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這個青衣長袍文士帶著兩個青衣小帽的仆人,還有一頂灰色軟轎就來到悅來客棧,指名道姓要找方卓。


    客棧掌櫃顯然是認識這位青衣長袍文士的,青衣長袍文士剛一在客棧露麵,他便一溜小跑來到跟前,臉上的洋溢的笑容如同秋陽下怒放的菊花,每一條皺紋中都流淌著笑意。


    “文大爺,你今天怎麽有空來小店?小的能為您做點什麽?三年前………”


    青衣長袍文士微微側頭瞥了一眼掌櫃的,然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這裏可否住著一位方卓的年青小哥?”


    他見掌櫃的有些困惑,便解釋道:“就是在街頭賣畫的那位小夥子,可是住這?”


    “奧,原來他叫方卓呀!我去叫他過來見過文爺!”掌櫃抬腿剛欲上樓,便被青衣長袍文士攔住:“慢,我和你一塊去,免得有人說柳府不懂禮數!”


    掌櫃見青衣長袍文士對待方卓如此客氣,頓覺心驚,在心裏一個勁盤算平時是否怠慢了方卓。


    敲開方卓的房門,青衣長袍文士一改以往仰頭看人的模樣,說話極為客氣,打拱作揖道:“方小哥,昨天匆忙,未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叫文峰,是柳府的……奧,平日給柳府做事。昨天你給我的畫像被家主看到,極為讚賞,特命我今天將你接倒柳府,也想請你為他作一幅畫像,萬望小哥不要推辭。”


    文峰說完,深深一揖。


    方卓看著眼前這位似乎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青衣文士,又算了算日子,距離紫葉書院測試還有幾天功夫,他苦笑了一聲,“柳家主有請,在下榮幸之至,還望文先生帶路!”


    方卓倒也幹脆,直接坐進小轎,跟著文峰來到柳府。


    柳府,方卓曾有耳聞,是紫葉城最大的修道家族。按照規矩,柳府的家族子弟有資格要求青銅修書院麵試入學,而且還必須是學院最高學籍——紫籍。


    青銅修書院分三類學籍,最高的是紫色籍,享受最好的待遇和最好的資源,隻有那些大世家、大門閥的庶子和中等世家的嫡子入此類籍;第二類是黃色籍,享受中等的待遇和資源,中等世家的庶子和小家族的嫡子們入此類籍;第三類是白色籍,待遇和資源相對來說要差一些,通常小家族的庶子入此籍,當然也有一些特招來的天賦極好的草根子弟。


    方卓捫心自問,即便他天分驚人,順利入選,也不過入白籍而已;而柳府的庶子,即便是傻子,隻要上紫葉書院,也必須入紫籍。


    至於各色學籍在學院的區別,方卓也曾聽說一些。


    僅以開化靈台所用的符文臨帖為例,紫籍所用臨帖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宗門高級修士們所作文帖,墨跡清晰精準,開化道意豐富;黃籍所用臨帖卻是學院教授們依照宗門原帖臨摹的精品,由於修為不如宗門修士,墨跡就有了偏差,而且多了些似是而非的雜紋;而白籍所用臨帖是學院教授們臨摹宗門原貼時的次品,墨跡混亂,雜紋太多,隻蘊含少量的開化道意。


    一路之上,方卓坐在轎裏思緒萬千,心中的不平之意,也隻能化作一聲幽幽歎息而已。


    “落轎!”轎夫唱諾道。


    “小哥請下轎!”


    方卓從轎中下來,看到柳府被一片如煙如雲的垂柳覆蓋,裏麵的殿堂樓閣,假山亭榭若隱若現。高大寬闊的紅漆大門、金色匾額,門前兩排巋然肅立的家丁,還有兩尊張牙舞爪的石獅子,氣勢攝人。


    “世俗的修道家族勢力竟然強大到如此地步了!”


    “方小哥,裏麵請!”文峰來到有些走神的方卓跟前,伸手請道。


    方卓愣了愣,笑道:“在下年紀甚輕,文先生直接稱唿我方卓便是。文先生請!”


