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覆在了心口,微微蹙眉。


    這樣的情感太過於陌生,實際上他已經很久很久未曾感受到如此激烈的情緒,縱使短暫,縱使分辨不清。


    上一次這般強烈的衝擊,似乎還是大戰後,他下凡後見到那一切的凋零枯敗。


    離淵不知這樣是好是壞,唯有一個念頭在他腦中紮根——


    讓寧嬌嬌到自己身邊來。


    這一刻,離淵忘卻了所有的精心布局,甚至忽略了寧嬌嬌身旁那人挑釁的目光,他孤身來到了兩人麵前,平靜地對著寧嬌嬌伸出手。


    “和我迴去。”


    說了這句話後,他似乎才想起了自己該笑,於是離淵麵上又掛起了春日遠山般溫柔的笑,斂起了之前所有的冷冽,淺聲道:“聽話。”


    他本以為自己這般說後,寧嬌嬌會立即迴到他的身邊。


    從來都是這樣的,離淵想,小花仙會對著自己揚起最燦爛的笑,會用亮晶晶的眼眸看著自己。


    寧嬌嬌眸中星星點點的情緒,離淵能捕捉到,雖然並不懂。


    但他覺得,那遠比月落清河的星光都要漂亮。


    從來如此。


    小花仙會生氣,但絕不會離開。


    可這一次卻與離淵的預料完全不同,寧嬌嬌站在原地,全然沒有上前的意思。


    離淵蹙眉,溫聲:“嬌嬌?”


    小花仙低著頭,像是根本沒有聽見離淵在叫她的名字。黑衣少年原本還有些擔心,卻在看見這一幕時驟然笑了出聲,帶著幾分快意,戲弄道:“哪兒來的浪蕩子?見我娘子好看,竟是打算碰瓷不曾?”


    黑衣少年的聲音未曾壓低,盡管此時大部分人都趕著去看燈魁首,可因著話語中的內容,仍是有人側目,甚至背過身交頭接耳,對著那白衣公子指指點點。


    離淵還是沒動,他站在原地,分明是笑,卻讓人感受不到任何歡喜。


    他並未收迴伸出的手,維持著原本的姿勢,掌心很快落滿了白雪。


    “和我迴去。”離淵又重複了一遍,隻看著寧嬌嬌,連一個眼神都不曾分給黑衣少年。


    氣氛一時間僵持,黑衣少年本還想出聲,卻被寧嬌嬌打斷。


    她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對上了離淵的目光,人卻沒有向前一步。


    “迴去。”寧嬌嬌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忽然覺得荒誕。


    “不知這位公子想要讓我迴哪兒去?”


    語帶譏誚,當著禹黎的麵,竟是半點顏麵也不曾留。


    第20章 懸崖   是不是在你心裏,我也比不上他!……


    離淵頓了頓,竟是語塞。


    迴哪兒去?


    他蹙眉。


    自然是迴九重天宮,讓她好好地呆在宮殿裏。


    或許他會酌情告訴寧嬌嬌一些事情,隻要她保證再不像這次一樣亂跑。


    但並不能多說,因為就連他也不確定,這段記憶會不會被他人共享。


    想起之前種種,離淵神色愈發冷冽。


    他不笑時本就天然地帶著上位者的氣勢,此刻更是如此,仿佛下一秒就要將人一劍封喉。


    寧嬌嬌不自覺地擋在了黑衣少年身前,因而沒看見黑衣少年被她擋在身後時,對著離淵露出了挑釁的一笑。


    避開了離淵的目光,寧嬌嬌看向了他的身後,“有人來找你了。”


