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逐流正在屋中端坐,見徒弟帶了一個年輕女子迴來,卻也滿腹疑團,阿兀先行了叩拜之禮,接著開口道:“師父,這位孫小姐,乃是武聖孫伯父的令嬡,弟子機緣之下,救了她來,也算破了薛王一派的毒計。”將孫妙玫因何被囚,自己為何施救的事說了一遍。


    黃逐流冷笑道:“劉車千自不量力,竟想陰損到老子頭上。”轉頭對孫妙玫道:“賢侄女,十數年前,我曾在鄂州見過你一次,彼時你尚年幼,想是記不得了,如今你也出落的這般大了。嘿嘿,那姓劉的癡心妄想,也不看看武聖孫協是何等樣人,豈會不查明真相便受挑撥?如此拙劣伎倆想引二聖爭鬥,可也忒小瞧人了。”


    阿兀道:“此人大奸極惡,又潛伏在王爺身邊,正所謂暗箭難防,弟子出手破其毒計,也是防患於未然。”


    他雖已運氣調勻內息,但黃逐流何等功力,聽他說了幾句話,已看出端倪,道:“你受傷了?可是和人角力敗了?不對,不對,你這是內息岔了之故,想是為了快逃,那一口氣始終未提上去,嗯,以你之能,便疾走百裏也相安無事,你定是負著她狂奔了一路,是也不是?”


    阿兀點了點頭,把遭遇耶律昆奴的事又細說了一遍,黃逐流道:“我讓去跟隨劉車千探明虛實,哪知你前腳剛走,我便收到風聲,說有個什麽契丹第一武士也來給他助拳,為師不免擔心起來,這才千裏迢迢趕到關外,果然你和此人交上了手。那麽以你之見,若不為救人,你和這位耶律昆奴平手相較,究竟孰高孰低?”


    阿兀鄭重道:“這人拳法綿密,膂力齊大,但內功似乎並非上乘,弟子若全力周旋,當可不敗。”


    黃逐流道:“嗯,我聽聞此人天賦異稟,乃是天生神力,內功是由外而內自成的,不算正途,你若敗給了他,這十來年可是白練了。不過他既來此,為師倒要會一會他,免得他覺得咱們中土無人。”


    阿兀知道師父無子無女,自己是他唯一傳人,是以向來關切有加,從不肯讓自己受半點委屈,慌忙道:“弟子已將孫小姐救出,恩師無須再和劉車千撕破臉皮,更不必為了弟子,去冒險挑戰這位耶律掌門。”


    黃逐流哈哈大笑,道:“去會這個什麽鐵臂獨尊,又有何險可言?世上高人眾多,為師所忌憚的,不過二三人而已,這番人卻絕不在其內。”想到了武聖孫協,突然一個念頭迸出,轉頭向孫妙玫道:“賢侄女,聽聞你有個長姊,人稱什麽白石菩薩,近年來在江湖聲名鵲起,我這徒兒在中都城外曾跟她交手一合,也對她讚譽不已,那麽你說,你長姊和我徒兒全力相較,孰高孰低?”


    孫妙玫略一思索,迴道:“是我大姊高些。”


    黃逐流搖頭道:“我卻不信,待迴到中原,讓令姊和我徒兒切磋一番,到時便見分曉。”


    孫妙玫道:“便我爹爹,眼下怕也難敵大姊。”將少林寺的賭鬥粗略說了一遍。黃逐流笑道:“她父女二人相爭,又分什麽輸贏?這豈能作數。倒是你說姓婁的小子能抵過普真大和尚的高招,著實令人匪夷,他師父餘仙也沒這等修為,怎地他竟進境如此之快?”


    孫妙玫道:“婁大哥年前得遇良師,另修了別門武功。”


    黃逐流點了點頭,問道:“那麽眼下來看,他和我徒兒相較,孰高孰低?”


    孫妙玫暗暗好笑,但覺這位氣聖宛如孩童一般,而阿兀正是他手中的玩具,見誰都要比較一番,忍俊道:“這個晚輩不知。黃前輩,就算令徒天下第一,那又如何?”


    黃逐流一怔,這話已隱隱點到了他的痛處,好似自己仍存著爭強好勝之心,但這念頭稍縱即逝,笑道:“女娃娃懂的什麽,練武若不爭天下第一,那還練它作甚?”又對阿兀道:“我再助你行功半個時辰,之後便去五國城一趟。賢侄女,你也留在此處等我,待迴來咱們再來說話。”


    孫妙玫不知他相留自己有何用意,但內心其實也並不願就此南歸,索性點頭答允。及後黃逐流出了客棧,直到午夜方迴,阿兀見恩師安然如故,這才放下心來,黃逐流道:“我趕到五國城時,卻沒尋見那位耶律昆奴,原來他竟跟姓婁的小子在野林交了手。”將當晚的情勢說了一遍。


    孫妙玫聽聞有了婁之英的消息,連忙打探詳情,黃逐流道:“你要去尋他麽?這小子已拿到了寶藏線索,不會留在五國城了,待明日派人查明訊息,看他們下步意去何處再說。”


    鄭王在關外也是遍布眼線,第二日早有人迴稟,已探到婁之英三人在打聽去往大漠的道路,黃逐流拍手笑道:“妙極。我在漠北有位義弟,咱們一起北上,順路訪一訪他。”


    孫妙玫道:“黃前輩,你去大漠,是要相助婁大哥,還是要為難於他?”


