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秦素所知,鍾氏是個聰明人,也很識時務,一般說來,隻要沒惹到她頭上,她還是不難說話的,有些當管不管的,她也就放手過去了。

    這自是因為,鍾氏很清楚嫡母的分量,比林氏要清楚得多。

    在嫡母麵前,庶出子女們是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的。一個孝字當頭壓下,有多少條命也不夠死。所以,鍾氏才會顯得極為大度,從不在小事上苛刻。

    如今看來,秦彥柏與秦彥梨怕是觸了她的逆麟,鍾氏方才下了狠手。而這塊逆麟,無疑便是秦彥昭了。

    而再往下細想,秦彥昭長久以來的行止有虧,沒準便與這對兄妹有關。

    秦素記得很清楚,前世時,西院的三位郎君皆是在蕭家族學附學的,而那幾個蕭家郎君,則是個頂個的風流成性。

    外有聲色犬馬的引誘,內有居心叵測的推動,秦彥昭至今未犯大錯,已屬天幸。

    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聯,便如撥雲見日,一片清明。

    前世秦彥昭遭遇的種種,如今看來,隻怕有一多半出自這對兄妹之手,至於他們的目的,亦是昭然若揭。

    錢財與權勢,果真是這世間一切陰謀的源頭。

    秦素慨歎一聲,揮手將錦繡遣了出去,根本不去管這位使女有話未說完,憋得滿臉通紅的模樣。

    西院的嫡庶之爭,她沒有半點興趣。

    她感慨的是,秦家表麵上的合家歡,原來竟如此經不起推敲,她還一直以為秦家的小輩與世無爭呢,如今看來,秦家還算有幾分士族模樣。

    沒有內鬥的士族,還能叫士族麽?

    當年陳國最頂級的士族最後是怎麽倒的?還不是因為族中內鬥,卻叫別人鑽了空子?

    秦素閑閑地偎在窗前,自窗戶的縫隙看去,卻見錦繡一臉的意猶未盡,正立在曲廊的轉角處,拉著個使女說話。

    雖聽不見她在說什麽,然那兩張上下翻飛的嘴皮,以及那一雙時隱時現的酒窩,顯現出了她此際說得極是歡喜。

    秦素靜靜地看著錦繡,將及不及的視線似遠還近,像是在看著她,卻又像是掠過了她,看向了旁的所在。

    便在此時,卻見旁邊人影一閃,阿栗出現在了轉角處。她手裏捧著一貼膏藥,如往常一般跨進了屋門。

    “錦繡又跑出去了。”一進屋門,阿栗便沉下了臉,一麵恨恨地說道,一麵便將門簾放下,擋住了外頭侵

    襲的寒意。

    秦素便笑,自窗前收迴了目光:“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個愛說話的。”

    阿栗鼓著嘴哼了一聲,趨前來替秦素卷裙擺,膏藥則放在爐邊烤著。

    門簾遮住了外麵的聲響,四下裏靜悄悄的,唯有冷風偶爾掠過窗縫,寒意如絲,卻寂然無聲。

    阿栗慢慢地卷著秦素的裙擺,動作不似往日利索,一雙大眼睛盯著秦素的膝蓋,眉頭擰成了疙瘩。

    “怎麽了?”秦素問她,伸手撫向膝蓋,“莫不是又腫了起來不成?”

    阿栗驚醒過來,連忙搖頭:“沒有的事,女郎的膝蓋已經不腫了。”

    雖是如此說著,可她的眉頭仍是擰著,似是有心事。

    秦素十分奇怪。

    阿栗心思單純,鮮少如此。

    “你發什麽呆?出了何事?”秦素輕聲問道。

    聞聽此言,阿栗眉心的疙瘩擰得更大了,仰首看著秦素問道:“女郎,什麽是‘青絲君’?是不是用青梅絲醃的梅條?”她的神情十分苦惱,又像是有些生氣,說著話嘴巴又鼓了起來。

    秦素怔了一會,旋即幾乎失笑出聲,然而心念電轉間,那笑容又忽地凝住。

    青絲君?

    這名字好生熟悉。

    她顰眉思忖,腦海中驀地浮現出了一張柔弱嬌美的臉,還有那一襲飄飄若仙的白裙。

    青絲君,正是左氏四娘的別號。

    秦素厭惡地眯了眯眼。

    左四娘乃是左思曠的庶妹,比秦素大了一歲,慣會演戲裝柔弱,前世沒少給秦素暗虧吃,偏偏她生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也頗惹得幾位郎君為她顛倒欲狂。

    “女郎,我沒說錯吧?”阿栗小聲問道,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期盼地看著秦素。

    秦素迴過神來,一時間有些不知如何迴答,頓了一頓方道:“且不說你是錯是對,你先告訴我,這青絲君的名字,你又是從哪裏聽來的?”

    阿栗歪著腦袋,麵上含了一絲笑:“是阿勝哥哥說的,我托了他買糖條吃,他便說給我聽了。”

    秦素微微一愣。

    “就是女郎迴府時馭車的阿勝哥哥呀,連雲莊子上的,女郎可記得?”阿栗又補充地道,一臉生怕秦素忘記的模樣。

    秦素自是知曉阿勝的,隻她從來不知,阿栗與阿勝竟還來往著,且她

    的這位使女,竟還很有幾分在東院與主院間出入自如的意味。

    “你怎麽出得去院子的?”秦素忍不住問她。

    林氏禦下頗嚴,東院的下人們若是身上沒有差事,不可隨意進出。

    聽得秦素問話,阿栗便笑彎了一雙眼睛,壓著嗓子道:“看著夾道角門的馬嫂子,也是連雲莊子上的,我阿爺上次托她好生照管我,有時候我悄悄出去了,她也不會說。”

    秦素聞言便笑了起來。

    想不到秦旺也有些門路,對這個女兒也確實很關心。

    停了一會,秦素便又問:“那阿勝又怎麽會知道青絲君這個名字的?”

    那畢竟是士族女子的閨閣別號,一般仆役又是從哪裏得知的?莫非左四娘還到處宣揚來著?

    聞聽此言,阿栗的臉上生出些許得意,翹著嘴巴道:“阿勝哥哥以前在馬房的,平素出不得門。不過後來他被調到門房做事啦,便時常往德暉堂傳話,管事也會派他出門買東西。阿勝哥哥有個遠房的堂弟在鍾管事手下做事,那個堂弟又認了西院一個小廝做義弟。便是那小廝告訴他義兄說,他們在西窗書齋找到了一首什麽詩還是什麽書的,那上頭就有青絲君三個字。因為這名字很特別,那小廝就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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