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女仙師嘴角扯了扯:“我自然一開始就想到神判,隻是此子狡猾,竟是不能神判。”


    既然有神判,自然就有反神判的法子…到了這裏事情就陷入了僵局。


    孔少君卻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那就讓精於此道的仙師來進行神判,我就不信幾個弟子弄鬼,還能越過仙師去!”


    神判和反神判的法術之間進行較量,本質上也是施法者之間鬥法而已。雖然孔少君沒有直說,但他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要麽是嬴九歌犯了錯不認,要麽是嬴九章在暗中使絆子!但不管是哪一種,都是兩個弟子搞出來的風波,精通這類法術的仙師來神判一迴,事情哪有不清楚的。


    嬴九章此時苦笑:“孔仙師與鄭仙師不必如此了,說起來兄弟鬩牆乃是家醜,也不好宣揚…若是大兄不認,這件事也就算了。”


    事情進展到現在,就連那位姓鄭的女仙師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一來,嬴九章雖然表現的無害,卻沒有人真的會覺得他表裏如一。在那樣的家庭中,以他的尷尬地位,成長地如此無害的人可能有,但那太少見了。


    二來,嬴九歌對他可是非常不客氣的,真的能夠有人以德報怨嗎?


    雖然還沒有證據顯示什麽,但旁觀的幾個人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出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考慮,孔少君站了出來,笑嗬嗬道:“既然是如此,那不如——”


    “那些事不是嬴九歌做的!”甘甜斬釘截鐵道:“這事兒我能作證,事情發生的那日下午,我給嬴九歌送了幾本書過去,他人在小樓中,那日祝師兄也在小樓,嬴九歌有沒有出門,他肯定能證明!”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祝八百,祝八百靠在旁邊樹幹旁,‘啊’了一聲,有氣無力地點頭:“是有這麽迴事兒來著…甜妹兒要是不提她那日送過書,我都不記得有這件事了呢。”


    孔少君本來是不欲此事再起波瀾的,就像他一點兒不想冤枉嬴九歌得罪人一樣,他也不像把一切弄的清清白白,搞得嬴九章顏麵全無。嬴九章這茬子是沒有嬴九歌硬,但誰讓大司命喜歡這個兒子呢!


    為了嬴九歌,大司命不見得會給人穿小鞋,但為了嬴九章就很有可能了!


    但現在甘甜既這樣說了,那就沒法和稀泥了。畢竟他想要平平順順歸想要平平順順,卻還是要臉的!如果不管不顧地包庇嬴九章,一來那也太難看了!二來,必定把嬴九歌得罪死,甘甜說不定也要不滿!


    兩個弟子沒什麽好怕的,但他們可以告狀啊!


    “這樣啊…”這個時候孔少君看向嬴九章的神情嚴厲了不少:“看來事情得重新查查了…哎!仙師是不願意相信你做出了如此惡劣之事的。”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就不再是嬴九章說不要神判就不要神判的了,孔少君找到了徐負——甘甜發現又是一個認識的仙師!心裏安定了不少,因為她知道徐負仙師的本事,也知道她不會和稀泥。


    果然,徐負仙師在完成神判之後對孔少君和鄭姓女仙師說了什麽,然後帶走了嬴九章…嬴九章的臉色很難看。


    甘甜、嬴九歌、祝八百離開之後,甘甜忍不住道:“嬴九章是不是傻…這樣的事是能夠假裝的嗎?有本事的仙師隻要神判一番,不久清楚明了了嗎?”


    祝八百側過頭看了幾眼嬴九歌,語氣有點兒幸災樂禍:“這可說不準,若是按著鄭仙師說的來,事情不就成了?這小子平常一點兒好事不做,現如今說他做下這樣的事,誰會懷疑?誰會替他說話?”


    這樣一想…其實有點兒可憐呢,甘甜再一想嬴九歌之前對嬴九章做的——不愧是哥倆,都致力於互相傷害。


    嬴九歌感覺到了甘甜的目光,耳朵微微紅了紅。像是在接著祝八百的話說:“其實別人不信也不重要,剛剛仙師本就打算略過此事,隻是…”


    隻是誰能想到事情發生時有人可以證明嬴九歌不可能在場…嬴九歌一慣獨來獨往,能有這種證明也是出乎意料了。


    說到這裏,嬴九歌單手撥弄了一下腰間直刀的穗子:“啊…如果真的是不清不楚的,總有人嘴上不說,心裏卻覺得是我做的。”


    甘甜奇怪地看著嬴九歌:“你在意這個?”


