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抽。

    藍青縮了縮肩膀,喘著氣迴頭道:“我不是貴族少爺。”

    入眼的戈登同他一樣鞭痕累累,十五六歲的文弱模樣,有著一雙陳國人特有的深黑的眼睛,像很剔透的玻璃珠,說不清為什麽,藍青突然打了個冷顫,也許因為戈登迎著日光的眼睛太亮,仿佛有刀鋒般的光芒藏於其中。

    “我也不是密探,不也落得這個下場。”

    戈登用微弱的聲音說完,眼光掃過藍青的手,已經幹得裂開的唇若有若無扯出譏諷的笑意。

    藍青順著戈登的視線看去,自己的手指是成年男子特有的微突指節,十分白皙,看上去並不像久事勞作的模樣。

    藍青不由麵上一熱,腳步就滿了下來,此時兵卒的鞭子就又落了下來,他措及不防,一個踉蹌,走在前麵的喚作加爾根的穆燕老者迴身扶了他一把,才不至於跌倒在沙上。

    藍青站穩之後連忙道謝:“多謝老爹。”

    加爾根並不說話,隻搖了搖頭,繼續佝僂著身子走著。

    藍青繼續問:“你……也被冤枉是密探?”

    加爾根仿佛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麽,藍青雖覺得尷尬,但仍不氣餒的繼續問道:“老爹家裏還有什麽人?”

    過了好半晌,久到藍青以為他不會迴答時,加爾根才緩緩歎了口氣,低聲說道:“兒子媳婦都死了,還有兩個孫子,最大的才五歲,指望著我才有口飯吃……”

    說到最後,嗓音已忍不住哽咽,加爾根的雙拳已經緊緊的攥在了一處。

    係在他們三人手腕的繩子一動,藍青下意識轉頭,拴在最後的戈登眼裏分明漾著一層淚膜,卻死死地倔強的忍住。

    此時泱渀沙漠已是近晚,天際的火燒雲,盈著烈烈一層金暈。一隻禿鷲遠遠站在砂岩之上,等待著死屍的果腹。

    大漠萬頃,似是永無盡涯。

    而他們隻是如滄海之一粟的襤褸的囚犯,或許連今晚都無法活過。而他們的苦難在這浩瀚的泱渀沙漠之中,卻渺小的連一點痕跡都沒有。

    越來越虛弱的藍青心心不禁沉沉下墜,直直墜入深不見底的的恐懼之中。

    他隻能說:“沒事,隻要我們三人同心協力,一定都能活下去!”

    ——————————————————————

    生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悄已經迴家了,被專家確診為後鞏

    膜炎,每天要在太陽穴處紮針。也就是之前結膜炎的診斷是誤診,唉……

    今晚是f1的德國站比賽,寫出這點為kimi積攢人品。

    我不能保證多長時間更新一次,因為我畢竟是病號,請各位體諒。我能保證的,就是此文絕不是坑。淚水漣漣中……

    轉

    太陽還未落山,隊伍就停下開始紮營。

    三人累得癱倒在沙丘上,望著一對對兵卒整齊劃一的熟練紮營動作,加爾根突地說:“前麵就是月亮穀。”

    戈登聞言瞬間驚恐的瞪大雙眼,不知為何就有了一種絕望。

    藍青還沒明白出了什麽事時,就見對麵一隊兵卒下走了過來,領頭的校尉不急不緩的開口道:“將軍說了,老鼠可不能與我們紮營,到月亮穀祈求卡噠爾王的恩澤吧!”

