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西涼州相鄰的是琵琶洲,琵琶洲雖與西涼州相鄰,但是兩州確實天壤之別,西涼州在玉門關以外,終年風沙土壤貧瘠,農作物春季灑下種子以後十不存一;而琵琶洲在玉門關以內十三裏左右,土壤肥沃民風淳樸,一年有三季五風十雨風調雨順,百姓生活也是安居樂業,州兵數量不過兩萬之眾,除了掛名的吃空餉的,真正有編製的甲士也就在一萬六千左右,擅弓獵不擅騎射,教頭多請自西涼州軍中。


    西涼州是琵琶洲每年的糧食采購大戶,琵琶洲產下的糧食每年大約有三分之一會賣給西涼州,必經西涼州隻有青木郡半郡有大量糧食產出,但青木郡太守卻是那出自張家且膽大心細的張應龍,有張應龍把持著,青木郡雖說不敢真斷了西涼軍的口糧,但是每年輸送給西涼軍中的糧食,隻有產量的三分之二,西涼軍所需的剩餘糧食,全部從琵琶洲購買,作為迴報,西涼地上唯一長勢算是喜人的農作物——棉花也全部低價賣給琵琶洲,兩州之間的農作物往來已經有十餘年光景,關係親密得緊。


    與西涼州一樣,琵琶洲也是有三郡,距離西涼州最近的便是詹雲郡,詹雲郡內有一詹雲城,詹運城中心有一酒樓,名喚金樓,名字俗俗不可耐裏麵卻別有洞天,在詹雲郡地位與禦蠻郡的悅來客棧差不多。


    金樓坐落在詹雲城最繁華之地界,占地三十畝高六層,不進詹雲城便可看見這金樓佇立在那裏氣質磅礴,每日金樓前各色馬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金樓裏麵也是夜夜笙歌每日小曲不斷。


    這一日,金樓還是人聲鼎沸,六樓卻是靜謐地落針可聞。


    六樓是金樓一大特色,麵積三十畝,卻隻有一桌,白玉石的桌麵落座於水麵之上,周圍全是亭台樓榭花紅綠柳,桌下不時有六斤重的鮮豔錦鯉躍出湖麵,要想在六樓吃一餐飯,得先過門口過六位妙齡女子的“美人關”,再由金樓豢養的六尺領猿乘船搖櫓,方能到達終點。


    每日維持這生機盎然的六樓環境金樓就要花費一大筆銀子,但是金樓主人卻樂此不疲,金樓六樓尋常不開,一般客人隻能在五樓止步,想要登上六樓者,除了能出得起這八百八十八兩銀子的開門費用,還要或有身份,或有地位,或有名望者,才能入得六樓。


    今日一大早,金樓六樓便廳門大開,且規格酒水全是最高級別。到了接近午時,才有兩人在侍衛環繞之下舉步登上六樓。


    走在前麵一人,體態臃腫紅光滿麵,重量之上雖然不如西涼鹽茶道褚安,但是也沒什麽大的區別,一雙綠豆小眼深深陷在肥肉之中,不仔細看都找不到,從 a/金樓五樓通往六樓的樓梯是特製的,所以這胖子踏上去並沒有什麽動搖,但是從一樓到五樓的樓梯卻是普通樓梯,這胖子每走一步,樓梯就要吱呀一聲,這讓前麵扭動著腰肢引路的婢子表麵上笑顏如花內心裏卻心驚膽戰,生怕這樓梯不堪重負連累自己,這爺雖然有錢可我還年少,也不想給他陪葬啊。


    走在這胖子身側落後半步的,可是金樓的熟人,每月至少要來金樓兩三次,還都是挑選得六樓,這人大約六十左右,人長得精瘦下巴上留著一把山羊胡子,滿頭銀發打理得井井有條,身著一身絳紫色華袍,此人正是琵琶洲州牧賈坤。


    能讓賈坤一方實權州牧以如此卑微姿態屈居人後的,任何地方官都不行,這個走在前麵的胖子既然是一出自長安的京官,地位不低又體態臃腫,但身份便唿之欲出了。


    戶部侍郎、虎賁大當家陳靖祁。


    皇帝並未有旨意下來,堂堂一戶部侍郎如此突兀的出現在琵琶洲,還與琵琶洲州牧賈坤如此熟絡,落在有心人眼裏不免有人猜測。


    穿過十六名風格迥異的妙齡少女,陳靖祁哈哈笑著在一幾乎是西域典型風情的豆蔻少女豐盈胸部上狠狠扭了一把,看那少女雙眼已經湧出淚水可還是強顏歡笑,陳靖祁吐出三字“沒意思”之後,便率先登上那艘金光閃閃的烏篷船。


    烏篷船上乘船的不是船夫,而是外麵盛傳已經通靈的金樓六尺靈猿,陳靖祁上船之後,烏篷船明顯下降一大截,賈坤小心翼翼地跟在陳靖祁後麵上了船,那靈猿不用人吩咐,自顧自地拿起搖櫓便開始劃船。


    或許是畜生都有著敏銳的直覺,見到肥胖如豬的陳靖祁之時,以往一直有些桀驁不馴的靈猿今日格外老實,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除了搖櫓再也沒有別的動作。


    陳靖祁一提長袍,用腳踢了踢這靈猿後背,靈猿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陳靖祁放下腳,轉身對賈坤笑道:“賈州牧,這金樓果然名不虛傳,竟然還能找到如此通靈的畜生,本官在長安待了這麽久,跟著陛下也算吃了不少山珍海味,要說這味道最鮮美的,賈州牧可知是什麽?”