    白裙散開如雪中芙蓉,姿容絕世。


    是虞央。


    她穿著與離淵類似顏色的衣裙,披著青色裘袍,越過人海而來。


    並肩而立時,再沒有比她和離淵兩人更般配的璧人了。


    寧嬌嬌苦笑,忽然覺得自己狼狽萬分。


    虞央察覺到氣氛的詭異,沒有開口,也看著離淵。


    在見到虞央的那一刻,離淵才想起方才那場談話,於是他收迴手,小指輕顫,攥緊了掌心的雪。


    雪總是融化的那樣快,頃刻間便化成了一小灘水,從指縫間流出。


    抓不住,留不住。


    這一幕落在對麵兩人眼中,理所當然地將此當做離淵的選擇。


    孰輕孰重,尤為分明。


    黑衣少年見狀,同樣將手中的傘傾斜,隔絕了兩方人的視線。


    明明是他精心設計了眼下的局麵,想要讓她看清離淵的真心,可不知為何,如今居然詭異地希望寧嬌嬌不要再看。


    一旦看了,她的臉上便再也沒了笑,整個人都變得沉默寂寥,像是水麵上倒映著的涼薄月光。


    這般模樣,倒是與離淵身旁的虞央更為相似了。


    好看、高潔,卻少了幾分生氣,一陣風都能將其吹散。


    可寧嬌嬌本就不該像月亮,也不必像是月亮。


    少年想,她隻要做自己的花燈就好。


    一個人的花燈,隻用照亮一個人的前路。


    下一刻,寧嬌嬌隻覺得眼前一白,涼夜風雪連同著她的狼狽不堪便被一柄傘地擋在外。


    唯獨月色傾瀉,將兩人籠罩。


    “要不要和我離開?”身旁人問道。


    寧嬌嬌終於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她僵硬地點頭:“好。”


    天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掐著自己的掌心,才能依靠著疼痛清醒,勉強維持住最後的體麵。


    說了要來凡間問個清楚,可真正見到了這一幕她卻完全開不了口,一個字也不想說。


    尤其是麵對虞央的目光,從來驕傲的小花仙竟然感到了自卑。


    這並非是她自己的感受,而是來自離淵的贈予。


    寧嬌嬌本能地想要逃離這個地方,即便顯得狼狽,即便顯得怯懦,也別留下來被人看笑話好。


    小花仙總以為自己足夠強大,可每每事到臨頭,該死的感情總是阻擾著她邁出最後一步。


    要是沒有感情就好了,渾渾噩噩中,寧嬌嬌想到。


    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和黑衣少年出了城鎮,隻記得這個自稱‘散仙’的少年扣住了她的手腕,下一秒,兩人便到了城鎮外的山林上。


    站在山上的地方眺望遠方,所有的一切都那般渺小,被黑夜掩蓋,好似剛才的踏雪而來的白衣仙人隻是幻夢一場。


    若真如此,倒是也好。


    “留下吧。”黑衣少年站在懸崖便,忽得扭頭看她,“那九重天有什麽好的?會去後也不過是被人利用罷了。”


    寧嬌嬌卻沒有看他,她在看這嶙峋懸崖。


    隻要往前邁一步,便能跌落深淵。


    不知名的深淵幽深得不可見底,如若普通凡人跳下去必定是屍骨無存。


    可惜了,她是神仙。


    “不。”寧嬌嬌靜默了片刻,“我要迴去的。”


    近一百年的荒廢蹉跎,即便是糟糕透頂的結局,也該有始有終。


    該麵對的事,總是要麵對的。


    “迴去?!”黑衣少年鬆開了扣住她手腕的手,“你迴去?你要迴到哪兒去?”


    “從相遇開始,離淵就在騙你!”


    “你以為他為什麽會將你帶迴九重天宮?”少年冷笑,“不過是因為你身上有虞央的一魄罷了!”


    “我能察覺到他的情緒——他在用你溫養心愛之人的魂魄——他從來對你都是虛情假意,隻有利用!”


    “寧嬌嬌!別自欺欺人了!”


    寧嬌嬌站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已在風雪中凝固。


    有那麽一瞬間,她恨不得自己隻是個普通凡人,這樣隻要輕輕往前邁一步,便能再也聽不見這樣可怖的話語


    “……他這般涼薄無情,待你更從無真心,滿心滿眼皆是冰冷的算計——寧嬌嬌,你為何還要喜歡他!”


    “夠了。”


    “不夠!”


    “我說夠了!”


    寧嬌嬌低吼,從來溫柔軟糯的小花仙麵上再也沒有了笑意,冷冷地看著黑衣少年,將他看得發怔。


    “你說他一直在騙我。”寧嬌嬌凝眸看他,“難道你沒騙嗎?”


    黑衣少年張了張口,卻避開了她的目光。


    寒霜吹落了月色,夜晚暗沉,隻餘下山林中枯枝敗葉偶爾響起被風吹動的嘈雜聲。


    “你說的對。”黑衣少年說,“但我不會繼續騙你。”


    隨著他的話語落下,黑衣少年驟然伸手扣住了寧嬌嬌的手腕,動作極其迅速,又在她未曾反應過來之時,接著她指尖的力氣將自己臉上籠罩著的麵具挑開。


    薄唇挺鼻,輪廓分明,勾唇一笑間足以令天下女子傾心。


    這張麵具下的臉,是天底下再難尋到的精致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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