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仙佛與徐少棠的恩怨,三句話就能說清楚。


    徐少棠的姐姐,長得很漂亮。


    所以顧仙佛偷看了他姐姐洗澡。


    十六次。


    所以徐少棠恨不得生吃了顧仙佛,而且還是不蘸醬的那一種。


    但是奈何有心殺賊無力迴天。每次懷遠大將軍或者徐少棠去顧府告狀的時候,顧淮總是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定會好好懲罰這個不聽話的孽子。


    然後第二天徐少棠逛青樓或者大宴賓客的時候,笑眯眯的顧仙佛就會帶著陰柔的顧煙出現在他眼前,前者看著後者把他海扁一頓,兩人揚長而去。


    如果說長安裏誰最希望顧仙佛橫死,徐少棠絕對能排的上前三,這些年顧仙佛受到的刺殺,很難說清徐少棠有沒有在裏麵摻和一腳。


    不過沒有懷遠大將軍點頭,徐少棠能指使的勢力也就小貓兩三隻,顧仙佛看在他姐姐的身體,哦不,麵子上,也就沒與他計較。


    此刻,徐少棠好不容易強行壓下去的怒火,看著顧仙佛那張平凡卻又極端可惡的嘴臉,又開始熊熊燃燒起來。


    他緊緊攥了攥拳。


    身後一個濃眉大眼的青年邁步而出,抱拳聲如洪鍾:“在下破劍齋宇文飛軒,仰慕顧公子久矣,在下不才,還望顧公子賜教。”


    顧仙佛平淡地撇了他一眼:“明明是個大老粗,就別學那些窮酸秀才咬文嚼字,真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太白居門前又多了一個大紅臉,不是羞的,是氣的。


    但是他依然不敢搶先出手。


    乾國尚武,哪怕朝廷法律嚴苛,但是對於私人之間的決鬥還是允許的,隻要顧仙佛同意與其交手,那就算他“失手”傷了顧仙佛,不但賣了徐少棠一個情分,顧府也不會追究。但若是顧仙佛沒有答應,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有絲毫不敬。


    破劍齋的大門,可抵擋不住朝廷的大軍和顧府的死士。


    宇文飛軒不敢說話,可不代表徐少棠會保持沉默,聽聞此言,後者嗬嗬一笑:“顧仙佛,想不到你也會怕!”


    顧仙佛饒有興致的看了他一眼:“怎麽?我打贏了你把你姐姐送到我府上去?”


    “顧仙佛!我殺了你!”徐少棠怒吼。


    “當街謀害朝廷命官。”鄧新岐嘖嘖稱讚對方的勇氣,“按照乾律,當斬!”


    顧仙佛與鄧新岐二人,可謂是狼狽為奸的典範,以往每次顧仙佛冒險溜進徐府,望風的一定是鄧新岐。


    看到調戲的對方差不多了,顧仙佛擺擺手:“我不與你爭這些口舌之快,有些話你可以亂說,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不追究,但是要做到你得有相應的實力才行,要不然,就不要說出來貽笑大方。現在,乖乖帶著你的家丁滾蛋,否則我就把你打成豬頭。至於你。”顧仙佛把目光轉向宇文飛軒,“恰巧,我府上有名清客,叫宇文品言,雖說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槍術倒還可以,要不然你和他過過手試試看?不過我得順嘴提醒你一句,他的‘迴馬拖槍’,我六年前就能接下來了。”


    “三師伯練成那一式了?!”


    宇文飛軒大喜過望,顧不得之前的豪言壯語,也不去想消失了八年的為何宇文品言會出現在顧府,隻是滿臉渴望的看著顧仙佛。


    不出所料,後者平靜的點點頭。


    宇文飛軒按捺住心中的狂喜,長揖及地,再抬頭,已是淚流滿麵,望著顧仙佛的眼睛,誠懇道:“我破劍齋,在武林中佇立百餘年,迴馬拖搶一式,卻已失傳三十年,望顧公子念在下拳拳之心,讓在下與三師伯見一麵,大恩大德,我破劍齋上下,沒齒難忘。”


    顧仙佛點點頭,“滾吧。”


    宇文飛軒再拜,起身後如脫兔般朝顧府飛奔而去。


    本來是徐少棠的最大助力,就被顧仙佛三言兩語化解,現在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徐少棠麵色慘然,帶領家丁默不作聲的離去,惶惶若喪家之犬。


    顧仙佛無奈一笑,舉步朝太白居大門走去,想必裏麵早已備好了美酒佳肴,等待勝者臨幸。


    走到大門口,顧仙佛突然止步,抬頭朝路邊的張三李四道:“滾迴顧府去,找府裏郎中拿些藥,養好傷找我報道。”


    不顧張三李四的狂喜,顧仙佛終於走進了長安中盛名已久的太白居,在外看金碧輝煌,裏麵卻又別有洞天,一樓招待普通客人,二三樓招待貴客,後院的六個獨門小院,想要開啟不光要有銀子,還要有身份。


    之前羅敷與徐少棠爭的,便是這六個小院中最好的“天然居。”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門口這幅對聯,就暗示了這棟小院的不凡。


    等到顧仙佛三人落座,後廚備好的各類珍稀佳肴便由主廚帶著一行香氣宜人的妙齡少女流水般端上來一一擺放好,三壇標誌著太白居招牌的女兒紅早已擺放在桌子中央。


    羅敷不耐煩的揮揮手,示意所有下人仆役走開,然後挽起袖子,自己打開一壇佳釀,先替兩位哥哥滿上酒,然後再自己斟滿,不等羅敷坐下,醉人的酒香已經彌漫開來。


    “果然好酒。”顧仙佛輕啄一口,讚歎道。


    “那是當然。我這一生啊,最愛的還是這杯中之物。”鄧新岐一口飲盡杯中酒,“要說美酒,在我這麽多年喝過的,太白居的女兒紅當能排進前三甲。”


    “那第一等的美酒是什麽?”羅敷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替鄧新岐再次斟滿,好奇問道。


    鄧新岐一拍大腿,追憶道:“自然是皇帝陛下賜給我家老頭子的‘仙人醉’,娘的,那真是好酒!真是好酒!”


