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興的某照相館內,陳大偉拿著剛剛衝洗出來的照片笑逐顏開。


    期末考試當天的霧凇冷豔絕倫,使得他們五個人的照片一張比一張靚麗,陳大偉從來沒認真欣賞過照片中的三個女生,此時仔細看來,她們神態氣質完全不同,林麗清秀俏皮,赫爽神態端莊,許瀟瀟單純可愛。再看自己的照片,他更是自信地點點頭:“這小夥兒帥呆了!”


    老板附和著說:“確實好看,尤其是這張合影,照的非常好!”


    陳大偉拿著合照在手裏端詳,照片中的五個人都那麽隨意自然,他和李佳明站在三個女生身後,匆忙中大家都擺出“v”字手型對著鏡頭傻笑,林麗險些倒在許瀟瀟懷裏,李佳明的左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另一隻手在林麗的頭上比著角,這瞬間的抓拍看上去真實可貴,陳大偉嗬嗬一笑說:“看來每個人都得敲詐一筆了!”


    老板笑說:“再來加洗照片給你優惠!”


    陳大偉打了個“ok”的手勢出門去了,他邊走還在看著林麗的一張照片暗笑,照片中的林麗隻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大半的臉龐都被書擋住,陳大偉心想,這照片看上去真是太有意境了,白色的背景畫裏,一個明眸少女“猶抱琵琶半遮麵”地看著你,好像她的眼裏就是一個故事,她被擋住的臉龐就是萬千景色一樣引人入勝。


    想要這張照片的底板,可不那麽容易了。陳大偉兀自琢磨著開學如何勒索林麗,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幾乎與對麵的人撞到。


    “這麽認真看啥呢!”


    陳大偉抬頭一看,麵前端端正正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班級的常客徐然,一個是初中的好友陳靜。


    陳大偉有些驚異,但隨之便十分欣喜地問:“你們放假了!”


    “嗯,放假了,我倆在車上就看見你從照相館出來,邊走邊美滋滋看照片,喊你半天你都沒聽見。”


    陳大偉撓撓腦袋問:“叫我了嗎?”


    徐然也不搭話,直接搶過陳大偉手上的信封和照片,林麗的照片映入眼簾時,他的心瞬間融化了。


    陳靜剛要湊過來看,陳大偉站到她麵前笑問道:“大美女咋一學期也不迴來看我們呢!”


    陳靜忙做賠禮狀:“總想迴來總有事,下次有機會我跟徐然一起迴來看大家!”


    陳靜說完,扭頭去看徐然,隻見他一張一張翻看著照片,態度極其認真。


    “誰的照片啊?”陳靜終於忍不住問。


    徐然還在翻看照片,並沒有迴話,倒是陳大偉嘻嘻一笑說:“我們幾個沒事照的,考試那天不是有樹掛嗎,照的可好了,我還打算拿這些照片撈一筆呢!”


    徐然手拿相片拍了陳大偉一下:“不講究!”


    陳大偉嘻嘻一笑:“後來想起來把你落下了,下次你倆都迴來人就全了!”


    徐然眼睛盯著照片喃喃自語:“晚迴來一天就沒趕上!”


    陳大偉剛想繼續安慰他還有機會,就發現徐然的手在照片中撚過,好幾張照片已經掐在手心,下一秒就有放迴書包之勢。


    陳大偉忙伸手去攔他:“幹嘛!”


    徐然嗬嗬一笑:“迴頭你再洗!”


    陳大偉說:“又沒你的,你拿啥!”


    徐然一聽這話立刻轉換了表情:“不帶我還不能給我幾張,還讓不讓我迴來了!”


    陳大偉一怔,他明知道徐然是有意這麽說,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放下手悻悻地說:“沒帶你也不能怨我啊!”


    陳靜接過徐然手中餘下的照片,陳大偉不甘心地問:“你都拿了哪張啊!”


    徐然已經把挑出來的照片收好,他諱莫如深地說:“最好看的唄!”


    陳大偉歎了口氣說:“完了!”


    “我還沒跟你要底板呢!”


    陳靜邊聽著他們說話邊看手中的照片,原來留在海興的幾個人依舊相處得如此融洽,聽徐然和陳大偉的聊天,她更能感覺到徐然與他們平日關係的親近。


    “照片照的是挺好!”陳靜把照片裝迴信封交給陳大偉,然後熱情地邀請二人去家裏玩。


    徐然說:“我這就迴家了!”


    “不到你姐家了?”


    “不了,馬上要過年了,我媽天天念叨我呢!”


    陳大偉說:“行,迴去吧,那邊就有去你家的車,在那喊半天了!”


    徐然說:“聽見了!”


    陳靜說:“讓我爸送你迴去得了!”


    徐然轉過身笑道:“順道迴海興就很感謝了,大過年的,你也快迴去吧!”


    陳靜親切的說:“別總那麽客氣,說的好像咱們是外人一樣!”


    徐然笑笑:“嗯,不跟你客氣了,迴去吧,你爸一會兒該叫你了!”


    陳靜家在鎮上有家雜貨店,她去一中上學後舉家搬至學校外的家屬樓居住,但雜貨店還照常營業,陳靜父親大多留在這裏照顧生意,閑暇時才會去一中看望陳靜母女。


    雜貨店離中心街道不遠,幾個人站在照相館門口就能看見陳靜家門口剛剛停下的車子,如果徐然和陳靜不是看到陳大偉在這裏,他們也應該在店門口下車才是。


    徐然說:“我真得走了!”


    陳大偉說:“我送你吧!”


    “嗯!”