    說真的,她並不覺得嬴九歌會在意這個。


    嬴九歌輕輕‘嘁’了一聲:“雖然不是很在意,但還是會不快…不是所有人,但有些人…”


    比如父親。


    如果是不相幹的人,嬴九歌是真沒什麽特別的想法,如果把別人的想法看的太重要,那就沒法活了!這是嬴九歌很早就懂得的道理。但有些人又是不一樣的,嬴九歌有的時候都不明白這是怎麽迴事。


    他覺得自己可以無視生命中給予骨血發膚的父母,但每每到了某個生活的拐角處,明明沒什麽重要的…忽然之間,卻心有所感——直到這個時候才能模模糊糊地明白,即使說著不在意,甚至心裏是真的這樣覺得的,事實也可能背道而馳。


    人就是這樣的,很多事深藏於心底,就連自己都不見得清楚!但真正的事實無法遮掩,總會在某個驀然的拐角展露無遺。


    甘甜並不了解嬴九歌不想要誰誤會,雖然補課了一段時間,兩人的交集依舊隻限定於補課。至於嬴九歌的私人關係,隱秘的情感等等,她都是一概不知的。但對於他口中所說的情況,她卻能夠理解。


    “是的呢…如果是很重要的人,肯定不想要他們誤會。”說到這裏甘甜又笑了笑:“不過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人,肯定不會聽風就是雨。你隻要和他們解釋一下就好了,別太擔心。”


    甘甜沒說的是,真正重要的人甚至不需要解釋!憑借自己對這個人的了解,就能夠判斷出什麽事是他做的,什麽事不是。


    從甘甜的經曆來說,這簡直理所當然——人的很多認知來自於自身經曆,她的生命裏從不缺乏信任與被信任,所以她才能毫不猶豫地這樣判斷。


    但考慮到這樣親密的關係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所以她略做了‘修飾’。而讓她來想,既然是重要的人,怎麽會不聽解釋呢?隻要好好溝通,親近的人之間是不會出現誤會的。


    贏九歌以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甘甜,瞥了一眼旁邊的祝八百。祝八百在甘甜身後做了一個‘沒辦法’的攤手手勢…是的,甘甜就是這樣的,她很容易相信人——這原本是一個很不好的特質,那意味著容易受傷、容易被欺騙,但和這份特質一起來的還有另一份饋贈。


    她似乎也很容易受人信任。


    在沒有利益衝突的前提下,大家很容易喜歡這個‘無害’的姑娘,願意信任她,也願意迴饋她的信任。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甘甜從小到大生活在一個既自然、又刻意地營造出來的小小世界中。


    這個世界裏努力一定會有迴報,善良與勇氣被歌頌,信任與被信任是理所當然的事,有情人終成眷屬,死去的人變成星星或蝴蝶…總之有這個世界上一切最好最好的東西。


    嬴九歌嘴角扯了扯,露出有些嘲諷的笑意:“不會。”


    “那些人不信我,因為我做了很多混賬事。”說這話的時候嬴九歌低下頭,眼睛離甘甜的眼睛更近了一些。晃了晃神…這雙眼睛是這樣清澈的嗎?


    “你大概不會知道,對於有的人來說,一些人做什麽都是錯的,又有一些人做什麽都是對的。”嬴九歌收迴目光,想到了甘甜…她大概就是那種在父母、朋友那裏做什麽都是對的的人。


    他才是大司命與少司命的兒子,但是他的父親並不在乎他,他在乎的是另一個兒子!被偏愛與不被偏愛,這就足夠決定一切的態度了!別說事情結束的不清不楚,就算現在弄明白了是嬴九章搞鬼,恐怕父親也會覺得是他從中作梗,這才讓嬴九章背了黑鍋。


    他乖巧體貼、溫文無害的小兒子怎麽可能做這樣的事?


    說來說去都是他的錯!父親當然不會去想,如果是他做的,根本不用隱藏…相對於他而言,嬴九章算得了什麽!他名堂正道針對嬴九章這麽多年,誰又能在明麵上責怪他如此?


    見甘甜似懂非懂的樣子,嬴九歌隨口道:“人都有自己認定的事,不是輕易能改變的…若不是你當日正好去找過我,又有祝八百證明,恐怕你也也會更相信嬴九章的說辭。”


    他們之間的初識可不怎麽愉快,後來她親眼見過他是怎麽對付嬴九章的!如今補課也不是她自願的,嬴九歌並不覺得甘甜會在這種事上信任自己。


    然而甘甜卻是斬釘截鐵地道:“不會啊!就算當時我沒去找你,也沒有祝八百給你作證,我也相信你——他們沒有證據,那你說沒有,我為什麽不信?”


