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瓊煙煙與楊青來,陳氏死狀可要慘烈的多了,她雙臂脫臼,臉上也有諸多淤青血痕,周身傷痕累累,竟是被那采花賊生生掰斷頸骨而死。鄭孔目家的西院向來無人居住,隻存放些無用的家私,早已荒廢的久了,是以兇犯棄屍此處,根本無人察覺,直到鄭家下人兩日後來取東西,這才發現了陳氏屍身。


    這三起奸殺兇案都生在五六兩月,間隔不過十來日,因此衙裏大夥推斷,當是同一采花賊所為,隻是這人做事周密,行兇謹慎,留下的線索極少,是以咱們查了月餘,仍是沒有眉目。大人既說虞小姐有斷案之能,那麽卑職跟在小姐身邊,更能習得一二,實乃榮幸至極。”


    辛棄疾點了點頭,以示嘉許,虞可娉見季昭為人乖覺,也覺欣喜,開口問道:“季小哥,你說的很是詳盡,既然你們認定是同一采花賊所為,我且問你,這三名失身遭害的女子,可有什麽共通之處?”


    季昭道:“瓊煙煙與陳氏都隻二十一歲,楊青今年一十八歲,三人均正當妙齡。瓊煙煙歌伎出身,相貌姣好自不必說,楊青是養尊處優的小姐,自也生的不差,陳氏雖是木匠之妻,但也十分標致。三人都有國色,因此才能引得采花賊留心,被其盯上下手。”


    虞可娉道:“三人身形如何?可都一般無二?另者三人平日所穿戴的衣衫、首飾、鞋帽有無相似?案發當日可曾穿配?”


    季昭一愣,道:“這個……這個我卻沒有留心,瓊煙煙和楊青身形相似,都是纖瘦婀娜,陳氏略微粗壯一些,身材也較兩人高大。至於穿配……咱們卻無人查過,她們平日的穿配,如何會和兇案有關?”


    虞可娉道:“這等連環采花賊,犯案看似毫無目的,實則心中卻有獨特喜好,這些被害的冤家必有什麽共同特征撬動了賊子心弦,她們都是在街上走失,平日的穿戴最是顯眼,是以我才有此一問。”


    辛棄疾、季昭與眾幕僚都覺她說的在理,虞可娉翻動卷宗,又道:“我看卷宗上說,瓊煙煙死時身穿紅色衣裙,她深夜歸家,並無佩戴任何配飾;楊青穿的卻是一件白衣,她是富家小姐,穿金戴銀自不在話下,那賊子行兇後並未偷取首飾,足見絕非為財而來;最為古怪的便是陳氏,前兩人雖遭奸殺,發現屍首時衣衫不整,外衣卻都好好穿在身上,隻有陳氏的屍身奇特,不僅慘遭毆打,更是隻著內衣,外衣至今仍未找到。季小哥,卷宗上所錄的記載,可都是實情麽?”


    季昭道:“虞小姐看的真細,確是如此。我們都想必是陳氏身子粗壯,勇於反抗,這才激發賊子獸性,將她活活打死,她外衣隻怕沾染了兇徒的血跡,被兇徒順手帶走胡亂丟了。”


    眾幕僚也紛紛插嘴,講說自己所見,辛棄疾見眾說紛紜更無頭緒,喝止道:“大夥都別忙議論,虞小姐,你說此後該如何查探?”


    虞可娉道:“大人,我欲到街上走訪走訪,隻需婁大哥陪著,由這位季小哥指引便成。”


    辛棄疾知她不願讓眾幕僚參合,當即應允,自吩咐幕僚處理其他公務。婁虞與季昭三人來到街上,虞可娉提議先去瓊煙煙的住處,尋她姐妹來問,卻也問不出什麽端倪。三人又去楊財主家,找來楊春的婢女素琴,素琴自小姐失蹤日起,人已變得呆傻,官差幾次問詢於她,都是不得要領,虞可娉見她這等模樣,也覺十分可憐,說道:“妹子,人死不能複生,你再自責,楊小姐也活轉不來了,但兇手一日不落法網,楊小姐在天之靈也不得安息,你想不想幫她報仇找到兇手?”


    素琴前幾日被衙役捕快連番審問,隻覺個個都是兇神惡煞,每次都戰戰兢兢答非所問,今日見虞可娉比自己大不了幾歲,說話輕聲細語,毫無緊張壓迫之意,頓覺放鬆了許多,急急地答道:“想,想,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我如何不想為她報仇?”


    虞可娉道:“你把當日出門後的情由,原原本本訴說一遍。”


    這些經由素琴已不知說過多少次,於是毫不費力地又將當日情形講說一遍,二人去了哪些店鋪,走了哪些街道,小姐買了哪些貨品,都一一複述。季昭暗道:“這些事卷宗上都有記載,又何必多此一舉來這再問。”


    虞可娉等素琴說完,冥思了片刻,說道:“你適才講說去過的店鋪中,可有什麽遺漏?會不會有哪一家你們隻是粗淺看過,因此便漏掉沒講的?”


