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郎卡殼了,這和他想象的以琴會友場景不一樣啊,才反應過來的確四周無人,“你說什麽。”


    “那她有沒有停下來?”王九郎試圖再自我掙紮安慰一下,說不定人家是有要事,所以遺憾不能聽完他的琴音就先走了。


    奴仆看著他黑沉沉的臉色,終究是不敢說謊,“……沒有。”


    王九郎:“……”


    比起一較琴藝高低勝負,更讓人挫敗的是,他焚香沐浴精心準備甚至超常發揮地彈奏一曲,而對方停也未停地便走過去了,這般無視,無疑是對他的最大羞辱。


    羞憤不甘等種種情緒交織之下,王九郎竟往無涯書院追了過去,心中滿是意氣,想要問一問那位傳聞中的辛小姐,他的琴音難道就那般不堪入耳麽。


    也不知道王九郎是不是心情激動之下,連騎馬的速度都快得嚇人,竟生生在無涯書院外趕上了辛氏的馬車。


    車駕停在書院門口,一如雪凝霜的手掀起簾子,亦露出一雙明亮的眸子,清澈沉靜如水,仿佛能照見萬物。


    王九郎對上她的目光,腦袋“懵”的一聲,人也是僵住了,這位就是傳聞中的辛小姐。


    他白皙如玉的臉龐,以一種清晰可見的速度,“唰”的紅了個徹底。


    阿洛探身走出車廂,眉目清淡,看向他問道,“你是誰?”


    因騎馬趕來顯得樣子十分狼狽,聲音也隨胸腔中咯噔直跳的心,變得磕磕絆絆起來了,“在――在下王九郎。”


    阿洛倒聽說過琅琊王氏有個王九郎,看年紀樣貌也許就是眼前人,秉著世家虛偽的交往禮儀,阿洛態度還算友好地問了一下,“那你是有何事?”


    “我……琴藝不錯,可不可以進書院?”王九郎腦子空白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第44章 齊人之福(第一更)


    當晚王九郎的所有資料包括今日做過的事都出現在了阿洛的書房桌案上。


    那路過的琴聲,阿洛坐在車駕裏是聽到了,但壓根就沒在意。現在再迴想起來,以原身自帶的鑒賞水平來看,也稱得上頂尖一流了。


    書院若想要長久經營下去,對於人才的需求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一個無償教授琴藝,而且水平的確過人的先生,為什麽不收呢?當然王九郎要是資料上帶著他那一身的潔癖毛病脾氣進書院,阿洛會毫不猶豫地把他扔出書院,再換個好琴師的。


    阿洛並沒有在書院裏擔任哪門課程的先生,哪怕如今她已是成名的琴藝書法乃至醫道的大家。但眾人也都知道她會是下一任院長,且都是敬佩得心服口服。


    安玄公年高德劭,坐鎮書院偶偶講一講學還行,再多操持些事務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幸好還有他的孫女辛盈辛小姐主持。


    哪怕外麵有些拿辛盈是女子的事來說,但明顯也沒什麽用,且不說辛盈是安玄公的孫女,自帶一層光環免去許多尖酸刻薄的指點言論,另外無涯書院和藏書樓的建立也證明了她足以傲視群雄的才能。


    甚至她還能將樓觀道傳人蘇霧,世家王九郎這兩位請入書院擔任授課先生,令眾人無不驚異佩服。


    同時,眾人也對書院和藏書樓能長久的經營維持下去更有信心了。


    ——


    若說蘇霧入書院,是樓觀道的要求還賦予了他重要任務。那麽王九郎的決定,則是真的驚掉了親朋好友所有認識他的人一地眼球。


    連他親爹收到消息都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就王九郎這素來灑脫不羈愛自由的性子,居然有朝一日會願意進書院當先生教書育人,還要受無涯書院那上千條規矩的束縛。


    唯有與他同來的好友,知道他是見了辛家小姐一麵就改了主意,不由得笑著打趣他道,“原來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九郎強撐著不承認,隻道,“不過是想請教琴藝罷了。”


    好友笑笑不再擠兌他,更沒有拿他當初迴絕王家意欲將他推出去與辛小姐相親一事,提起來擠兌他。錯失了機緣的酸苦反正自己心裏清楚。如今再有什麽心思怕是難了,連他最引以為傲的琴藝也被辛小姐比了下去。


