷於風花雪月,根本沒有去想人世間的醃臢罪惡,現在本王需要自己做一麵旗,有些事情,就是身不由己了啊。”


    嚴鳳池微微蹙眉,麵色緩和大半,不過眉間還是有些不豫神色。


    顧仙佛也不奢望這個從小便是一身浩然之氣的嚴家雛鳳能馬上就轉變過思路來,不過隻要嚴鳳池跟在自己身邊一日,那麽就多一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意思,所以顧仙佛也不怎麽擔心這位有潛力進入天下士評榜前十的嚴家雛鳳會在未來與自己分道揚鑣,當下顧仙佛便轉移開話題說道:“西涼鹽茶道,本王記得坐在這個位子上的是個喚作褚安的胖子是吧?在本王接風宴的時候他還來過春風樓,現在他如何了?”


    一提起褚安那個活寶,饒是沉默寡言如陳玨此時也是忍俊不禁,微笑說道:“想不到王爺還記著那個活寶的名字,褚安確實有些意思,自從那次參加接風宴迴去之後,一口氣迴絕了與四大家族以及地方府軍的所有聯係,力道之堅定,迴絕之幹脆,確實令人咋舌,現在的褚安,除了遇到咱們王府的人會笑臉相迎之外,遇到旁人一概是冷臉相逢,前後轉變之大,判若兩人啊。”


    顧仙佛也是會心一笑:“這個胖子看來也不是滿腦肥腸,西涼鹽茶道這個座位,在日後謀劃中是極其重要的一環,不能有半點閃失,本王現在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來做這個位子,既然這個胖子有心,就讓他坐下去好了,本王相信,他會是個聰明人。”


    陳玨心領神會,低聲接道:“子奉會通知斧驍統領,若是他不聰明,自會有人讓他變聰明。”


    顧仙佛與陳玨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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