    顧仙佛微微一笑,挾了筷嫩滑不知名的肉送進嘴裏,慢慢地咀嚼品嚐。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三人聊天的內容最終也轉入正題。


    鄧新岐麵色已經有些微微潮紅,看著顧仙佛問道:“藥師,這六年在西涼如何?”


    顧仙佛輕輕摩挲著白玉酒杯,笑眯眯道:“還不錯,我剛去那兩年,西涼軍排外厲害,我也是略微吃了點苦頭,現在好多了,起碼能做到令行禁止了。”


    “我聽我家老頭子說過,大乾王朝,西涼軍實力不說第一,前三是穩妥的,不過問題就是地域分明太厲害,朝廷想插手也插不上,把佛哥兒發配過去,皇帝陛下未嚐沒有想試試奇兵的效果。”羅敷的父親是兵部侍郎,對於沙場之事,自然有發言權。


    “你是怎麽整治那群西涼蠻子的?”鄧新岐小飲一口,好奇問道。這一壇女兒紅,十之五六進了他的肚子。


    顧仙佛倚靠在座椅上,雙眼望天,“在我出發前一夜,父親給我講了一個故事,在顧府剛剛落成的那一段時間,我那後院裏被海蟬種了些南方的花卉,隻是疏於管理,雜草橫生,根須纏繞在一起,一時難以區分哪是花卉哪是雜草,海蟬當時也無從下手,所以她想了一個法子。”


    “什麽法子?”


    “等。”


    “等?”


    “沒錯,既然一時分不出來,那就先不要急著下手,等幾個月時間,待雜草和花卉都茂盛以後,就分出來了,這法子雖然笨,但是有效。”


    說到這裏,顧仙佛臉上笑意愈盛,端起一杯女兒紅一飲而盡。


    他有些想家裏的海蟬了。


    在顧仙佛推杯換盞的時候,皇宮旁邊的顧府雖然大門緊閉,但依舊燈火通明。


    但是現在我們要說的,並不是獨坐深閨對鏡貼花黃的海蟬,而是兩個坐在昏暗油燈下對飲的男人。


    他們的名字很簡單,一個叫張三,一個叫李四。


    他們不是用不起上好的燈油,不談宮裏的俸祿,每月顧府發的月錢,足以讓他們用上好的燈油夜夜通明。


    隻是張三窮怕了,銀子能省則省,能攢則攢。


    迴到顧府,張三已經第一時間找到府裏的二等郎中,抓了幾服藥慢慢養著,他惜命,所以不找三等郎中;他懂事,所以不找一等郎中。


    盡管郎中再三囑咐不能飲酒,張三還是迴到門房以後拆開了一壺事先存好的下等花雕,去後廚找個夥夫要了兩個豬蹄,一盤花生米,就著昏暗的燈光,兩人開始推杯換盞。


    “至於這麽高興嗎?”李四喝了口酒,納悶的問道。


    張三啃了口豬蹄,在衣擺上擦了擦油膩的手,“傻子,你不懂。”


    李四毫不在意的嘿嘿一笑:“你懂就行。”


    張三也是哈哈的一笑,抿了口花雕,“看來這是天意啊,早晨隨著大少爺出門時,說實話,我心裏是一直沒底的,我早知道大少爺是天字高手,不想去表功,隻想混個臉熟。沒想到大少爺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也是,我這點小九九,在大少爺那,怎麽可能藏得住。”


    說到這,張三又是一笑,不過是自嘲的一笑,用手直接拿起顆油炸花生仍在嘴裏,繼續道:“不過,我的目的也算以另一種形式達到了,要不然今天在太白居門口,大少爺也不會給咱倆露臉的機會。奶奶的,活這接近三十年,還是今天最爽,最囂張。”


    李四搓搓手,道:“俺也覺得爽,在長安,沒大少爺撐腰,俺可不敢這麽揍人。”


    “爽個屁!”張三氣頓時上來了,一拍桌子,眼睛一瞪,“你說說你,不成器!當時在太白居,你來扶我幹啥子,我這是賤命,怎麽打都打不死,當時你要是站在大少爺身後,那他娘的多完美。”


    李四啃了口豬蹄,含糊不清道:“你這話才是放屁,俺怎麽可能看著你自己躺那,那俺李厚德還是人嗎!”


    “李厚德個屁,你叫李四!”張三臉色頓時嚴肅了,“記著,你叫李四,以後,你都叫李四。”


    一看到張三臉繃起來,李四頓時慫了,放下豬蹄喃喃道:“記住了記住了,俺叫李四。反正俺這大名也是九歲時遇見你你給俺取得,隻要不讓俺改姓就行。”


    “不準說俺。”


    “我叫李四。”李四以私塾裏被先生檢查背書的嚴謹姿態又重複了一下這四個字。


    張三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雙眼望天,“以後,咱哥倆可就發達嘍。”


    李四偷偷拿起張三的豬蹄啃了口,“有多發達?”


    “以後我去後廚要豬蹄,他得給我四個。”張三想了想,改口,“不,八個。”


    李四眉開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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