    好友忍不住為他在心裏默哀了一番。


    再說迴來,無涯書院一開學後,最先在江南本地大大揚名了一把的,就是書院中製定的極為嚴苛自律的規矩。


    僅僅不到半月的工夫,書院就因為嚴重觸犯院規開除了數名新進學子。此外還有幾位出身高門大族的子弟不堪忍受書院清苦艱辛,憤而退學。


    如今書院就僅存六十五位學子了。


    那些或主動或被動退學的學子背後的家族沒少鬧騰,非議書院規矩太過嚴苛,甚至軟硬兼施想要動用一些勢力關係想讓書院開個方便之門照顧些,好讓人重新入學。


    奈何來硬的,不說書院背靠安玄公和辛氏,連本朝被皇家供奉的樓觀道也拉到了書院一邊,可以說後台相當雄厚。


    而來軟的就是走各種各樣的人脈,連安玄公的那些好友都找了,有姻親關係的,合作關係的。


    然而到了安玄公這個地位,早已可以無視這些虛情假意的東西了,而且書院管理早已交給了阿盈,她所定下的規矩,安玄公也不會去破壞。


    於是書院方麵對此無動於衷,冷漠拒絕。然後又加了一條規矩,無涯書院每年隻有一次入學試,且寧缺無濫,哪怕有缺口也不對外額外招收學生。


    這令想將趁機將家中子弟塞進去的家族心也涼涼了。


    而事實上鬧出來的反對聲音也沒多大,別忘了在這個世道,知識何其可貴。對於那些金馬玉堂出身豪富的人家,讀書的機會唾手可得,但對天下近九成的學子來說,求學漫漫難如上青天。


    尋常學子想在鄉野之地連尋個好先生都不容易,更別說是無涯書院這等有著眾多大儒名士良師教導,擁有豐富典籍藏書資材雄厚的地方了。


    院規再多再嚴苛又如何,也多的是人削尖了腦袋也想要進去。


    因第一次招生,天下各地的學子很多還來不及趕上,加上條件優渥名門出身的學子,學習基礎也打得更好些,論才學普遍更具優勢。以至於最後於進入書院的學生,寒門學子僅占了三成。


    這也是為何初入學便敢鬧出這般幺蛾子。


    那些出身顯貴的學子一方麵自視天資聰穎才華過人能通過嚴格的入學試,一方麵不屑與寒門子弟來往,自己所在的群體圈子人多勢眾,一不小心就飄了起來,連院規都不怎麽放在眼裏了。


    現在書院毫不猶豫地開除觸犯院規的學生,就很好地起到了震懾的作用。


    沒看到那些貴族子弟迅速安靜如雞了,而寒門學子也越發珍惜在書院求學的機會,貴族子弟被退學了還能迴家請別的先生學習,而他們可沒有什麽退路了。


    無涯書院的院規雖極為嚴苛,但有一點對於通過入學試的學子很優待,並不收取束,提供食宿和筆墨紙硯院服等一應學習生活用具,家境貧寒的學子還可以通過去藏書樓抄書賺取生活費。


    藏書樓開放之日,書院也給他們放了假。


    無論先生還是學子,都不約而同齊齊紛擁至藏書樓。


    隻見經史子集之類的書籍大部分在一樓二樓,而三樓以上放置的是辛氏典籍還有在盡力購置得來的各類藏書,包含天文地理,醫卜星相乃至奇聞雜談。


    四樓五樓還有許多空置的書架,聽聞辛氏和書院以後會源源不斷收集購置填滿這些缺處。


    書院的辛小姐便說過一句話,“藏書樓,自然是藏天下之書。”


    即便多年後,他們也不會忘記這一日自己所見的場景。哪怕入樓前先生就告訴過他們書樓的規矩不禁閱讀,但真正踏入此樓,望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書脊,原先的激動熾熱一時間化作了茫然無措,恍若一座巨大的寶山突如起來的出現在眼前,許多曾經夢寐以求的,還有甚至連名字都沒有聽過的珍貴書籍。


    不止是書院的學子,其他外麵的人進來後也都感覺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


    連出身世家的王九郎都沉默了很長時間才逐漸消化掉心頭莫名的震撼。他似乎看到一條極為豁達開闊的前路,世家也無法阻擋它的出現,不斷往前延伸。


    ——


    風和日麗,天朗氣清,


    王九郎躺在搖椅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自從入書院這三月以來,他難得能有這樣的閑暇時光。七天有五天的琴藝課都排得滿滿的不說,還時不時被拉去充當勞動力幫忙代課,比如哪位大儒身體不好,哪位先生有事暫離一下,結果都是由他頂上。


    誰讓書院教課內容眾多包含文韜武略政治曆史天文地理星象琴棋書畫等等。


    王九郎其實對教學生毫無興趣,他自幼便是神童,出口成章吟詩作賦,出類拔萃到現在也受盡眾人崇拜。自恃才慧,也就傲慢不已,對天下大多數人都視若蠢物看不上眼。


    往日連家中小輩都不願意教導,如今整日對著一群學生,要讓他忍住不能太毒舌嘲諷這些學生的腦子蠢笨,這有點艱難,但也著實磨出了他不少耐心,以往的性子也收斂了。


    不過這大好春光之時,也有少不了傻呆呆的人跑過來打擾他。


    一十四五歲模樣穿著藍白院服的俊秀少年,期期艾艾道,“小舅舅,我能不能求你件事啊?”