    疑罪從無,這是司法該有的精神。反正甘甜是認可這一點的,隻要沒有證據是這個人犯了罪,就應該從疑罪從無的角度出發進行判斷!


    有的人或許會因為一些偏見或者別的什麽原因,預先設立一個立場,很難堅持疑罪從無。有的人則是因為很難去信任,反而對一切都抱有懷疑的態度,所以也很難堅持疑罪從無。但甘甜不一樣,如果有人自己沒有,並且確實沒有證據證實是他,她是真的可以相信的。


    還是那句話,既然沒有證據表明就是他,為什麽不信,憑什麽不信?


    甘甜過於理直氣壯,以至於在場的嬴九歌和祝八百都無話可說了。其實他們有的是可以去反駁甘甜的話,她的話裏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天真——那聽起來是很美好,但發生在實際生活中,那就是個笑話了。


    理想主義的溫情碰上現實主義的堅冰,從來都是站不住腳的。


    但兩人不約而同地保持了緘默…這或許也是理想主義的一個特質,即使是最堅定的現實主義者,也難免在某一個瞬間被理想主義打動。事實上這並不奇怪,人靠現實主義才能穩穩當當地在這個世界生活,而人類這個群體卻是靠著理想主義才能走到如今的地步。


    理想的世界永遠無法到達,但在永恆的追逐中至少一點一點接近了。


    而且當一個人擁有了人們理想中的一切,美麗的容貌、無盡的財富、至高無上的權勢、深邃的智慧…那麽,他的人生還有什麽值得追求的呢?可能剩下的也就是一些看起來虛無縹緲的‘理想’了。


    從這方麵來說,甘甜這個時候本身就是‘理想’的具現化了。


    甘甜的眼睛亮晶晶的,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兩粒笑渦若隱若現:“而且啊,如果是你和嬴九章的話,之前說不好,現在我肯定先站在你這邊——我雖然不是很精明,但又不是沒腦子!補課這麽久,大概還是知道你是什麽人的。”


    嬴九歌自然不算什麽好人,但甘甜相信他是一個有一說一的人,不會做了壞事還不承認。


    “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很沒腦子了!”祝八百原就站在甘甜的身後,忍不住伸手去揉甘甜的頭,順帶半個人都壓在了她的肩膀上:“你才認識他多久?接觸他多少次?還敢給他做保證!”


    祝八百看向嬴九歌,笑容有些嘲弄:“他怕是自己都沒法給自己做保證!”


    相比起甘甜,祝八百對他們這些‘修二代’了解要多得多!嬴九歌看起來很不正常,行事上沒有分寸,但放在修二代這個群體裏麵,他又是很正常的了…他們這些人各有各的問題,隻是問題不太一樣而已。


    祝八百的嘲諷是如此直接,陰陽怪氣的,饒是遲鈍如甘甜都察覺出來了。常理之下嬴九歌肯定要有反應的,但這次沒有,嬴九歌隻是看著甘甜。


    正如祝八百說的,他自己都不能保證自己,但甘甜卻說她信任他,可以給他作保,絕對站在他這邊——於甘甜而言,這件事並不複雜,但對於贏九歌來說這是一個嶄新的體驗。


    看著甘甜迴了小樓,祝八百還揮了揮手:“快迴去吧!”


    等到甘甜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祝八百才一下靠在了嬴九歌的身上,手拉著他的脖子。神色不變,在嬴九歌耳邊狀似無意地道:“要離甜妹兒遠一點兒…說真的,你小子渾身上下都寫著‘麻煩’兩個字!”


    嬴九歌以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祝八百,連話都懶得說,一把將他推開了。


    等到他們進自己的住處前祝八百再次重申,嬴九歌才道:“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會按你說的做?對你客氣一些,真當自己是什麽人物了?”


    說這話的時候嬴九歌和之前簡直截然不同,但更符合大家眼中的‘嬴九歌’。


    他可不會什麽客客氣氣說話,誰也別想命令他!


    看著嬴九歌走進了小樓,祝八百冷笑了一聲,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進去——他才不要讓小樓裏其他人覺得他們兩個是一起的呢!那樣會誤以為他們的關係很好。隻要想到別人會有這種誤會,他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另一邊,嬴九歌迴到了自己的房間,開始寫信。


    他其實知道嬴九章為什麽這次這樣行事,估計又有什麽想要的了,而他偏偏最近忙著別的事,根本沒空理會嬴九章。嬴九章沒了‘籌碼’,自然想著製造‘籌碼’,於是‘主動出擊’就成了出路。


    嬴九歌對於嬴九章的所作所為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喜惡,誰會在乎家裏的一隻老鼠做了什麽呢?


