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今天就講到這,大家這周迴去後著重練習下這節課教的幾個和弦。”


    一間大概半個教室大小的房間內,隨著徐劍春老師的話說完,一個個學生收拾起各自的吉他朝著外間而去,不過陳安坐在位置上沒動,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左手時不時的扭動下琴頭上的弦鈕,右手則撥動相應的琴弦。


    低廉的學費自然得不到什麽像樣的學習環境,徐老師這裏的吉他課都是二十來人一起上的大課,像上輩子陳安學吉他那樣的一對一教學根本甭想,而且人多環境嘈雜,學習進度自然不快,別看陳安從今年開春後就開始到這裏上課,說起來學吉他也快兩個月了,可到現在徐老師連吉他基本的入門教學都沒完成。


    吉他基本認識,六線譜教學,基本指法,七音階,和弦...


    不少人都說吉他不難學,自學都能學會,典型的易學難精。或許吉他入門的確不難,可吉他是要通過大量練習的,而練習的越多,由於琴弦的拉力,調音的次數就越加頻繁,而調音這個基礎中的基礎,正是陳安此時正在做的事。


    不同於上輩子學琴時的環境,那時得益於電子產品的先進,調音可以用電子調音器很是方便,而現在,96年,陳安不知道是否有電子調音器問世,但至少在徐老師這他並未見到,前任的記憶裏也沒有,所以調音隻能靠耳朵對音高的識別。


    辨識音高,說起來容易,但對於天生音感差且樂理知識貧乏的人來說簡直如同天方夜譚,至少陳安從前任的記憶中曉得在這裏上課的二十來個孩子中,到現在都沒一個人能給自己的吉他調音,至於想讓徐老師調音,嘿嘿,那可不是免費的。


    廉價的費用並不一定真正代表廉價,不過這徐劍春的心總算沒完全黑透了,至少前任的記憶中,這位徐老師教授過音高對比調音法,隻是這種調音法首先要有個基準音,所以必須對基準音的音高辨識的極為準確才行,因為其他音都是根據基準音調節的,一旦基準音不準確,後果可想而知。


    或許天生音感很棒的人,能通過練習和樂理知識的深入掌控調音的方法,可在陳安看來,在這裏上課的絕大部分學生在未來很長時間內都隻是徐老師種在園子裏的菜,練習的越刻苦就收割的越頻繁。


    根據前任的記憶,結合自己對吉他的認識,當陳安一來上課聽到滿屋子散亂且各種不在音階上的琴聲,他就知道了徐劍春的門道,所以他整節課一個字都沒聽,隻是一心一意的給自己的吉他調音。


    不過教室裏的環境太過嘈雜,陳安調音並不快,整節課下來,他隻調了三遍音,對於一般人來說調音三遍就夠了,不過陳安對音高一向苛求,他每次調音都要調四遍,所以等到散課後,學生三三兩兩的離開,教室裏逐漸安靜下來,他反倒沉下心為自己的吉他最後一次調音。


    “可惜了,這把吉他實在太普通。”


    良久之後,陳安終於完成最後一次調音,臉上帶著些遺憾。劉雲霞買的這把琴隻是一把普通的民謠練習吉他,或者說是d型練習吉他,雖談不上劣質,但箱體的共鳴一聽就有些欠缺,甚至連固弦錐都沒有,僅僅是在琴碼上穿扣固定住琴弦,好在這把琴的音色還是挺正的。


    琴非良品,但陳安也不會奢求什麽,畢竟這樣的一把練習琴已經是劉雲霞省吃儉用了好久才買下來的,而陳安也相信自己可以用這把已然調好音色的吉他彈奏出不少優美的旋律乃至歌曲。


    “陳安,沒想到你已經掌握了調音技巧啊,不過你似乎用的並不是我教的音高對比調音法啊。”


    陳安收拾起吉他正準備起身離開,徐劍春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他循聲望去就見這家夥不知道啥時候站到了自己身側不遠處,之前沉浸調音之中竟毫無所覺。


    麵對這位黑心吉他老師,陳安沒有停下手上動作,待收拾好吉他背在身後,他方才道:“這是我在一本書上看到的泛音調音法,然後自學了一番還覺得挺好用的。”


    “泛音調音法?”


    徐劍春一臉懵逼,這家夥實際上對吉他並不精通,也就是入門水準,仗著有些樂理知識,看著現在吉他流行,就開班授課,不過是蒙蒙那些外行的錢,可以說是變相的坑蒙拐騙。隻是現下特流行讓孩子學才藝,像徐劍春這樣的家夥絕非少數。


    陳安強忍著不耐,又道:“徐老師,今天是我最後一次上課,下周我就不來了,但不管怎麽說還是謝謝你教授了我吉他的基本知識。”


    說完這話,陳安也不理徐劍春什麽反應,徑直朝外而去。他在這裏上課是六節課收一次費,今天正好上完第六節課,陳安可不想劉雲霞辛辛苦苦攢的錢就被這樣的騙子給糟蹋了。


    “站住!”