    三個人並肩向街口走去,到了陳靜家的雜貨店,她依依不舍地跟兩個人說“再見”,然後叮囑道:“你倆假期沒事來我家玩,開學前我都在海興!”


    徐然和陳大偉都點頭說“好”,然後看著她進門後,兩個人才大步向著車站走去。


    “徐然,在家沒意思就來海興玩!”


    “好,來的話就去找你!”


    徐然笑著走上了車,終於要迴家過年了。此刻,他的心情十分美好,塞進書包裏的幾張照片是陳大偉帶來的驚喜,也是他心底最深的眷戀,汽車啟動後,他忍不住偷偷拿出照片翻看,他挑揀出來的無一不是她的剪影,她的笑容定格在眼前的畫麵中,然後又深深映刻到他的心上。


    他想她,就像想念家人一樣。


    此時的林麗,正揉搓著手中的彩色手鏈心事浮沉,這隻手鏈早在假期之初就已經編好,如果他晚一天走,她就能給他戴在手上。


    弟弟在屋子裏研究剛剛凍好的一隻冰燈,母親在跟著電視機哼唱二人轉,林麗的心思卻在百轉千迴,還有五天過年了,他迴家了嗎?


    想念是無以名說的情緒,她藏在心底最深處,在某一個不經意的瞬間就會觸動你的神經,狠狠紮你一下,前一秒你可能還在忘懷大笑,後一秒你就會隨著這根被觸痛的神經暗自神傷,此時的林麗和徐然,還不太懂得他們對彼此的思念有多深,亦不知道情感的種子在最初的時光裏紮下了多深的根,他們隻知道,生命中從此有一個人與旁人不同,無論何時你想起他,心裏都是幸福,甜蜜,感恩。


    盡管,他們還未曾為彼此做過什麽,盡管,他們一直相隔著一段不大不小的距離,盡管,他們連愛是什麽都還不完全知道。


    臘月二十九,春節前最後一次農貿大集。


    徐然一大早就來到了海興,他從家裏給姐姐捎來了母親熬的肉皮凍,然後就按照母親的吩咐去市場進行最後的采購。


    節前的集市裏人潮湧動,零下二十七八度的天氣裏,忙著過年的人們都熱情高漲,他們站在魚攤前一捆一捆的買著凍魚,在鞭炮爆竹商販鋪中討價還價,賣春聯和福字的店家嘴裏不停地吆喝著吉祥嗑,賣凍梨和凍柿子的水果小販們趁機大喊減價,不管這些年貨本身價值如何,每年此刻,家家都會照單采購,缺一不可。


    徐然記著母親讓他采購的幾樣東西,有上墳用的黃紙,有三十晚上要吃的餃子醋,還有包餃子用的生薑和韭菜。


    幾樣東西他一會兒就采購完畢,漫步在熱鬧熙攘的人群裏,徐然琢磨著再看看還有沒有要買的年貨,鞭炮和春聯家裏已經備好了,蘋果和凍梨他昨晚還剛剛吃過,瓜子和花生好像也不缺,琢磨了半天,徐然也沒想到再買點什麽。


    人頭攢動,徐然感覺有些煩躁,他推擠著人群向外走去,汽車站就在街口的拐彎處,通村的小客人滿就會出發一輛。徐然不想在這裏逗留,他快速登上一輛小客,坐到座位後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司機站在門口喊:“差一位就走了!”


    徐然將頭側向窗外,漫無目的地看著外邊的景象。他的目光掠過街角的車站,站台上等候的一輛汽車站名看上去如此熟悉,記憶在腦海裏迴旋了兩遍,他就想起那是林麗家小村的名字。


    一旦思維跳躍到這兩個字,徐然的心就開始有些躁動不安,他想象著這樣的日子她是否也夾雜在這熙攘的人群裏,那待出發的汽車裏是否有她的影子,他幻想著那些影視劇裏熟知的偶遇橋段,然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窗外。


    有行人陸續上那台車,婦女,兒童,男人,女人,他一一看去,都不是熟悉的身影。


    他在心裏暗笑,還總笑她電視劇看得多,自己不也一樣幼稚嗎,哪能有那麽多巧合發生……


    一個身影從車前經過,還沒看清那人的身型相貌,他就已經奔下了汽車,門口的司機大喊著“車就要開”,而他似乎什麽也沒聽見。


    “林麗?”


    徐然試探地叫了一聲背對著自己的女孩,那女孩也猶豫迴頭,然後在熙攘的汽車站台前,徐然笑了,站在他對麵女孩也笑了。


    四目相對的瞬間,他們都在心裏相信了所謂的“緣分”,盡管海興本就不大,他們在市場上也偶遇了很多相熟的人,但在萬千人海裏重逢和偶遇的正好是自己心裏所想之人時,他們就更願意相信這是緣分。


    林麗穿著粉色的大衣,圍著白色的圍巾,帶著那雙白底紅紋的手套,一步一步走到徐然麵前。


    春節即將到來,天氣還依舊寒冷,在林麗走來的幾步之遙裏,徐然卻感受到了早春霞光般的溫暖,她的眉,她的眼,她的笑,瞬間添滿他的心房。


    “你也來了!”林麗的興奮之情無以言表,她真想掐一下胳膊問問自己這是不是真的!


    “嗯,我也來了!”


    “我一直在想能不能碰到你,還真碰到了!”林麗的眼裏有晶瑩的東西閃過,徐然的心也一點一點變得濕潤。


    “你自己來的嗎?”徐然問。


    “嗯!”


    身後的汽車發出長鳴聲,司機在喊徐然上車,林麗的汽車也就要啟動,兩個人各自迴頭看了一眼,然後他說:“先別走!”


    她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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