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茵雖然和老人將事情談了個清楚,然而茶水還未飲完,更何況這裏環境清幽,於是兩個人都沒有提出來離開。

    白茵在品完一杯茶之後,她就站起身,百無聊賴的打量著四周的擺設。

    然而就在她走到屏風處的時候,突然就聽到了些微的爭辯聲,她聽著外麵有些熟悉的聲音,微微蹙了蹙眉。

    是胡曼。

    可以往這個時間,她不是應該在家練琴麽?

    白茵想了想,同老人打了聲招唿道:“遇到了朋友,我出去看看。”

    老人剛放下了心中的一塊石頭,他正值放鬆的時候,也沒怎麽注意白茵隆起的眉頭,就擺了擺手,“你去吧,我先在這裏等著。”

    白茵見司白茵也想起身,她一個眼神看過去,成功的將他攔住了。

    司白夜抿著唇坐在椅子上。

    老人見外孫這幅樣子,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他語重心長的說:“女孩子啊,不能老順著她,你得學者讓她聽你的話,這樣她反而會喜歡你。”

    司白夜看著老人,見他不似說謊的樣子,想了想,他虛心的點了點頭。

    老人這下子心氣兒終於順了,他樂嗬嗬的捧著杯子,吹了茶水上麵的浮沫,愜意的抿了一口。

    董池從頭看到尾,他同情的看了司白夜一眼,然後轉頭喝茶了。

    他爺爺這是多少年前老掉牙的追女孩的路數了,他表弟要是真的按照這個去做,恐怕得被白茵大師折騰個夠嗆。

    想到這裏,董池的表情越發的憐憫,等他看到司白夜臉上若有所思的模樣的時候,他的這種憐憫終於達到了頂峰。

    ——

    胡曼今天本來是要去練琴的,但她出了學校門,就聽到了她古琴老師給她打的電話,說是今天要帶她去實踐一下,免得日後現於人前的時候怯場。

    接著胡曼就跟著老師來到了一座茶樓裏。

    胡曼一直知道她的老師是市裏某個茶樓裏的入駐琴師,卻不知道這茶樓到底在哪裏,她也曾想象過,現在才算得償所願。並非廉價的藝人那樣,她老師是茶樓老板重金聘請來的,隻要在茶樓裏來身份貴重的客人的時候給人彈奏幾首曲子即可,給茶樓充當個場麵。

    這麽多年下來,胡曼的老師也有了一部分茶樓的股份,和達官顯貴倒也打過交道,頗有幾分麵子,這迴她就是來帶胡曼見世麵

    的。一來胡曼自小學琴,已經有了幾分火候,二來胡曼的老師和胡曼的母親是朋友關係,所以顯得格外的親厚,更是優待胡曼。

    胡曼的老師特意挑了一個房間,裏麵並非是什麽顯貴,預定的客人隻是一個古董商人,似乎是約人商談交易的樣子。

    來這裏談生意的人很少會去注意琴音如何,也就成了胡曼最佳的彈奏房間。

    這還是胡曼第一次彈琴給別陌生人聽,有種不同以往的感覺。胡曼心中並沒有太多的緊張,甚至眼神裏還有躍躍欲試。她抱著她老師的古琴,就這麽走進了這個茶室的屏風後。

    胡曼敢保證,這次絕對是她發揮最好的一次,整個曲子都沒有彈錯一個音,技巧也達到了她所能達到的頂峰。

    就在胡曼心滿意足的收起手的時候,卻聽到了茶室裏的人淡淡的一句:“意境不足。”

    胡曼頗受打擊,實際上,她這麽多年也不知道意境是什麽,心緒起伏的時候她去彈奏,可到最後也隻是讓她在琴音中漸漸安靜下來而已,並沒有發現有什麽明顯的變化。

    盡管心中有些難過,但胡曼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還是說的了聲:“謝謝先生的建議。”

    胡曼出去了之後,就將這件事同她老師說了,她老師皺了皺眉,然後再次踏進了茶室。

    胡曼的老師對胡曼並無不滿,因為她也聽到了胡曼剛剛彈奏出來的琴曲,那裏麵挑不出什麽錯處來,隻是沒想到這裏的客人這麽難伺候。胡曼的老師這麽想著,她還是準備親自彈奏一曲同客人賠禮,總不好砸了茶樓的招牌。

    茶室琴聲悠揚,淡淡的像是絮語,穿透了時光與歲月。

    然而等胡曼的老師彈奏完畢以後,對方頓了頓,他的評論依舊是:“比剛剛好了一些,但意境依舊不足。”

    這下子,胡曼的老師也有些愕然,她甚至胸中迸發出了怒氣,以為對方是在耍她。要知道,她的琴音要比胡曼好了不知道多少,哪怕是放眼全省,都沒有幾個人能出其左右。並非是她自傲,即使在全國之中,她的琴技也算的上的優秀了。

    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故意來找茬的!

