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九月,又到了開學的季節。沉寂了一個多月的海興中學又恢複了往日的喧嘩。


    像往年一樣,林麗帶著行李、背著書包,隻身返迴了學校。以往每次開學,林麗都會異常興奮,總是迫不及待的跑去教室看望分別許久的同學,聊聊假期裏各自的收獲見聞或是抓緊時間抄一抄寒(暑)假作業,大家都會興奮地等待新書發放,等待新學期第一堂課的到來。


    然而此刻,林麗正獨自坐在校園北側高中校舍裏,望著操場中間的同學們,兀自發呆。今天是開學前一天,也是林麗初中升高中報道的日子。雖然暑假之前,她還是坐在校園南側那排教室上課,如今,僅僅是換了一個教室,她卻已經是一名高中新生了。


    教室的門被人推開了,林麗應聲迴頭,進來的正是跟自己初中同班的幾個男同學,大家看到林麗在都多少有點吃驚。


    拿著籃球的大個子男生李佳明徑自朝林麗走了過來,坐到她前排的位置。“林麗,什麽時候到校的?”


    “剛剛!”


    李佳明看了看林麗腳下的行李包,點點頭道:“宿舍進不去了吧,我也聽說了,以後學校沒有宿舍了。本來那老掉牙的宿舍也沒法兒住人,現在收拾收拾,以後沒準還能好一點。”


    原來,林麗上學期所住的學生宿舍,因為室內環境太差,學校決定重新裝修改建,這樣,在裝修期間,各村屯在校的同學隻能到校外另尋住處了。


    不巧,林麗就是其中一員。


    “是,本來我也住夠了。”


    林麗和李佳明幾個同學,都是初中的同班同學,經過中考,大家又重新在高中的教室裏碰麵,大家都很高興。李佳明問林麗:“中考你打了多少分?怎麽沒上市一中呢?”


    林麗笑了笑:“聽說一中不好,我不想去!”


    李佳明看了看她,:“那就對了,聽說咱們今年的老師都很厲害,不一定比一中的差。”


    其他幾個同學也表示讚同,隻有林麗心裏五味雜陳,一時沒有再多言。


    李佳明看林麗似乎有心事,便知趣的說:“打了一上午的球,身上都是土,我先迴家洗洗去。”


    林麗擺擺手,示意他快去打掃自己。李佳明笑笑就先走了,教室裏幾個男生閑聊了幾句也都各忙各的去了。


    因為不是正式開學的日子,家住在鎮上的同學多半沒有到班級來,需要住宿的同學都被父母帶去鎮裏找住宿的地方了。隻有林麗從早上到來以後,一直坐到將近中午,還沒有半點挪動自己離開教室的意思。


    “林麗!”教室外邊有人大叫林麗的名字。


    林麗迴頭,隔著教室的玻璃窗,她看到了一個自在無比的男生正站在教室窗前的甬道上向她招手,看著他臉上如沐春風的微笑,林麗終於覺得心情放鬆了一點。


    “徐然!”林麗推開教室的窗戶,跟徐然打了聲招唿。


    徐然所在的甬道和教室之間是一個花圃,花圃沿教室而建,裏麵隻有一種花——丁香花。九月份,丁香花已然開敗,丁香樹碧葉舒散,翩然而立。


    徐然從丁香樹叢間穿行而過,三五步就來到了教室窗前。彼時教室前排位置的窗戶正好是開著的,他便一躍上了窗台,從窗戶進了教室。


    林麗撇了撇嘴:“迴頭讓老師看見,看找不找你!”


    徐然不以為意:“走大門還得繞一圈。”


    學校的教室的設計是整個一排教室,走一個大門,進入大門後,有一條迂迴的長走廊,各班的教室門都是向走廊而開。林麗現在所在的教室,距大門位置還有三個教室之遠,所以,徐然說,走大門還得繞一圈。


    徐然在林麗前排的位置坐下,看了看她腳下的行李袋子,微微一笑道:“得找住宿的地方了吧。”


    “嗯,還沒找。”


    “有的是地方。”


    “我想找個學校附近的。”


    “李小軍家,校門口,夠近吧。”


    “還真行,不知道他家有沒有空位了。”


    “如果你去住,肯定有。”


    徐然口中的李小軍,是學校的資曆很深的數學教師,家就住在學校對麵,與學校隻隔了一條大路的距離。


    “為啥呢?”林麗笑問道。


    “好老師都喜歡招學習好的學生去住唄。”徐然語氣裏帶著輕蔑的語氣,似乎有些不服的樣子。


    林麗聳聳肩:“照你這麽說,他肯定願意你去他家住了,你去的話,他能免費。”


    徐然哈哈一笑:“給我錢我也不去,在老師家住,那不完了!”


    林麗莞爾,隨即表情黯然。


    徐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心不在焉?”


