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2月19日上午七點,當我姍姍來遲的時候,3200名風暴小組戰士已經抵達。算下來,除了成立的那一次,這應該是風暴小組成員們第一次在莫斯科以外的地方誓師出征吧。站在機場航站樓更衣室裏,我還在緊張地看著鏡子,將官軍服上的那顆金星讓我感覺到了壓力。切爾登科同誌離開風暴小組之後,風暴小組的總指揮換了三個,一個死了,一個殘了,一個精神失常了,其他幾個政委副總指揮也都離開了戰鬥序列。但願我不會是第四個被詛咒者。


    “已經過去15分鍾了,馬克,”達夏拿出手絹,擦掉我額頭上的汗水時開玩笑的說,“怎麽,你不會是怯場了吧?”


    怯場?開玩笑,我何曾怯場過!再多的敵人,再大的局麵,我都沒有過一次膽怯,何況是今天!然而鏡子裏的我,看起來依舊頹廢得很。我想知道原因。


    可能是……責任突然太重了吧。這顆金星在整個“滿天星”的聯軍部隊裏真的很不起眼,可是算上這對連當年的蘇聯大元帥都沒有的金質黨徽領章的話,那就是獨當一麵的大人物了。我輕輕用手指撫摸著領章,過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讓達夏幫我把它戴上。


    “對啦,現在的你才有三次蘇聯英雄的樣子嘛。”達夏笑著,輕輕捶了我一拳。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我的嘴臉微微上揚。以前那個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我自己都不認識的我。


    “話說你真打算跟來?”走到門口,我突然迴過頭問,“總理同誌隻有你一個女兒,要是你死在戰場上了,他可得扒了我的皮,送到中國的大召寺裏做鼓。更何況還沒有人能從尤裏格勒活著迴來的,這2300人,雖然可能是聯軍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特種作戰,但我不能保證其中的任何人活著迴來。”


    對,任何人都不能。想到這裏我就有一股悲涼的感覺。以往沒有一次行動我不抱有去死的決心,可如此大規模的集體自殺行動還是前所未有的。每一次,我們都死掉一大批部下,可沒有一次,讓我如此惴惴不安。


    還是太緊張了。我拍拍自己的額頭,無意間感覺到嘴唇輕輕落在臉頰。睜眼看過去,達夏的臉又一次紅透了。“無論到哪一天,到地獄還是天堂,”她輕輕說,“我會永遠跟著你的。”


    推開更衣室的大門時,我還覺得自己臉頰發燙。還好,等在門外的那些老夥計們一個都沒有注意到。鮑裏斯,格蘭藏姆和諾布朗加所關心的,僅僅是他們銀質鐵錘鐮刀麥穗齒輪領章。謝爾蓋和達夏連個旁邊那些縱隊長們戴的銅質領章都沒,隻好和衛兵一樣,幹瞪眼。


    “指揮官同誌……您今天第一次看起來像個人。”諾布朗加講完這句笑話之後,連旁邊的衛兵也忍俊不禁。看來“瘋熊”這個代號不止是指我的行事作風,還包括……包括我的生活作風啊。聽完後我自己也差點笑起來,但笑歸笑,我還是狠狠地敲了諾布朗加的腦袋。“行了,別在這裏廢話了,”我自己都覺得我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笑意,“剛入伍的時候,我們曾在訓練營裏多等了一個半小時才等來了教官同誌的迎新致辭,原因是教官同誌為了穿哪件衣服猶豫了半天。那天好歹是西伯利亞的陰天,現在可是墨西哥的烈日驕陽。”


    拉開航站樓高台的窗簾,下方嘰嘰喳喳的議論聲戛然而止。沉默許久,沒有政委們的口號,沒有縱隊長們的排練(至少我叫他們不要事先排練的),全場轟然高喊:“二萬裏江山如畫,五千年黨史輝煌!”猛然迴頭,縱隊長們的眼神裏也充滿了驚訝和意外。


    “大家好……”我有點傷感地舉起手,製止了所有人的唿喊。可一開口,麵對著整齊排列的飛機和登陸艇,我又開不了口了。該死,我平時的冷靜去哪了?


    “各位……”我輕輕開口說,“同誌們……我隻能說:你們,辛苦了。”


    全場一片安靜。也許還沒人聽過這麽不官腔的戰前動員開頭詞吧。


    “各位……我的話,不多,隻有四句。所以,請大家認真聽,因為這可能是你們生前最後一次聽領導演講,也可能是你們的領導最後一次演講了。”這話引起了一片蒼白的幹笑聲。


    “第一,我們的任務,是分三支隊伍登陸尤裏格勒島,配合當地普通部隊奪取尤裏格勒島。島上有個自毀控製室,啟動控製室,可以炸毀尤裏格勒。”


    我能感覺到,下麵所有人的心裏突然出現了大範圍的一絲激動。


    “第二,最高司令部在島上發現了一個類似於核彈發射井的裝置。我要求你們,弄清這個裝置的用途之類的情報之後,再炸毀尤裏格勒島。”


    “第三,明天的這一仗將是十分危險的,也是極其恐怖的。我不要求你們所有人都能參加行動,如果不想參加的話,現在就可以宣布離開。我發誓,雖然我是新官上任,但絕不會強迫你們賭上生命,參加這場送死戰爭。要知道,世界上還沒人能從尤裏格勒活著,而且是以正常人的狀態活著迴來的。”


    這不是廢話嘛,誰敢離開這裏?我在心裏嘲諷自己。低頭看向眾人,恐懼與擔憂在增加,依舊沒人要求退出。


    對……第二條軍規,不逃避任何戰鬥!


    “第四,說實話,這樣的開場白可能是你們所聽過的最簡短的廢話了(全場大笑)。但在最後,我還是想借用列寧同誌的話,向大家強調一點:擺在我們麵前的隻有兩條路:勝利和死亡。而死亡不屬於我們的陣營!”最後一句可能是最無聊,也是最大眾化的一句。


    沉浸許久,之後,掌聲雷動。過了以後,我才想到,也許我的演講應該更長一些,精彩一些,生動一些。畢竟,這又是一次載入史冊的決定性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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