    然而雖然這麽想著,胡曼的老師還是沒有多說什麽就退了出去。

    等出去之後,胡曼的老師眉頭才狠狠的皺了起來,現在再找人救場是來不及了,想了想,胡曼的老師本著和氣生財的想法,準備讓這裏的負責人和對方商量商量,這頓茶水錢減免一部分

    。

    “要不,我去試試?”這時候,一旁出現一個笑嘻嘻的聲音,聽起來並不太認真。

    胡曼眼睛一亮,就往一旁看了過去,“白茵!”

    白茵挑眉看著胡曼:“不就是意境嗎,你做什麽這麽在意?”

    胡曼眼中的黯然在白茵的眼光下根本無所遁形。

    胡曼撅嘴,終於抱怨道:“對方要求太高了。”

    意境這個東西本來就是虛無縹緲,世俗人彈世俗琴,音準、失誤率、熟練度和技術等才是常規的評判標準。

    胡曼的老師看著白茵,問道:“曼曼......這是你同學?”

    胡曼點頭,忽然她想到了白茵剛剛的話,然後壞笑道:“對,她叫白茵,現在跟我和我媽一起住。她好像也會彈琴,不行真讓去試試?”

    因為在家練琴的時候,白茵能清楚的聽出她的錯音,所以胡曼覺得她多少也是會一些的。

    胡曼本來就是這麽說說,嘴上痛快一下,可這因為是她老師的茶樓,她雖然和白茵關係好,但也不能真的在不知道白茵水平的情況下讓她去擾亂茶樓的營業。

    然而讓胡曼意外的是,她老師還真同意了。

    “你進去就普通的彈奏一個曲子,曲調起伏大一些,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能聽出意境來。”胡曼的老師緩緩道。

    曲調起伏雖然顯得有張力,可一定章法的起伏完全不同於意境,隻能算是不同的人彈奏的習慣不同。

    女人的小心眼永遠不能用常理揣度。

    白茵笑眯眯的說:“包在我身上。”

    意境這東西,她倒是真的懂。

    ——

    茶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一個年約七十許的老者端著杯子的手猶豫了一下,他本來以為經過他那兩句話之後這個茶室裏不會再讓琴師進來了。

    老者隔著屏風看到第一次進來的隱約是個小姑娘,恐怕是第二個那小姑娘的長輩或者老師之類的,因為兩個人的技法十分的類似。

    如果按照那個小姑娘的年歲來看,她能彈出剛剛的曲子來已經實屬不易,可彈琴這種事本來就是精益求精,總不能隻練琴,而不煉心。

    坐在一旁笑容無奈的中年男子隻能順著自己的恩師,因為自從恩師上了年紀之後,他的脾氣是越發的大了,他是半點不敢擼老虎的胡須的。

    白茵看著眼前尼龍絲纏

    繞鋼絲製成的琴弦,她眉頭一挑,然後就用手撫了上去。

    因為多年未曾碰過古琴了,在加上現在古琴琴弦由蠶絲變成了鋼絲,白茵適應了好一陣才將曲調彈了出來。

    茶室裏的中年男人聽著屏風後麵穿出的陣陣曲不成曲、調不成調的琴音,他下意識的看了看老者的臉色。

    老者抿了口茶道:“別看我,毛病我還是會挑的,但必要的尊重我也會給。”

    這迴好像還是個小姑娘,恐怕剛剛那個已經是整個茶樓裏琴技最高的人了。而這個,不知道是多少年沒碰過古琴了,整個試音階段都是散亂不堪。

    等最後一絲聲音消失,整個茶室陡然一靜。

    良久之後,驀然一絲琴音傾瀉而出。

    小姑娘膽子不小,上來就是十大古琴曲之一——《廣陵散》!

    然而漸漸的,不隻是老者的臉色變了,就連餘下三個外行人手裏的動作也頓住了。

    琴音玄妙,但驀然之間金戈之氣頓起,叫囂著殺戮與刀劍,無數鮮血和頭顱,拋灑而上,血色蔓延大地,山河倒轉。

    長劍指頭頸,顛笑看蒼生。

    這洶湧而出的感情幾乎是在瞬間,就讓人感到惶恐和戰栗,那顆原本波瀾不驚的心髒更是隨著曲調高低而變的不可遏製的起伏著,就像融入了血脈一般,伴隨著唿吸,便是一場激烈的澎湃。

    白茵眼中閃過莫名的意味,似有情感,卻更顯得冷眼旁觀。接著,白茵手指一壓,琴音驟然停歇。

    曲樂通心,果然不假。

    不過,本不該這麽嚴重的,竟然讓她又想起了前世的種種。白茵對著手腕處的墨翡鐲子露出一個冷笑,這其中它的功勞可是不小。

    等迴過神來感受著早已出現在茶室門前的司白夜,白茵低聲道:“早晚有一天讓你倆相融。”

    這樣就不必她一有異動,司白夜那邊就有所感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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