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的話音很低沉,可聽在林女官的耳裏,卻如天雷炸響,驚得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但片刻之後,她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決絕,李淵見狀心口狠狠一跳,正暗道“不好”,就見林女官已低頭俯身奮力撞向牆壁,竟然直接選擇自盡!


    好在李曜對此早有預料,千鈞一發之際,她一個箭步衝刺,趕在林女官的天靈蓋即將接觸牆壁的一刹那,抓住對方的胳膊往迴一拉,再變爪為掌輕擊對方頸側,林女官便身形一軟,立時暈了過去。


    變故來得突然,但過程結束得快,而且動靜也不大,就連李曜手中瓷碗裏的米粥都沒灑出丁點,所以屋外幾人對此毫無所覺。


    “方才真是好險,這條線索差點就斷了。”


    李淵輕輕籲了一口氣,從李曜手中接過粥碗,拿起勺子,一屁股坐到榻邊,把米粥一勺一勺地喂到萬貴妃的嘴裏。


    看到萬貴妃受寵若驚地含淚咽下肚去,李曜暗暗吐了吐舌,自覺地攬著林女官進了偏屋,找來一條綢布將林女官捆了個結實,再用一個布團堵住對方的嘴,這才來到正在殷勤扮演模範丈夫的李淵身邊,輕聲問道:“父親,我們下一步該怎麽做?”


    李淵想了想,對萬貴妃說道:“椿娘,為夫既然將這宮中事務都交給你來打理,若貿然插手,恐引人生疑,而你眼下元氣大傷,身子多有不便,然茲事體大,此案必須從速查辦,不知你對此打算如何安排?”


    萬貴妃望了一眼李曜,恨恨地道:“明昭,這背主忘恩的賤婢,老身便交給你來處置,務必代老身找出元兇。”


    李曜重重地點頭應道:“請姨娘放心,明真定會查它個水落石出。”說罷朝李淵投去一個眼神。


    李淵會意,當即放下空空如也的粥碗,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間,對恭候在外的巢元方、許胤宗等人沉聲說道:“貴妃此前昏厥乃是天氣驟涼,寒邪入侵所致,朕不希望聽到別的甚麽說法,諸卿都明白否?”


    巢元方和許胤宗對視一眼,齊齊帶頭躬下身去:“臣等謹遵聖意!”


    ……


    ……


    為了防止林女官遭人滅口,李曜趁夜將其帶迴顯德殿,並關押在自己寢居附近的一間靜室裏。


    次日早朝過後,李曜得知林女官已經醒來,決定立即對其進行審問。


    靜室的門開了,李曜甫一走進來,就聽到林女官發出一陣急促的“唔唔”聲。


    林女官仰麵而躺,嘴裏塞著布條,整個身子被繩索牢牢綁在一張矮榻上,唯有頭頸可以轉動,看向李曜的眸子裏滿是恐慌與不安。


    屋門很快關上,無窗的房屋短暫明亮之後,複又變迴了原來的昏暗模樣。隨著一盞燭燈點亮,護國公主那張與實際年齡完全不符,睥睨間透著凜然氣勢的清豔容顏迅速映入林女官的眼簾。


    李曜取出林女官嘴裏的布團,林女官隻喘了一口氣兒,就連發兩問:“這是哪兒?你想怎樣?”


    李曜反問道:“我為何要告訴你?”


    她忽然伸手捏住林女官的下巴,打量了對方半晌,又道:“汝的模樣倒是個清秀佳人,隻可惜膽子大過頭了,大得有些愚不可及。”


    林女官現在膽子可小了,被李曜一雙冷冽森寒的眸子盯得汗毛倒豎,然而她想要擺脫李曜手指的桎梏,腦袋卻紋絲不動,隻好趕緊閉上眼睛,以免與之對視。


    不過,她臉上的疑惑神色也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來。


    李曜收迴了手,淡淡地道:“你好像非常好奇,我為何會懷疑你吧?”


    林女官把頭偏到一邊,繼續保持沉默。


    李曜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萬貴妃躬履儉約,寢殿裏的宮人從來不曾滿額,而你在延嘉殿集掌寢、掌膳、掌衣、掌飾、掌賓、掌藥六職於一身,正是貴妃唯一的隨侍女官,同時也是平時最容易親近貴妃的人,教聖人與我想不懷疑你都難。果不其然,我隻是稍加試探,你便自亂陣腳,將心虛之態展露無遺。”


    林女官扭過頭來,一臉灰敗地看向李曜,忍不住道:“當時貴主那般作態,與認定奴為兇手又有何異?”


    李曜用嘲諷的口吻說道:“所以……你就慌了。”


    林女官咬了咬嘴唇,忽地慘然一笑,笑得比哭還難看:“哈哈哈哈……普天之下,有誰不知護國公主是何等人物,奴區區一介弱女子豈能受得住貴主的試探,奴死不足惜,奉勸貴主還是莫要浪費時間,早點了結奴這條性命吧!奴也幼讀詩書,豈會不知恩義?可奴不過是他人手裏一顆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身不由己啊!就算奴不做,也有別人來做,至少由奴來動手,貴妃她老人家也可以去得輕鬆一些!”


    林女官淚如泉湧,最後兩句話幾乎是嘶吼出來的,但李曜的臉上仍舊全無表情:“你死了,本公主還可以抓你的父兄來拷問,如果此案最終查不下去,那麽本公主隻好拿你們林氏滿門開刀,以平息聖人和貴妃的怒火。”


    昨夜李曜睡前,特意翻看了內侍邱福為她從後宮收集來的資料,林女官在宮中地位頗高,自然是重點調查的對象。


    這林女官出身建安林氏,名為翠婉,武德元年入宮,如今已是二十七歲的年紀,根據最新的製度,明年便可申請出宮。其父為侍禦史林文濟,與當前致仕在家的前宰相陳叔達頗為交好,此外林翠婉的次兄林國清也在京任將作監丞,做的官兒並不她的父親小。


    若是一切按照李曜所說的話,這樣一個原本有著不錯前景的江南小世家,恐怕就要徹底湮滅於曆史長河之中了。


    果然,林翠婉聽罷立刻尖聲叫道:“他們不可能坐視不管,一定會保護我們林家!”


    李曜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她冷冷地笑了:“汝敢與我作賭乎?”


    林翠婉驚疑道:“賭甚麽?”


    李曜很認真地道:“賭你的幕後主使知道貴妃沒有死,還會積極幫著本公主將你全家殺得一幹二淨。”


    林翠婉顯然被李曜說的話嚇得慌了神兒:“我該怎麽辦?”


    這樣的賭局,她玩不起!


    李曜卻故意錯解她的語意,語帶憐憫地說道:“至於你嘛……到那時也許不會馬上死去,而是有可能被投入掖庭的暗牢裏,承受地獄般的痛苦輪迴,直至生命耗盡方可解脫。”


    林翠婉渾身一抖,惶然道:“貴主誤會了,奴的意思是說……可有法子不牽連我林家的人麽?”


    話音剛落,李曜就像變戲法似地從黑暗中搬出了一套筆墨紙硯,同時兩邊唇角亦微微上翹了起來:“你的父兄與此事如無幹係,隻要你肯如實招供畫押,本公主敢以名譽起誓,保證不讓你的所作所為禍及親族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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