    徐劍春迴過神來,當即喊住陳安,然後快走兩步上前,道:“陳安,你在我這裏學琴就等若是拜我為師,你現在學了些皮毛就想出師那怎麽能成?你這樣出去以後說是在我這裏學的吉他,那豈不是敗壞我名聲?


    不行,在我認為你達到出師要求前,你還得接著來學,你是有天賦的,決不能半途而廢啊。”


    這家夥先是一副不滿的樣子,隨即又變得語重心長,好似滿心為陳安著想。


    陳安站住了,他從未聽過什麽師徒相傳的說法,在他看來這徐劍春是真將他當做羊圈裏的小羔羊,不被宰還不行了。不過陳安也不確定如今是否有這樣的說法,畢竟他對九十年代的環境還不是太了解。


    “徐老師,你覺得怎樣才算出師,要不我們比比?”


    陳安終究還是耐下性子,不過這話在徐劍春聽來極為刺耳,他先是臉色一冷,目中現出怒色,最後怒極反笑道:“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也罷,就讓你好好見識下,但事先說好,如果你輸了,待會先把後麵十二節課的錢交了。”


    “一言為定。”


    陳安淡淡一笑,徐老師隨即道:“說吧,怎麽比?”


    “簡單,徐老師先彈奏一曲,再看我是否能彈出來。如果我彈出來了,那我再彈一曲,就看徐老師...”


    不等陳安話說完,徐劍春重重的哼了一聲,隨即走迴座位上取過吉他翹起二郎腿,道:“聽好了。”


    話音落定,就見徐劍春的無名指在二弦上輕輕一勾,隨即指法變動之間,一段悠揚的旋律就是響起,這家夥倒好似有些真本事,既不看曲譜也不看琴弦,就這樣盲彈起來。


    “《同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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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陳安一耳朵就聽出了徐劍春彈得正是《同桌的你》的前奏,對此他早有預料,對徐劍春炫技般的盲彈他也絲毫不意外,因為在前任的記憶中,這家夥當初上第一節課時,就是彈奏的此曲一舉震住了所有學生。


    不過...


    很快,僅僅十餘秒後,待得一個長長的延音落定,徐劍春停了下來,剛好彈完了《同桌的你》的前奏,徐劍春抬起頭,挑釁一般的瞥了眼陳安,道:“該你了,彈吧。”


    這家夥的舉動分明就是為難人,要知道這段曲子可是他為了坑蒙拐騙專門花了不少時間練的拿手活,現在卻讓陳安不看譜就彈,這是擺明了要坑陳安。徐建準也正是看明白這點,他估摸陳安的確是學了些吉他技巧,或許當真能彈出幾首小樂曲,但倉促之下卻絕不可能如他這般盲彈出《同桌的你》的前奏,所以他是吃定了陳安。


    想到這,徐劍春的臉上現出一抹勝券在握的笑容,隻是下一瞬,他剛剛綻開的笑容便凝住了,雙眼滿是驚色,一副見鬼了一般的表情。


    隻見陳安將自己的吉他重新取出後施施然的坐下,左手熟練的按住c和弦,右手同樣以用無名指在二弦上輕輕一撥,以此為開頭,一段婉轉卻又帶著淡淡惆悵與絲絲情意的旋律便從陳安手上的吉他中傳出。


    僅僅兩小段,僅僅是前奏的開頭,可但凡有些音樂辨識能力的就能聽出陳安將這同樣的旋律彈得比徐劍春好了十倍不止,細節的音色交匯,音拍內節奏的把控,強弱間的交替,小段與小段之間的承接等等,手指如流水般的變動之間,陳安用深植在靈魂中的吉他演奏技巧,從一開始就將徐劍春爆的渣都不剩,畢竟這首《同桌的你》他當初可彈了不下千遍,是他上輩子北漂時賴以謀生的最重要的幾首歌之一。


    箱體內的共鳴聲在空曠的教室中迴蕩,隨後又衝出教室遠遠傳開,這恍若原聲卡帶一般的優美旋律不經意間就讓人駐足下來,甚至有些離開教室的學生迴轉,待得陳安同樣在前奏最後的延音停下後,教室外竟是站了六七人。


    “彈得真好聽。”


    “怎麽停了啊,繼續啊。”


    “就是,繼續彈嘛。”


    陳安還沒說話,跑迴來站在教室門口的學生卻不幹了,陳安沒有理會,隻是看向徐劍春,道:“還要繼續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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