    賈坤躬身上前,略微彎腰陪著笑迴道:“下官愚鈍猜不出來陳大人口味,還望陳大人明示。”


    陳靖祁看了那靈猿一眼,拍著肚子哈哈笑道:“最美味的,也不過是猴腦了啊,看著像豆腐花,吃到嘴裏才知道妙處,而且這猴腦,一定要吃新鮮的,賈州牧吃過沒有?把猴子往特殊的桌子中央一固定,讓有經驗的廚子操刀直接把猴子天靈蓋給掀開,灑上花料芥末食鹽,舀出一勺放入嘴中細細品味,那味道,絕了。”


    賈坤能坐上州牧的位子這麽多年,自然也是當機立斷之人,當即爽快應道:“陳大人果然不是俗人,吃的也講究,下官這就通知金樓的廚子,讓他們馬上把這隻畜生拖下去清理了,陳大人您稍作,不出一時半刻,保障讓陳大人吃上新鮮的猴腦。”


    外界謠傳春風樓豢養的撐船靈猿已然通靈確實不假,隻見賈坤話音剛剛落下,那名靈猿便馬上扔掉手裏搖櫓普通一聲跪在船上,雙手不斷作揖連連叩首,一雙猴眼之中已經滲出兩行熱淚。


    賈坤不為所動,陪著笑小心伺候著陳靖祁。


    陳靖祁看了靈猿一眼,悠然道:“春風樓每日花費大價錢養著你?是讓你磕頭給本官取樂的?還不滾去劃船?這醃臢模樣本官看了是真厭煩。”


    靈猿聞言,又深深磕了兩個頭,直到額頭紅腫方才作罷,臉上依舊掛著淚痕小心翼翼地拾起搖櫓,一邊偷偷側目看著陳靖祁一邊賣力劃船,但陳靖祁卻隻是雙手負在身後盡情欣賞著周圍別致風景,並未把目光放在這靈猿之上,看來是鐵了心要吃這猴腦了。


    過了片刻功夫,烏篷船靠岸。


    陳靖祁與賈坤二人悠閑邁步走上湖心亭,靈猿在烏篷船上長跪不起。


    馬上就要入席之時,陳靖祁迴首望了靈猿一眼,一邊在主座落座一邊閑談道:“賈州牧,方才本官隻是開個玩笑,世人都說吃猴腦,哪有說吃猿腦的,雖然無知百姓總是猿猴猿猴這麽叫著,但是猿與猴,可不是一個東西,這靈猿金樓養這麽大也不容易,就由他去吧,下次本官再來的時候,可還要這畜生給本官撐船呢。”


    下次再來的時候?


    賈坤心中微微一動,表麵上卻依然不動聲色,一邊替陳靖祁斟酒一邊大肆吹捧道:“陳大人果然是宅心仁厚,博愛之心令下官汗顏啊,陳大人下次再來琵琶州,下官保證讓大人看到一個活蹦亂跳的靈猿,來大人,嚐嚐這三十年份的琥玉涼,涼酒是西涼百酒冠首,琥玉涼又冠絕涼酒,而這琥玉涼之中呢,當屬三十年份的最有味道,大人可一定要好好嚐一嚐。”


    說罷,賈坤率先端起酒杯敬陳靖祁,陳靖祁也沒有托著,舉起酒杯二人輕輕一碰,一飲而盡。


    金樓的吃食自不必多言,俱是頂尖食材經過頂尖廚子之手調配,與長安太白居,禦蠻郡春風樓大同小異,值得一提的是這金樓的送菜方式,是由那一十六名少女一人負責一份菜肴,從水麵之上直接行走過來送到食客麵前,當然金樓肯定不會奢侈到請十六名天字高手來做丫鬟婢子,這玄機就藏在湖麵之下,波瀾不驚的湖麵之下聳立著一根根與湖水同色的鏤空柱子,這些婢子正是踩著這些不足三寸大小的柱子涉水而行,一旦一步踏錯,那整份菜肴將都會被扔到湖裏喂魚。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賈坤把敬酒的頻率緩了緩,他本想是別管陳靖祁來到琵琶洲來意是否善惡,先用琥玉涼把其灌醉,然後晚上再把幾名琵琶洲最嬌嫩的頭牌姑娘往陳靖祁房裏一塞,什麽事兒不能談?什麽事兒不好談?


    可惜,賈坤低估了陳靖祁,也高估了自己,一斤半的三十年份的琥玉涼下肚,陳靖祁臉色隻是微微有些潮紅,而賈坤已經感覺自己有些臉皮發麻。


    他對自己身體再清楚不過,臉皮發麻,便是已經有了六分醉意了。


    這下輪到陳靖祁反客為主了,死胖子親自替兩人斟滿酒,率先端起酒杯,笑道:“賈州牧,方才一直是你敬本官,本官也一直未有功夫迴敬,現在好不容易有了空閑,賈州牧,本官要多謝你為本官接風,來,幹一個。”


    賈坤端起酒杯,六分醉之餘也沒忘記把態度放到最低,拿著杯口輕輕碰了一下陳靖祁杯底,強撐著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之後,賈坤在陳靖祁端起第二杯酒之前連忙討饒道:“陳大人陳大人哎,下官實在是有眼不識泰山啊,陳大人海量,下官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還望陳大人今日留下官半條命,要不迴去以後,家裏葡萄架子又得倒了喲。”


    陳靖祁微微一笑也不強求,揮揮手屏退在不遠之處唱著小曲兒的四位姑娘,輕聲道:“賈州牧,這酒也喝了,菜也吃了,小曲兒也聽了,咱是不是該談談正經事兒了。”


    賈坤一個機靈,渾身酒意似乎飛了三成,勉強支撐住身體正襟危坐道:“陳大人,您請講。下官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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