    但嬴九歌對嬴九章這個人卻是有喜惡的…而且他終於對嬴九章有些厭煩了,不耐煩每次還要應付,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夠一勞永逸。


    嬴九章說嬴九歌對付他,這話說的對也不對。說不對是因為嬴九章顯然不知道嬴九歌真的要對付他,到底會使出怎樣的手段。相比之下,以前都隻能稱得上‘遊戲’。


    相比起嬴九章能夠動用的力量,嬴九歌這邊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他身邊沒有匯集所謂的‘跟班’,在他看來那都是小孩子過家家!他的幫手都在仙府之外,這是很早就安排給他的。


    給外麵寫了幾封信,迴信則是幾天之後才收到,而和這些迴信差不多的時候,還有另一封信遞到了他這裏。


    嬴靈均的信,拆開之後也不出所料…看過之後嬴九歌隨手給放在了書案上。如果說年幼時他還存在某種期待,現在的他早就已經不在乎了!


    嬴九歌的書案一般都比較亂,他個人是比較喜歡這種淩亂的狀態的,反正他都知道自己的東西在哪裏。真的弄的整整齊齊,反而會不太適應——這次他卻是被自己淩亂的書案給坑了,之前隨手放的信紙他第二天就再也找不到了。


    找不到就找不到,認真地翻找一通之後嬴九歌忽然迴過神來…何必去找呢?就當是一張廢紙,已經扔了!事實上,那也確實是廢紙。


    嬴九歌怎麽也沒想到,這造成了甘甜很大的困擾。


    之後的一次補課,甘甜將嬴九歌做好的題冊放到一邊,先補課再說!等到補課完畢了,她這才消消停停地‘批改作業’。


    這張信紙就是從題冊中掉出來的。


    甘甜一開始隻當是做題時不小心夾帶的草稿,這種情況是可以想象的。但是展開後掃了一眼,她就愣住了…一時之間往下看也不是,不往下看也不是!


    嬴九歌他爹寫給他的信!


    按理來說,甘甜不應該偷看人家的信的。但是在她避開之前,信的前幾句已經收入眼底,她的閱讀速度是很快的,有過一定的速讀訓練,就算稱不上‘一目十行’,那也差不多了!


    信並不長,寫的言簡意賅!


    嬴九歌的父親責備嬴九歌了,為的是之前嬴九章汙蔑嬴九歌的事——顯然,仙府查出結果之後已經將事情通知了家長。且因為兩個當事人的兄弟關係,省了不少事兒呢!考慮到大司命的關係,不可能因為這件事把嬴九章趕出清虛天,但相應的處罰還是要有的。


    比如嬴九歌身上就背了不少處罰。


    大司命不願意小兒子的名譽有損害(嬴九歌可以不靠名譽活著,嬴九章卻是底氣不足,隻能在其他方麵盡量做好),特別讓嬴九歌去和仙府說明…隻是兄弟間的‘玩笑’而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


    雖然仙府有仙府的規矩,但無論是小小仙府,還是更大的仙界,很多規矩都是出自於‘習慣法’。這些規矩屈服於日常的一些‘潛規則’,這是非常常見的!比如說這次,將兩個弟子之間的陷害變成是兄弟之間的內部事務。隻要‘受害者’自己站出來承認就是兄弟玩笑,那仙府也不會追根究底。


    嬴靈均責備嬴九歌的理由也很簡單——你是做了什麽,竟把弟弟逼到這個份上?他那樣溫和寬厚的一個孩子,竟然不得不反擊自保,可見被你禍害的更慘!


    甘甜在這一刻才有些明白嬴氏兄弟何至於如此…如果生活在這樣的家庭中,那倒是不奇怪了。


    最開始的時候甘甜並不知道嬴九歌和嬴九章非親兄弟,還是後來祝八百他們明示了甘甜,甘甜這才恍然大悟的。


    這並非一個肚皮出來的兄弟,有的時候真能陌生人不如!


    但大多數這樣的兄弟還能保持表麵上的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有一些關係還不錯。像嬴九歌、嬴九章這樣,一點兒掩飾都沒有地搞對立,這也是十分少見了。


    現在看了這封信,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有一個偏心到這程度的爹,就算是親兄弟也能反目,更別提這種同父異母本就敏感的‘兄弟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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