    黃逐流道:“我跟他無恩無仇,談何相助為難?你卻擔心甚麽!”


    孫妙玫道:“婁大哥既去大漠,那劉車千也定會率人去的,他和你們鄭王爺做對,難道竟不該破阻他們麽?”


    這話頗有激將之意,她數次出言衝撞,但說來也怪,黃逐流卻毫不生氣,一則因和孫協素有交情,二來見這小姑娘說話直率、性子質樸,心底竟十分喜愛,笑道:“賢侄女,你也和我們同去,到時會如何,你自然知曉。”也不管她答不答應,吩咐阿兀趕快籌備馬匹。


    黃逐流久在北國,曾數次往返金與大漠,道路十分熟悉,他領著二人向北繞行,雖路途更遠,但不用穿梭密林,卻比婁之英等早兩日到了闊連海子,眼見前方炊煙升起,黃逐流道:“那邊是塔塔爾人的營帳,他們和我那位義弟素有嫌隙,咱們且過去戲謔他一番。”策馬沿湖疾行,不一會兒已到近前。


    守營的護衛上前諮問,黃逐流用蒙語高聲道:“我是大金國開府儀同三司、彰德軍節度使、鄭王完顏允蹈麾下巡官,今日特來造訪,快請你們首領出來參見!”


    守營不敢怠慢,慌忙進去稟報,塔塔爾人屢受金人差遣欺壓,首領蔑古真薛兀勒圖早就心存不滿,這時聽聞什麽鄭王巡官耀武揚威地來到營前,指名點姓叫自己出去迎接,心中更是老大不快,無奈勢比人強,隻得硬著頭皮來到門口,堆笑道:“卑職薛兀勒圖,參拜大金國上官。”


    黃逐流也不下馬,斜著眼道:“你便是塔塔爾部的部首嗎?”


    蔑古真道:“正是卑職,營口風大,還請上官到帳中寬坐。”


    黃逐流哼了一聲,翻身下馬,領著阿兀和孫妙玫一齊進到營帳,眾人落座後,蔑古真吩咐擺下宴席,又請了中原人劉恭過來作陪,酒過三巡,蔑古真問道:“上官此次來到漠北,不知有何公幹?”


    黃逐流道:“我來看一位朋友,他住在薛涼格河左近,叫做脫黑脫阿。”


    蔑兒乞人和塔塔爾人的領地相距不遠,是以兩部素有紛爭,脫黑脫阿正是蔑兒乞人的首腦,蔑古真聞之微微色變,道:“上官可是受朝廷諭使,來敕封此人的麽?”


    黃逐流道:“朝中秘事,豈能輕易吐露?首領還是不要探聽為妙。”蔑古真心中極其不悅,但又不好發作,隻得悶頭繼續飲酒。


    又過了一陣,眾人飲食已畢,黃逐流站起身來,微一拱手,道:“多謝首領盛情款待,天色不早,本官還要趕路,這便告辭!”


    蔑古真也不願再留這位巡官自取其辱,見天已漸黑,吩咐道:“來人呐,即刻掌燈,咱們恭送上官出營。”


    黃逐流嘿嘿笑道:“何須如此麻煩!”雙手合攏,輕輕揉搓數下,兩掌一立,掌心上登時出現兩團火球。


    營內的塔塔爾人低聲驚唿,無不目瞪口呆,黃逐流兩手微舞,那火團也跟著一起擺動跳躍,就見他掌力一吐,輕喝了聲“著”,兩枚火團分向營帳兩角射去,穩穩落在燈台之內,將裏頭的燈芯點燃,大帳裏頓時燈火通明,如同白晝一般。


    蒙古人素信巫術,部落中巫師的地位往往比可汗更勝,塔塔爾人看到這般神跡,對黃逐流無不五體投地,紛紛倒身下拜,就連蔑古真也不住施禮禱告,黃逐流哈哈大笑,頭也不迴,徑直出了營帳。


    其實他這伎倆說來不奇,乃是在身上事先藏有磷粉,用手掌沾滿後再運力生火,這手段中原民間戲法者所會多有,隻是要像他這般吞吐自如,將火團射出釘準燈台,則非武林頂尖高手而不能。黃逐流露了這一手後,料定塔塔爾人受了驚嚇,自此定會對蔑兒乞部有所忌憚,便不再多話,帶著兀、孫二人出了大營,向北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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