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心驚,黃雙好像看不見我似的,自若地接過了玉佩,低頭把弄著。請用訪問本站半晌一笑:“爺,這是藍田玉,聽說可難得了,您真給我嗎?”

    藍田玉。我眼見著大夫人讓我弄到手的玉佩這樣到了黃雙的手裏,心裏就暗暗知道壞了。

    顧玉遙輕笑:“隻要你真喜歡,給你又何妨?”

    黃雙大大方方地把玉放進袖子裏,露出笑容:“那就多謝玉哥哥了。”

    我冷眼看她一會哥哥一會爺的稱唿變化,心都膠在了玉上。顧玉遙絲毫沒注意我,對黃雙道:“雙兒,你這名兒怪有趣的,誰給取的?”

    “大夫人賜名的。”說著她眼珠子轉了一圈,笑道,“爺喜歡這名字麽?本來我還覺得難聽,比不過黃鶯她們呢!”

    顧玉遙揮了揮袖子,壞笑道:“原來雙兒不愛這個名字,那不如爺給你重新取一個怎樣?”

    黃雙掩嘴笑了:“我可不敢,玉哥哥別說笑了,名字豈能隨便改。耽誤了這些功夫,說不定大夫人要叫人,我得走了。”

    顧玉遙不置可否,微笑道:“你們可真一個比一個聽話。”

    隻見黃雙轉過身,一手捏住袖子,踩著蓮步就笑眯眯地離開了。

    顧玉遙自顧將畫揣進了袖子,我剛要去整理紙硯,他便阻止我道:“算了,這些東西別收了,就擺在這吧。”

    他淡淡地也沒再多說,我收迴手,摸了一下鼻子:“爺,你怎麽認識大夫人房裏的婢女的?”

    迴到房中,他順手抄起桌上的筆,將剛才卷起的畫又展開,眼睛盯在上麵:“昨夜一起喝酒了。”

    “哦。”我低低應了一聲,垂著頭沒繼續說話。

    顧玉遙倏然抬頭朝我望了過來,眼眸閃了閃,半晌,一抹笑意出現在他臉上。我預感不妙,片刻看他伸出手,朝我勾了勾手指:“怎麽?紫蝴蝶原來是覺得受到了爺的冷落,來……過來,爺安慰你一下。”

    我渾身都冷了冷,訕笑道:“沒有,爺……您誤會了。”

    他挑了一下眉。

    “婢子、婢子去為您打掃庭園!”我轉身,抬步。

    後領子被人抓住,我被提起來,顧玉遙將我轉向他,“紫蝴蝶,你什麽時候能不這麽裝相。”

    我提起精神:“婢子不懂爺在說什麽。”

    “不懂?”顧玉遙眸子一亮,猛地用力將我往床邊扔過

    去,作勢要鬆手。

    我受到驚嚇,忙雙手並用,狠狠抱住了他的胳膊:“爺,您聽婢子解釋!”

    “解釋什麽?”他把我吊在半空中,眯眼注視我。

    我眨著眼睛,頓時又軟了,服輸道:“爺,您先把婢子放下來吧。”

    顧玉遙懶懶道:“你最近對爺總是敷衍了事的,怎麽,該不會心裏生了什麽二心吧?”

    我見狀,忙雙手把那個繡好了的香囊捧過去,羞怯道:“這個、這給您。”

    他眸光亮了一下:“哦?給我的?”

    “婢子繡的,繡了好幾天了,爺您對婢子這麽好,婢子實在無以為報……”

    話沒落香囊就被奪過去,他翻過來看了看,眼簾上挑,低頭聞了聞:“還真夠香的。”

    我道:“是婢子剛采的新鮮的桂花,曬幹了縫在裏麵的。手機下載請到爺不嫌棄就好。”

    “嫌棄?”他把香囊往兜裏一揣,伸手大喇喇攬過了我的肩膀,“怎麽會嫌棄,紫蝴蝶的一片心意,爺我高興還來不及。”

    我不自在地動了動,幹笑道:“婢子前陣子多虧了爺的罩護,才能安穩到現在,這就算婢子報答爺的。”

    顧玉遙拍了拍我的肩,聲音輕柔:“你如此的知恩圖報,爺我更不能虧待你了。”

    我趕緊搖頭:“在婢子心中,爺從來不曾虧待過婢子。”

    “那不夠,還得對你更好點。”他摸了摸下巴,似乎思考了一會,露出笑道,“不如這樣,看在你過去為爺暖了那麽多次被窩,那今夜,爺就替你暖塌吧。”

    我睜大眼,看著他笑容燦爛的臉,心裏知道又入套了。當下有點語無倫次地說道:“婢子、不、不用了。”

    顧玉遙大度地摸了把我的頭頂:“沒關係,就這麽定了。”

    我轉過頭,低低開口:“可是爺,園子裏不許婢女和主子同塌而眠。這要傳出去,婢子沒什麽,爺您的名聲……”

    “你不說,我不說,還有誰知道。”他輕輕巧巧地說,“況且,爺我一向不在乎名聲那東西。”

    “可婢子擔當不起爺這麽大的恩。”我快淚奪眶出了。

    顧玉遙已然把我拎起,夾在腋下,朝榻邊走去:“大恩什麽的,以後慢慢報答就行了。”

    我垂死掙紮:“現在天色還早!”