    林麗搖搖頭:“你是考上市重點中學的人,我怎麽忘了!你是不是來學校轉學籍的。”


    徐然看了看林麗,悠悠的說:“市一中有什麽好,我真不想去,再說你們都在這兒,我去那也沒意思。”


    林麗不說話,眼睛看著窗外。


    徐然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想什麽呢?”


    “沒什麽。”林麗並不迴頭。


    “我知道你想什麽,不就是沒考上一中嘛,這有什麽的,又不是什麽好學校,你覺得它能比咱們學校好在哪?”


    “那能一樣嗎?那是市重點。”林麗心裏酸澀,一時間心情又灰暗了不少


    “拉倒吧。這可不是我認識的你啊,怎麽還多愁善感來著。”徐然有些不解的看著林麗,沒想到她把中考成績這事看的這麽重。


    林麗苦澀一笑:“你們幾個,許瀟瀟、陳靜都考上了一中,就把我一個人留在了這裏。”


    徐然眼睛一亮:“原來你是舍不得我們啊,那我就不去一中了,我也在這念。”


    林麗瞪了他一眼,表示這種玩笑開的一點也不好聽。徐然嘻嘻一笑,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林麗和徐然是初中同班同學,彼此性格愛好十分投緣,不知不覺就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林麗性格開朗,有男孩子爽快傲氣的一麵,男孩子多半喜歡找她玩,這一點,倒也沒有引起學校壓製早戀如防賊一樣的老師的注意,最重要的是,他們班上的同學,學習成績都不錯,每個學生都可以是老師們的驕傲。


    徐然說:“我說在哪上都一樣,你別想那麽多了。”


    林麗低頭不語。


    徐然搖搖頭:“我說話你是聽不進去的,等許瀟瀟勸你吧。”


    許瀟瀟是林麗最好的朋友,兩個人可以說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她們從初中入學開始同班,一路坐同桌到畢業,好的幾乎就是連體兒。


    許瀟瀟中考成績優異,被市一中錄取,這個消息在暑假的時候,林麗就已經在電話裏知道了。想到朝夕相處的好朋友都要遠離自己,林麗心裏怎麽也無法釋懷。


    有同學在窗外喊徐然去打球,徐然看了看林麗,林麗擺擺手:“快去吧,我也去找找房子。”


    徐然說:“用不用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林麗背起書包,向教室外走去,徐然望著她的背影,有一瞬間覺得恍惚,心情也是說不出的酸了一下。窗外又有人喊他,他隨即收起情緒,轉身從來時的窗戶跳出,穿過花圃向球場跑去,接到同學遞來籃球的一刻,所有的小心緒便都消失了,轉身迴傳籃球時,隻留給同伴一個大大的微笑。


    林麗走出教室大門,躊躇不前。


    “幹嘛呢?”多麽熟悉的聲音。


    林麗抬頭,看見了許瀟瀟。


    許瀟瀟突然出現在林麗麵前,讓林麗一直緊繃的情緒在最後一刻崩潰,她幾乎不能自已的就流了眼淚:“你怎麽來了?”


    “我取教材來了。”許瀟瀟看著林麗,也沒安慰她。


    “不去一中報道?”


    “我爸讓我在這讀。”許瀟瀟淡定的說。


    “什麽?”林麗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聽到的。


    “是的!”許瀟瀟使勁點點頭。


    林麗的世界瞬間溫暖了,仿佛剛剛還躊躇不定的心此刻突然變得堅定無比,不管什麽時候,隻要有許瀟瀟在的地方,她都覺得不會錯。


    林麗破涕為笑:“不早說!”


    “也是剛剛決定的,我就第一時間跟你說了,怕你想不開,中考的分數你也沒差多少,上高中好好學,咱倆一起,沒事!”任何時候,許瀟瀟都能表現出她這個年齡不該有的冷靜與擔當,而這些,正是林麗身上所欠缺的東西,所以,林麗不隻是把許瀟瀟當做好朋友,一定程度上,她是她的主心骨兒,她說的話或許比父母的話更受用。


    林麗語氣輕快了不少,整個人似乎又找迴了初中生活時候的模樣。


    “那我就跟著你,在這好好讀高中。”林麗高興起來,說話又變成了孩子樣。


    許瀟瀟點點頭。


    “那我要找個住宿的地方了,你說李老師家行嗎?”


    許瀟瀟想了想說:“他家學生多,我不建議你去。”


    林麗忙點點頭:“我覺得也是。”


    “最好跟咱班同學一起,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學習環境好點的。”


    “嗯!”林麗點頭。


    許瀟瀟說:“我跟你一起去找找吧。”


    “好的。”


    “別著急,今天找不著住的地方,晚上就去我家住。”


    “行。等晚上看看再說。”


    許瀟瀟看林麗開心起來,也跟著笑了,接著拍了拍她的腦袋:“你來報道,報道了嗎,教材你領了嗎?”


    “沒有!”林麗努著嘴表示完全沒想起來這個事。


    “行了,今天別去了,老師明天會在班級發,先去辦正事。”


    “好的。”林麗一副全聽你安排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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