    說罷,兵卒扯起綁住他們的繩索,加爾根沉默而順從的站起身,戈登周身顫抖,突然拚命拽著繩索掙紮起來,仿佛被射殺之前的野獸,因為知道麵臨死亡,所以用最後一點氣力明知絕望的竭力掙紮。幾名兵卒上前,毫無容宥地同時揮下手中的皮鞭,一陣接觸皮肉的發出迅猛響聲之後,戈登趴在地上,緊緊咬住下唇,不肯漏出一聲哀鳴,但仍有液體流出他的眼睛,落在了漠漠黃沙上。

    三人被拖拽著往西北穿過沙山,遠眺過去,在黃昏的涼風下,似是平緩月牙形岩崖,被落日熔成紅色,分外猙獰觸目。兵卒們停在比較低矮的隘前,馬上的校尉幾乎是悲憫的望住他們說:“願卡噠爾王庇佑你們。”

    校尉再沒有多看他們一眼,領著兵卒們仿佛似見了鬼似的匆忙撥馬自顧走了,不一會兒翻過沙坡,再也瞧不見了。

    已經遍體鱗傷的戈登,抖著身子望著眼前血色的月亮穀,微聲說:“我們可以不進去,可以不進去的!”

    “不進去?”加爾根望住他,不知是對他還是自己的嗤笑著說:“迴頭就是陳瑞的駐兵,迴頭是死,進去也是死,問題隻在於你想怎麽死!”

    戈登不再說話,少年已經絕望的麵上漸漸騰起了一種倔強,沉默了半晌反在躊躇不前的藍青和加爾根之前,率先邁步進了月亮穀。

    天邊第一顆星孤伶伶的升起了,跟在戈登身後的藍青抬頭,黑暗襯著霞紅的天幕,那荒涼丘陵的脊線上,赫然一群野狼的身影恍惚展開。藍青竭力睜大兩眼,看著那群身影在視野中越來越大,終於像一團烏雲遮蔽了天際,拉下了暮色。遙遙幾聲狼

    的號叫,好似寒冰從頭淋下,比二月的沙漠夜晚的風,還要冷。狼嘯隻持續了半晌的功夫,終於完全沉寂下來了,卻使藍身體上每一寸皮膚都覺得發顫。

    “這就是月亮穀,卡噠爾海裏最大的屍床。”

    加爾根的語調單調的好像常年行走沙漠的老駱駝一般,已經失去了起伏,可卻把恐懼深埋在每個人的骨血之內。

    穀內仍有幾株枯死的樹,樹下是殘缺的人骨,戈登抖著手折下樹枝,自懷中拿出火折子,就要點火。

    藍青一驚,忙出聲道:“不能點火!”

    戈登迴頭怒道:“不點火怎麽驅狼,你想被活吃了?!”

    “餓極了的狼群,你點了火也沒有用……那裏,那裏的穀道狹長緊促……”說到後來,風已經越來越大,帶來的寒冷,幾乎使他連站都無法站穩,藍青喘息著,聲音細不可聞:“即便是狼來了,也隻能一次通行一隻,我們避在那裏一定沒事!”

    戈登和加爾根這才看見月牙形的崖下,隻容得下一人側身方能通行一處的裂縫,通進混沌的黑暗中去。

    他們再顧不上其他,忙拉著藍青審慎地走了進去。裂痕像蛇身一樣蜿蜒伸展,漸漸擴大成一人身寬,周折幾轉之後,霍然一處圓形穀地,竟可容身。然而他們並沒有逃脫升天的欣喜若狂,穀內仍舊被啃得殘缺不全的人骨仿佛在告訴他們,末路窮途。

    就在絕望和恐懼化為細長染毒的手指伸進每個人的心口,緊緊掐住時,藍青又喘息著開口道:“我們拿石頭把入口砌住,砌得越高越好,狼躍不過來。我們三人同心協力捱過了今晚,明日一定可以逃脫升天!”

    這時已是無從選擇,三人拿著被暴曬得枯燥的石頭,奮力堆徹,隻消片刻就將出口堵住有一人多高。又點了火堆之後,連日鞭策勞累的三人,皆如同散了架子的木偶,無力的攤在了那裏,連思緒都無法再動。

    半晌之後,加爾根方支起身,蒼老的臉龐在耀耀的火光下朦朧模糊,看不清有任何神情,對藍青緩緩開口道:“你懂得倒是很多。”

    藍青一愣:“都是別人教給我的……”

    輕細的聲音仿佛一簇沙,剛自唇中吐出,便被迅疾的夜奪去,消失在茫茫沙漠之中。思緒卻不由轉動,剛入沙漠之時,同乘一輛馬車的陳瑞幾乎是絮叨似的不停說著,他本不在意,極好的記性卻不由自主的聽了進去,至今竟成了救命的良藥。莫名的藍青仿佛抓住了什麽,焦渴模糊的蔓延,卻始