    二人聯袂而進。


    柳府不愧是紫葉城最大的家族,占地甚廣,裏麵不僅有各式水榭亭台,竟然還圈禁了一部分湖泊和河道,清水漣漣,荷葉田田,清風徐徐,隻缺少采荷的蓮女和采藕的歌聲了。


    “這裏景致如何?”文峰笑道,搖了搖折扇,神情頗為自得。


    “不愧是人間勝景!”方卓點了點頭歎道。


    他兩世為人,今生隻是個乞丐,又是在深山苦修十年,算不上見多識廣;但他上世身世雖然落魄,毫無修為,但畢竟在真正的宗門呆過,見過高高在上的修士,吃過靈氣充盈的靈果,眼界自是不凡。


    文峰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來到偏廳,二人品著香茶,自有人通知柳家主。等了一會,有家丁通報說,老爺被紫葉書院院主請走有半個時辰了,什麽時候迴來,老爺沒有交代。


    二人便隻好在偏廳候著。文峰雖然愛翻白眼,有看不人的毛病,但見識確實不凡,談吐不俗。而方卓話雖不多,卻恰巧能點到文峰的搔癢處。兩人你來我往,天南海北,修道心得,聊了一個多時辰,聊得文峰眉飛色舞,欣喜異常。


    文峰自到柳府以來,身份極是尷尬。他曾是紫葉書院的白籍弟子,有見識,有修道基礎。他自認比那些家丁強無數倍,性子孤傲,時常看不起那些家丁,可是家丁們又何嚐看得起他?他不斷的被孤立,要不是身份特殊,恐怕他早被眾家丁用各種手段玩死了。


    如今遇到方卓,兩人的水平、背景極其相似,文峰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正聊得開心,就聽有家丁喊道:“老爺迴來了!”


    兩人急忙起身,來到廳前迎接柳家主。


    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這位兄弟便是方卓方小哥吧!果然是年少有為,一表人才啊!”


    一個相貌威猛的紅臉中年人來到方卓麵前,他身著紫袍,三綹黑須垂於胸前,目光瑩瑩,臉上隱隱有寶光流轉。方卓看後心中暗驚——這個柳家主的靈台不但完全開化,而且進入身體覺醒期,甚至距離突破恐怕也為期不遠。


    他向柳家主深深一揖,“後進方卓見過柳家主!”


    柳家主伸手一拉方卓的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方小哥客氣啥?沒準我們能是一家人呢!”


    方卓一怔,心念電轉之間,目光掃過文峰,見到他目光微笑,頗有意味,心裏疑竇叢生。


    柳家主將方卓拉近客廳,坐在主位後,笑道:“方小哥,不瞞你說,對於畫技,我並不陌生。閑暇之餘,我也會畫上一兩張,畫技雖不敢說爐火純青,卻也不是泛泛之流。但昨天見到文峰拿來的畫像,才知以前是坐井觀天了。那畫像不僅畫技出神入化,而且許多畫法聞所未聞,所以今天一早,我便讓文峰將方小哥請來,本想當麵請教一下畫技,同時讓你為我畫幅畫像,以供日後揣摩,可誰想紫葉院主今天早上突然有請……”


    說到這裏,柳家主突然停了下來,似乎在思忖著什麽。方卓也不便答言,隻能靜靜喝茶。


    過了一會兒,柳家主突然開口問道:“不知方小哥仙鄉何處?家中還有何人?”


    “在下自幼和祖父在深山長大,去年祖父仙去,臨終讓我出來曆練,看看是否有幸到紫葉書院學習!”方卓答道。這些話,他曾推演了無數次,應該沒有漏洞。


    “嗯!這麽說,如今小哥是孤身一人了。那下麵這事倒可以和你說說,其實紫葉院主請我過去說些事情,倒是和小哥有些關係。”


    方卓聽了一愣,隱隱有些不安!


    柳家主眼內精光閃動,目光直盯著方卓,似笑非笑道:“不知小哥可曾聽過符圖餘孽?”


    “符圖餘孽?”方卓從容笑道,“符圖餘孽,在下還真聽說過。家主該不會是因為在下善於畫畫,就將在下當做符圖餘孽吧?”


    柳家主對方卓的話不置可否,淡淡道:“我怎麽看無所謂,關鍵是紫葉院主怎麽看?”


    方卓眨了眨眼睛,手摸著下巴道:“莫非自己畫畫的名氣太大,竟然傳到紫葉書院院主耳中?”


    柳家主冷笑道:“不是你畫畫名氣大,而是你的畫法太怪異!平心而論,如果單看畫技,我恐怕也要將你當做符圖餘孽了!”


    方卓突然無話可說了。


    ——是不是無所謂,紫葉書院院主認為你是就夠了!


    強權理論在任何時代都盛行!


    “三天後,你隻要去紫葉書院進行入院測試,紫葉書院院主便宣布你是符圖餘孽,無論真偽,直接囚禁!”


    “那在下不考了,行不行?天下修書院多得是,何必要吊死在紫葉城?”方卓皺著眉頭道。


    “嘿嘿!你以為,你現在還離得開紫葉城麽?”


    他站起身,看了看滿不在乎的方卓,冷笑了兩聲,徑自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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