    素琴神情一緊,顫聲道:“報官當日,我便將那天與小姐的點點滴滴全都和大人們說了,連小姐當日說過什麽話、有過什麽念頭都沒漏過。”


    虞可娉道:“既然如此,你適才說的店鋪中,有三家是去看了卻沒買過東西的,那是一家胭脂鋪、一家糖糕攤和一家綢緞莊,是也不是?”


    素琴道:“是,小姐本就要在街上隨意轉轉,這幾家都是看著新奇隨口問問,並沒買什麽東西。”


    虞可娉道:“都問了些什麽?”


    素琴一愣,這事先前官差倒是從未問過,自己倒不大記得,她苦想了好一陣,這才說道:“我……我記得不太真切,胭脂鋪小姐問過什麽,實在是記不得了,糖糕攤小姐本想吃些蘭花根,綢緞莊看中一件紅色絲巾,她十分喜愛,曾圍帶了許久,但最後都沒有買來。”


    虞可娉點頭道:“甚好,素琴,你若想起什麽,叫楊老爺盡快知會我們。”


    三人離了楊府,季昭道:“虞小姐,你問楊春沒買過東西的店鋪作甚?”


    虞可娉笑了笑,卻沒答話。婁之英道:“查案講究事無巨細,既然卷宗所載沒有線索,那麽卷宗以外,隻怕隱藏著什麽關鍵。”


    季昭道:“原來婁兄也會斷案。”


    婁之英笑道:“我哪裏會?隻不過近朱者赤,這些時日見慣了娉妹神技,略學了些皮毛罷了。”


    虞可娉道:“大哥,你又來取笑於我。季小哥,請你帶路,咱們現下去莊老三家瞧瞧。”


    三人直奔城西,不過一炷香即到,婁虞見這一片都是破舊民房,莊老三家就在其中,便知此人生活並不寬裕,季昭引著二人來到一處居屋跟前,見大門敞開,便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婁之英見此屋外表雖然破爛,但內裏桌椅家具都很齊整利落,知道都是莊老三的手筆,看來此人手藝不賴,而屋裏幹淨整潔,那必是陳氏持家賢惠之故,想到這對平凡夫婦慘遭橫禍,就這麽天人分離,不禁也為他們唏噓歎息。


    莊老三是個矮銼胖子,他這幾日心情低落,更顯得十分委頓,四下鄰裏閑暇時常過來勸慰,今日正逢隔壁侯四在莊家串門,見官差又來查訪,忙站起身來欲要迴避,季昭道:“侯四,你也坐在這老實聽著,待會官小姐問起什麽,你若知道,便也老實迴答。”侯四隻得乖乖坐下。


    虞可娉道:“莊師傅,我知你心情悲痛,但有幾句話,還是循例要問。請問莊家嫂子過門多久了?她是哪裏人氏?娘家可還有什麽人?那日出門之前,可有什麽異常?”


    莊老三性子木訥,不善言辭,癟了癟嘴,說道:“俺婆娘去年來到隆興,她是淮南人,家裏遭了水災,親人全都慘遭不幸,她孤身一人逃難來此,看我忠厚老實,又有一門手藝,便下嫁於我,與我成親還不到半年光景。唉,我本以為不知前世修來哪等福分,竟能娶她為妻,哪成想卻是前生造孽帶來的禍根!可憐我妻全家死於天災,她自己也沒能逃過劫難,竟慘死在采花賊的手上!官小姐、官大哥,你們可要給草民做主,早日抓獲兇犯,為我妻報仇……”說到此處,情不自禁,竟抽泣起來。


    虞可娉寬慰道:“莊師傅,你莫傷心過度,咱們必定早日找出真兇!還有一事我想要問,聽說莊家嫂子那日是到街上打醋買鹽,她那日可穿了外衣出門?是穿的哪一件?”


    莊老三道:“官爺說我妻死時隻著了內衣,我查看家中衣櫃,她的外衣俱在,不曾少了一件。我也覺得好生奇怪。”


    虞可娉道:“會不會莊家嫂子添了新衣,莊師傅卻不知道?”


    莊老三苦笑道:“不怕官小姐笑,我終日做工,一月能得幾錢?我妻跟著我,隻有遭苦受罪,她隻半年前成親時做過三件外衣,哪裏有餘錢去買衣裳?”


    虞可娉道:“莊家嫂子總不成身著內衣出門。”環顧四周,又問道:“莊師傅,那日之後,你可曾發現家中丟過什麽物件?”


    莊老三撓撓頭道:“家裏都是我妻把持,那幾日我接了活計,每日起早貪黑做活,迴來時都已深夜,實在不大記得。”


    虞可娉道:“你再好好想想,或者家中換過什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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