    終無法抓住頭緒。

    穀地裏隨意砌起的火堆,燃著幹燥的枯枝,不時炸起火星,隱隱的帶有血腥的味道。風裏如最出色的穆燕舞娘的火光跳躍在藍青麵上,稀薄的好似烈日下的一捧濕沙,虛幻的一點熱吸食了他全身的溫暖,涓滴不留。他無法抑製的顫抖著,心口處一跳一跳地寒冷,咽喉裏好像進了砂子,每一次下咽,都脹滿刺痛。此時藍青清楚而絕望的知道,自己病了,並且很嚴重。

    年邁的加爾根看著藍青良久,方長歎一口氣,費力將穆燕人不管多灼熱都要披在身上的狼皮袍子脫了下來,蓋在藍青。然後才說:“在天亮之前,絕不能睡著。”

    雖這樣說著,藍青眼前的世界還是不由自主的漸漸暗了下去。

    恍惚過了很久,再睜眼時卻隻是一刹那,夜色洇濃,眼前的火堆依舊燃著,望去正像一支巨大的赤金色紗織舞在不歇的風中。

    除卻畢剝燃燒聲,卻還有一股奇異的簌簌的聲音。藍青半撐起身時,看見戈登正在一個還算光滑的石頭上,磨著一把匕首。匕首的刃口在橙紅火焰下泛著,像天際細小的弦月。

    磨著刀的戈登見藍青目不轉睛的望著,便彎起了猶顯得稚嫩的唇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父親說過,在這片泱渀沙漠之中,死在人的手裏是一種榮耀,死在畜生的口裏則是勇士的恥辱。這匕首上的細槽,隻能放出敵人的血,我們習武世家,絕不害怕死,死與睡著時一樣寧靜。”

    仿佛和應著戈登的話,耳邊又突的湧進一聲狼嚎,竟似離得極近,動人心魄,驚嚇的藍青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

    戈登沉默良久,氣息短促,卻仍是倔強地揚著頭,說:“父親死在戰場上,死在穆燕人的手中。這是我們家族的榮耀,而我,絕不要成為家族的恥辱,絕不!”

    忍著淚的極亮的眸子,幾乎壓住了所有的星光。而那種倔強已和絕望水乳交融與一處,再無法拆分。

    藍青再不忍去看少年,抬頭望向天空。泱渀沙漠的夜晚,星空出奇的低,仿佛觸手可得,密密的星子織成銀河,時光都似在這極美的景致前駐留,天地,時光,在這一刻,仿佛都凝聚在無涯的星海中。

    隱約記得仿佛也是這樣低垂的星空,仿佛也是這樣的篝火,有一人曾依偎在他的身旁……

    今事今刻,她已與自己遠隔萬裏……

    喉中含了沙的刺痛一直延到胸口,像是有人拿剪子從口中一直剖到心窩裏,一路撕心裂肺的牽

    痛……

    二月的東都,墨府書齋外有一株開得早的桃花已經綻放,在刮在麵上猶刺痛的料峭風中,顏色明如旭雲朝霞,掩映假山迤邐,曲廊飛簷,別樣一番妖嬈風姿。

    一個冬日都懶懶的香墨難得好興致的叫人研了墨,調好了顏色,隻穿了家常的寶藍外衫,執筆來畫。

    案上錯金縷銀的熏爐,極盡奢華,嫋嫋升騰出來的卻是一股幽香,幾乎淡得被香墨衣袖間的香壓了下去來。

    “什麽香這麽淡?”