    王九郎有個姐姐嫁到了江南豪富紀氏,這個少年就是她出嫁後所生的嫡長子紀子陵,逢年過節也時常被帶迴王家,與王九郎也有一層舅甥關係。然而王九郎毫不猶豫地道了兩個字,“不能。”


    他淡淡瞥了這個外甥一眼,別以為他不知道是什麽事。


    “冤枉同窗,甚至聚眾欺淩,再多犯一條規矩,你們就不用待在書院了。”


    這事還要推說到前日,紀子陵的世交好友同他一起考進了無涯書院,上次放假歸家,迴來後還帶了一樣名貴的紫玉筆。


    書院規矩雖然是所有學生同等對待,衣食住行完全一致。但偶爾私自帶些名貴喜好用具,倒也沒有完全禁止。


    但就在這兩日他的紫玉筆不見了,思來想去便懷疑到了同住一宿舍的學子程鈺頭上。


    程鈺出身寒門,且家境清苦,還有寡母和幼妹需要照顧,為人一向清高孤僻,與紀子陵的好友素來不合,甚至有過數次矛盾。


    紀子陵的好友認定了是程鈺偷拿走了紫玉筆,便拉上紀子陵和其他幾個熟識朋友,在一次經史課後將程鈺攔住了質問他此事。後來鬧大了證實那東西是不小心被落下了,而非程鈺所竊。


    此事報到管理書院的辛盈那裏,便處罰了參與其中的幾人。雖未逐出書院,但處罰得也極重。


    有之前那批學子被開除的前車之鑒,這幾人也不敢也不敢讓家裏給他們撐腰,怕一不小心就被逐出書院了。


    其他受罰的學生聽說紀子陵的舅舅就是在書院擔任琴藝教習的先生,私下商議了一下就想著讓他來求求王九郎,好減輕他們的受罰。


    “我們也不是有意的,而且程鈺他自己都已經接受我們的道歉了。”


    聽著來自舅舅的嘲諷,紀子陵青澀的臉龐有些羞紅,仍努力解釋道,他自認是少年心性,一時衝動為朋友出頭便失了分寸。再說了他們也沒動手欺負人,查明真相後他們也很懊悔,還主動賠禮道歉了呢。


    王九郎略帶嘲諷地輕哼了一聲,“他原諒你們是一迴事,而你們觸犯院規也是另一迴事。”


    辛小姐對書院的管理極為嚴明,王九郎也看不上這幾個小輩所為,覺得讓他們吃個狠教訓也好。


    “一千三十九條院規,這麽多怎麽一下子記得住。”少年忍不住小聲嘟囔道。


    王九郎鄙視了他一眼,這算什麽。想他入書院不過一日工夫便可倒背如流了,這些小兔崽子入學三月了居然還記不住,腦子真笨。


    見王九郎不肯理會,紀子陵頓時急了,拉住他的衣袖哀求道,“舅舅,那你可不可以跟辛先生說一聲,別把我們受罰去菜園子挑糞的事告知全書院啊,比如讓我們晚上去。”


    他說的辛先生不是院長,而是辛盈,後者雖未授課,但書院下無一人敢對她不敬,故而亦稱唿她為先生。至於去菜園子挑糞,也是處罰中的一項。


    這要說到書院一個特立獨行的規矩了。


    書院除了在對待安玄公這些德高望重年紀又大的老先生方麵稍微照顧一些,其餘學子包括年輕教書先生,都需自己洗衣打掃整理。甚至有的時候還要下地務農,去書院的菜園子勞作,美名其曰體驗民生疾苦。


    祖父安玄公顯然也是樂見其成的。


    他性情本就喜好簡樸,且學子來書院是為了求學上進,而非唿仆喚婢享受富貴。而且考進書院的學生,以後多半是會走仕途的,安玄公不求他們通達顯貴,但求他們為一方父母時,能體貼了解百姓之苦。


    而阿洛就單純是覺得種些花花草草,有些浪費了,便在書院裏開辟出了一個菜園子,專門用於供應書院灶堂。


    畢竟建書院和書樓挺燒錢的,阿洛現在還組織了辛家的人手不斷到天下各地重金收購藏書,能節省一些是一些。這不連藏書樓的維持經營還經常使用書院學生這些勞動力。


    待長期這個模式下去,養成固定良好習慣後,書院不說開源節流,但至少能自給自足了。


    但對像紀子陵這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少爺,就宛若一個晴天霹靂。


    待在書院光是生活清苦已經夠了,現在居然要去菜園子挑糞,若是傳出去了不知道會被怎麽笑話,可能成為他一生的黑曆史。


    王九郎終究是耐不住外甥的苦苦哀求,走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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