    顧玉遙道:“不早,爺累了,正好多

    休息一會。”

    我被扔到床上,立即退到了角落裏。抬起眼望著他,從他那表情中,我清楚知道又被他誆了。

    他抱著雙臂站在床邊看著我,眼神多多少少有點居高臨下。我垂下頭,盡量不與他對視,

    顧玉遙慢慢悠悠道:“紫蝴蝶,吃醋了就直說,藏著掖著的,爺我不愛那套。”

    我心神跳了一下,出聲道:“婢子怎會吃醋。爺想多了。”

    他彎下腰,眼睛定定地望著我的臉。說:“那爺就把你退了,把黃雙要過來可好?”

    乍聽黃雙這名字我條件反射額角跳動,又過片刻,我迎上他的目光眨了眨眼:“爺,婢子哪裏惹你不高興了嗎?”

    他撩起我一縷頭發,輕輕搓著:“你讓爺不高興的地方還少嗎?”

    我緊著道:“還請爺明示,婢子一定改正。”

    他抬起眼看著我,漆黑的瞳仁宛如幽夜,忽然就輕輕巧巧鬆開手,低聲道:“罷了,我也不指望你能改了。”

    我正要說什麽,他忽然就拉下被子把我裹住了,從頭到腳嚴實不透風。“你今天就睡床,這麽厚被子夠暖了吧。”言畢轉身離開床邊。

    我努力伸出一隻手:“那爺呢?”

    他懶散地坐在桌前的大椅子裏,抄起書:“爺我再用會兒功。”

    真雷。我縮迴了脖子。第二日醒過來,卻發現顧玉遙睡在我的那張木板上,身上蓋著我那張薄毯,正睡得投入。

    &&&&&&

    花燈節之後,各個院子都多多少少有了絲變化。人走人留,在易園之中再次無聲無息上演。有新人進來,便有舊客人離去,對他們而言,易園或許不過是生命裏一個短暫的停留,頂多記得,這個停留的地方有著誘人的風景。

    但風景再誘人,也還是風景。不會有人真的一輩子住在易園。這次離開的人中,最顯眼的,莫過於賈玉亭。

    來時風光,去時亦耀眼的金科狀元。

    據說這位狀元郎是被皇帝下詔召迴,鮮衣怒馬的榮耀之後,閑適了一段時間,終於要迴朝重用了。

    聖旨已達,人無論如何得走。

    我在小院內,這些天也隻是聽到了一點風聲,並未上心。反正賈玉亭是走是留,與我實在無太大關礙。

    隻是,我端著盆在地上灑水,用手撈

    起一點往花朵上澆,紫鳶就這樣慌慌張張闖了進來。若是別人自然沒有多大的影響,但來的是紫鳶,我就不能不停下動作,抬頭茫然地看向了她。

    紫鳶憋紅著臉,半晌才道:“大夫人召我們。”

    召我們?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片刻想到今天該是賈玉亭離開的日子,上午聽隔壁院牆外有人議論,說許多公子都去為狀元送行,場麵可謂壯觀。

    但難道狀元一離開,我們作為婢女的也要去送他不成嗎?

    紫鳶上來拉住我,眸子裏有罕見的淚光:“別想了,紫蝶,白瑩跳井了!”

    略帶哭腔的悲傷話語幽幽傳入了耳中,我登時像被砸了一悶錘,端著盆的雙手也頓時僵住。

    紫鳶哭泣的解釋,喉嚨間含著埋藏不住的淒涼。

    我愣了好久才緩慢迴過神,白瑩。那個伺候了賈玉亭幾個月的女子,她,跳井?

    紫鳶拉著我,慢慢走去西邊的苑子。她手臂緊緊抓住我的,陷入了深深的悲傷裏。一路上我的腦子裏也有些僵,在西苑的那口井邊,聚集了無數瑟瑟發抖的侍女,大夫人一身富貴,冷漠地坐在井邊的椅子上。

    風裏麵,大夫人手裏拈著佛珠,在那裏看著眾婢女道:“總有這些不聽話的東西,敗壞規矩,最後自作自受。”