    隨侍的侍婢忙答道:“這是芸香,香氣雖薄,卻可驅書蠹蟲。”

    香墨的筆尖慢慢的拖出,洋紅調了胡粉落在名為“緗素”的淺黃色細絹上,不洇不凝,灩灩極了的好顏色,香墨看著,心裏反倒漸漸煩躁起來。索性轉筆換了墨,來畫桃花枝幹,偏巧墨凝了。端硯旁的紫銅鎏金蟾蜍,腹中裝滿著水,伶俐吐出水泡,供侍婢研墨之用。

    待侍婢調好墨,香墨又已經擱下了筆。侍婢又忙著捧了香墨的手,將兩隻手塗了胰子,連浸兩盆熱水,方塗上脂膏取了一方雪白的棉巾擦淨,又取了鐲子戒指等物服侍著她戴上,香墨不耐煩的反手推開,對在廳內侯了大半晌的針工局上的人,淡淡道:“什麽東西巴巴獻寶似的拿來?還當我稀罕不成?”

    針工局的範內侍忙上前行禮,滿麵笑的答道:“也算不得什麽寶貝,隻不過最珍貴的是萬歲爺對夫人您的一片心!”

    說著一擺手,身後四名小內侍上前,抖開了一直捧在懷中的繡錦。

    一副等人高的牡丹錦繡圖就霍然繚亂劃過香墨眼前,一層一層的牡丹,堆脂濃豔,在錦緞的湖上如浪般躍躍流動。

    初看時,香墨以為近百朵牡丹皆為繡工,可細看敷色自然,幾十種顏色的暈色混著金銀絲線填合進去,彩繁富麗,花瓣疊墜的似是隨時要綻開下來,竟是經緯織就。

    香墨不由得就歎了一聲:“好織工!”

    範內侍笑道:“夫人好眼力,這幅‘春日錦’可是江南製造局連月趕工而得。萬歲爺知道夫人喜歡牡丹,可偏巧今年的禦花房不爭氣,連烘了幾百盆子都沒成。萬歲爺就又下旨給江南製造局。夫人您可不知道,這種織法叫做挖花,十幾把大梭子同時織底紋,又用十幾把小梭子各穿不同彩色的絲線和金銀線織花。除了江南那幾個老織工,再無人會織!又要在一個月內織成,可真真是難為死他們了!”

    範內侍絮絮叨叨的聲音並未入了香

    墨的耳朵,她全副心神都被春日錦吸引去了,手指愛惜的撫摸過不惜工本織就的鬱鬱牡丹。指尖下是絲綢的微冷,卻讓她的指尖發燙。劃過重重絢麗,忽的不由停在一處白牡丹上。

    “這本繡殘了?”

    牡丹膩白無瑕的花瓣上幾點輕薄藍跡,像不經意滴落的藍色殘墨。

    範內侍並不驚慌,反而得意一笑:“夫人細看看。”

    說罷著人呈上了早就預備好的一副西洋的鎏金鏡,香墨擎在手中,凝眸細看,方才看到攢如幼蠅的四個小字。

    “雪擁藍關?”

    範內侍十分自驕的迴道:“正是,這本就叫雪擁藍關。真正的花上隻有幾個藍點子,取了了韓愈韓湘子的典故方得了這個美名。織造局那些死腦子就按著真花來做,真倒似繡殘了一般。到了京裏,我們針工局又絞盡了腦汁,才想出了這個繡工!”

    香墨並不覺得範內侍說的如何動人,但斜睨了他一眼,忽就嫣然一笑。範內侍本已偷謗她到底歲月不饒,可此時這一笑濃目豔眉,笑靨直如麵前春日錦,十分的妍麗動人,迴味悠長。

    範內侍竟一時失了神,不停嘴的說道:“夫人大抵是不知道,這本雪擁藍關是當日燕太妃娘娘最喜歡的。這翡翠色太薄,蟹殼青又太厚,到底拿菘藍草現染了藍,方藍的既豔,又不壓了銀絲風情,又用最明亮的金鏤絲把花提了,才出了當年的燕太妃娘娘最喜歡的這本雪擁藍關的精妙之處。”

    侍婢一旁急惶惶的使著眼色,見他一張老嘴沒個把門似的不停,氣的底下狠狠的掐了他一把。範內侍痛的“哎呀”一聲,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慌忙跪在地上,連連叩首:“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到了最後連聲音已發不出,茜紗窗外隻有風聲,並不急促,斷斷續續傳到書齋之中,更顯得此時寂靜如死。

    香墨半闔上眼睛:“怕什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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