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仙佛微微一歎,他自然知道如今西涼士子在京城別說參加科舉,就是你跳過了那道龍門,踏過了金鑾殿的門檻,在廟堂裏為官一任了,但是隻要你出身西涼,那麽你在廟堂之上也會受盡排擠,甚至有些時候你所受到的排擠都是飛來橫禍,根本不知道站在你對立麵的那些所謂的敵人到底是因為什麽而捅你這一刀。


    西涼地勢偏僻荒涼,除了屈指可數的大城老城之外,放眼望去天地一片蒼茫,甚至千裏之內都有可能見不到一點綠色,又因為這裏常年秋高氣爽,天地遼闊,哪怕是再心胸狹窄的人,在這裏住上半輩子之後,心胸都會被這片廣闊的天地給一寸一寸的撐大,所以西涼不僅民風彪悍,就連入朝為官之後,也都是帶著那股子陰冷偏執的氣勢,長安人喜歡把西涼蠻子比喻成“頑石”,一則是說西涼人不通教化,不懂禮法,二則則是說西涼人太過倔強,行事就像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這程聲光一看便“一心隻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之輩,為人肯定不諳人情世故,家裏有沒有半點背景,兜裏銀子比臉麵都幹淨,恐怕到了長安城裏,會給人吃得連骨頭都剩不下。


    雖然心裏是這麽想著,但是顧仙佛並沒有說出來打擊這個寒門書生,隻是微笑問道:“程公子,長安城的科舉雖然出名,但是一來路途遙遠,一來一迴要耽誤不少功夫;二來長安老人排外,尤其是對咱西涼人更是視若寇仇,程公子孤身一人到了長安城,肯定舉步維艱;三,長安城的科舉每年都會吸引天下英才齊聚,最近幾年就連南吳北越的人都有來的,競爭之激烈,可想而知。雖然長安的科舉舉世聞名,但是咱西涼每三年也有文試、武試,程公子既然是西涼的讀書人,何不留在西涼參加今年秋後的文武試呢?”


    程聲光重重歎了口氣,也不顧及二人之間身份差距,直言不諱道:“這位將軍你是有所不知啊,在您這等位置上,文武之爭已經沒多大意義,爭來爭去肯定也爭不過均衡二字,但是在咱這些苦哈哈這兒來說,西涼自古以來便是重武輕文,文試就算能脫穎而出,也不會有多大意義,這位將軍實不相瞞,若不是小生從小體弱多病,練武實在沒有出息,小生也希望能有朝一日騎著西涼大馬,手拿西涼軍刀,挽著西涼大弓,到邊境上去殺幾個草原蠻子來保家衛國,才不讀這勞什子的書籍,到現在及冠之年了,還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抗,若是此次會試再不過,那小生可真不知道日後會怎麽樣了。”


    這些話倒不是程聲光說來故意討顧仙佛和聽雪歡心的,實際上他也沒有這個頭腦,說到習武之時,他是一副雙眼放光的神情,雙拳緊握,嘴唇緊緊抿起,看來確實是對練武一事心馳神往久矣。


    這也正從側麵說明了,西涼的重武輕文是多麽嚴重。


    顧仙佛微微笑了笑,岔開話題問道:“既然這樣,那程公子不好好溫習課業,闖入這春風樓來作甚?春風樓這等地方,可不是公子這等讀書人來的地方。”


    程聲光老臉一紅,他把顧仙佛這句話聽成了自己這等窮鬼沒資格來這個地方,不過他倒也沒有惱羞成怒,一是因為他為人一向怯懦,每逢與人爭執從來都是吃虧退縮的一方,二是他這人很講道理,覺得顧仙佛這話雖然說得難聽,但是卻也沒有說錯,自己現在確實就是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當下便低著頭,小聲說道:“這位將軍,您說得一點都沒錯,這等地方確實不是小生該來的地方,小生這次冒昧闖進來,也是因為明天就要離開西涼了,日後……日後能不能迴西涼都不一定了,小生……小生想再見聽雪姑娘一麵,與……與聽雪姑娘說最後幾句話,還望將軍……能行個方便。”


    顧仙佛對此早有預料,這程聲光一進門雙眼就陷入了聽雪的一顰一笑之中拔都拔不出來,顯然是陷入這情字一關不知道多久多深了。顧仙佛心中本就對這聽雪沒多大感覺,此時看到這名程聲光的書生心裏也沒多大厭惡感覺,也樂意行個方便,當下微笑道:“需不需要我迴避一下,給二位留出個地方來?”


    程聲光微微一怔,然後狂喜之色溢於言表。


    可惜他還沒有說話,聽雪姑娘便慌了神,聽雪對男人的把握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她自然知道若是真讓顧仙佛迴避了過去,那麽自己抱西涼王大腿的念想便直接地斷到底了。


    一邊在心中埋怨這個呆頭鵝來的不是時候,聽雪姑娘一邊緩慢而堅定地搖搖頭,輕聲說道:“多謝王……多謝大人美意,妾身與這位程公子清清白白,沒有需要背人的言語,所以不勞煩大人動身了,大人盡管安坐於此便是,妾身相信程公子所說的話肯定不會很多,大人先飲一杯薄酒,等會兒這事了了,妾身定自罰三杯向大人賠罪。”


    程聲光眼中痛苦神色一閃而逝,脫口而出道:“聽雪姑娘,郎中說你身體過虛,不易飲酒過度,三杯是萬萬飲不得的,這事兒都是由小生引起,就讓小生代勞吧!”


    顧仙佛默不作聲,看著這房中一男一女眼神玩味。


    聽雪心中嗤笑,你算個什麽東西還由你代勞,今日這桌上的酒水別說三杯,一杯都夠你一年忙活的,你還想連幹三杯,美得你。


    雖然心裏這麽想著,但是聽雪臉上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淡然表情,微笑道:“這事兒就不勞煩程公子操心了,樓裏再不濟,郎中還是有那麽一兩位的,程公子有什麽話想說,現在說出來便是,還望不要耽誤大人飲酒的雅興。”


    程聲光咽了口口水,狠狠一跺腳後才眼泛淚光,顫聲說道:“聽雪姑娘,我知道……我知道我現在配不上你,我內心裏也不敢奢望這件事兒,明天我就要走啦,可能迴西涼,也可能不迴來啦,我就想……我就想在臨走之前再看你一眼。”


    聽雪極有禮數地欠身迴禮,微笑但冷漠道:“聽雪多謝公子掛懷。”


    也不知是否抽了瘋,程聲光突然脫口而出:“聽雪姑娘,你能不能等我三年,三年之後,我一定衣錦還鄉,迴來……迴來看你!”


    說出這句話,耗費了程聲光全身的氣力和膽識,他臉色蒼白大汗淋漓地站在原地,等候最後的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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