    婢女們都無人敢開口,隻是低頭。

    白瑩屍骨未寒,就被人數落身後事,也隻有大夫人,才能讓人感到如斯的涼薄。

    我和紫鳶站在人叢中,遠遠看著井邊濕漉漉的青苔。我想起來那次在我屋後的相遇,賈玉亭換白瑩,瑩兒。白瑩依偎在他身邊,那時的她,眉梢都是笑。

    紫鳶啞著嗓子,低聲跟我說,“似乎是狀元走之前,白瑩不懂規矩,跑上前去糾纏。”昔日的恩情,忽然就沒有了。

    本是露水的一場姻緣,白瑩卻認了真。得知賈玉亭要走,最痛不欲生的就是她。可她一介婢女,身份低微,眼見與狀元廝守無望,似乎萬般絕望才投井自盡。

    我不知道白瑩之前,是否有懇求過賈玉亭將她帶走,又或者,不管她是否懇求過,結局都是注定的。

    賈玉亭早已蟒袍加身,位及宮卿,那樣的身份,是她無論如何都高攀不起的。愛江山,更愛美人。為了紅顏而舍棄仕途的男人,隻存在於那些傳奇話本子裏。賈玉亭沒有那麽傻,關鍵的取舍權衡,他十分明白。

    聽了紫鳶的話,我不知道為什麽身

    體裏覺得難受,也許是有種感覺,白瑩是在代我受過的感覺。曾經我是被指派去伺候賈玉亭的,隻因我有意說出的那句楊柳岸,曉風殘月。才讓賈玉亭決定退了我。然後因為白瑩的那句話,賈玉亭要了她。

    陰差陽錯。這般的不可挽迴。

    “一個個都給我省點心,不要再弄出這些事來!”大夫人冰刀似的眼神在我臉上掃來掃去,聲音前所未有淩厲,“別以為伺候了個主子,就能攀著枝頭成鳳凰,這些心思都趁早給我收一收!”

    我臉上沒有露出任何表情,木然地盯著前麵。她想錯了,我從來不想成鳳凰,顧玉遙也不是我的枝頭。

    侍女私自與主子暗通款曲,甚至暗中謀劃和主子一同離開。這本身是重罪,易園的刑罰足叫人生不如死。誰也不知道,白瑩究竟是自願投的井,還是大夫人逼死的。

    院外鑼鼓喧天,轎子已起,賈狀元離開了。

    許多事情不曾如我所想,正如,我不曾料到白瑩是如此剛烈的性格。倘若我知……

    我突然心口驟疼,如一把尖刀戳了進去,我頭腦眩暈,再也站立不穩。紫鳶眼明手快扶住我,幸而沒被周圍站著的人發覺。

    紫鳶紅著眼睛,盯著我。

    風似刀削,站在此地的侍女,身體冷心也冷,冷透了。

    迴去的時候我沒讓紫鳶再送我,她也哭了夠嗆,急需迴去好好休息一番。紫鳶雖說入園甚久,但她向來心思單純,加之來之前,她本就是個貧家女,到了易園後,生活沒什麽大變。白瑩這等的事,是她第一次撞見。

    其實,也是我第一次這麽清楚的看到。我扶著牆根,緩步向前移動。

    直到我看到前麵一抹淡黃的身影,才停下了腳。

    黃雙斜倚在牆邊,唇邊似笑非笑,遙遙地看著我。

    我沒動,慢慢和她對視。

    黃雙眼波流光,清脆的嗓音悠然傳來:“蝶姑娘,精神不大好呢。”

    我不語。知道這個女子此時出現,定然不會沒緣沒故。

    黃雙輕道:“瑩姑娘的事,想來姑娘都已經看在眼裏了。”

    任我再遲鈍,也知道她是警告我來了。我手扶著牆,慢慢沙啞地開口:“大夫人想讓我做什麽?”

    黃雙笑了一下,那雙如畫的眉毛便微微上挑起,隻是反問我:“大夫人讓做的事,蝶姑娘會放在心上麽?”

    我咬下嘴

    唇,目光抬起,看向她。

    她從袖子裏,盈盈掏出一塊碧玉,胳膊一動就扔在了地上。玉佩磕在青石板上,立時碎了幾瓣。“蝶姑娘一直不見動靜,現在看來,這塊玉佩也並非那麽難拿。”黃雙眼裏的光芒嫵媚中透著冰冷,“大夫人讓我轉告姑娘,她一直欣賞姑娘的識時務,還望姑娘不要在關鍵時刻,又犯了傻。”

    她走近我,在我耳邊輕輕說了句:“你說是不是,霜小姐?”

    那聲霜小姐,如同魔魘,讓我全身不能動彈。黃雙無聲一笑,慢慢錯過我,朝前走去。

    我在原地呆站了許久,慢慢地日頭似乎都落了,我攥著衣襟,一步步挪迴東邊院子。不算遠的路,我好像走了一年那麽長。

    我沒有完成她交的任務,大夫人是在告訴我,她已經對我不信任了。而在易園,如果不被她信任,將是難堪的下場。

    顧玉遙在石凳上轉過頭,看著我:“迴來了?”

    我默默點頭。

    “賈狀元走了?”

    我忽然喉頭發澀,咬住嘴唇,啞聲道:“爺,婢子累了,想先去休息,行嗎?”

    他看著我,目光微動。一會兒,終於說道:“那你去吧。”

    “謝爺體諒。”我再也忍不住,轉身奔進了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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