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自己的事!”

    仙蕊哼笑了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

    景寧不以為意,轉瞬,唇齒微啟,吐出了三個極輕極輕的字,頓時就讓仙蕊的臉色一片煞白:

    “夾、竹、桃……”

    誰道花無紅百日紫薇長放半年花。

    赫舍裏皇後性子不好,不喜歡那些冶豔妖嬈的花草,唯獨對紫薇花情有獨鍾。

    那儲秀官的二進院裏,栽滿了鬱鬱蔥蔥的紫薇花樹,夏秋時節,皇後最喜歡拿紫薇花泡澡,每次撒下不多的花瓣,香湯沐洛,極是暢然。可在那角落縫隙裏,卻參雜進了不多的夾竹桃,一樣的顏色,相似的花朵,卻是一種殺人的毒藥。

    若是在沐浴時,參雜進了稍許的夾竹桃花瓣,一時三刻,不足以要人命,可日子久了,就會讓那身子愈漸衰弱,直至衰亡。

    “皇後娘娘嘔血,不見得是夾竹桃直接誘發的,卻一定是推波助瀾後的結果。娘娘您不會擔心旁的,隻擔心,一旦太皇太後徹查下去,免不得要將儲秀宮挖地三尺,到時候,若從那諸多紫薇花中揪出一兩朵異數來,恐怕未等皇後毒發,娘娘您就要先身首異處了。”

    太皇太後也曾說,太醫確診,皇後身上的毒該是被什麽東西刺激誘發,長年累月,毒蔓延在了血液裏,一點一點累積成了不治之症。盡管,鈕祜祿皇貴妃也對赫舍裏皇後投了毒的,可那計量藥性,遠不及夾竹桃來得兇猛毒辣。

    宮裏頭的人,公認純妃與皇後最是交好,可誰能想到,這裏頭竟藏著虛與委蛇、笑裏含刀的貓膩……

    “所以,你認定本官必要將視線引到旁處,這才將鈕祜祿皇貴妃推出來,給本官當箭靶!”仙蕊眯著眸,眼底含笑,卻是陰森冰冷,沒有一絲的感情。

    怨毒

    “所以,你認定本宮必要將視線引到旁處,這才將鈕祜祿皇貴妃推出來,給本宮當箭靶!”仙蕊眯著眸,眼底含笑,卻是陰森冰冷,沒有一絲的感情。

    景寧未語,點了點頭。

    早在佟佳·仙蕊做巫蠱娃娃的時候,自己就已經知道了。也事先通知了承乾宮那邊兒的人。

    爾芳,她是一早就找上的,從那對巫蠱娃娃流出懷恩殿,流進承乾宮,一切一切,她都看在眼裏:而那素紋暗彩的布料,則是薑珥從宮外找進來,交給爾芳,再由她放進懷恩殿。

    “可為什麽是皇貴妃?”仙蕊轉眸,忽然問

    得嘲弄。

    “因為貴妃娘娘是太皇太後身邊的紅人。”景寧如是道。

    隻有太皇太後懷疑的人,才是最適合的。而懷疑了,隻有查的意向,卻沒有查的行動,則是因為那是太皇太後身邊的紅人,即便有什麽,太皇太後為了保她,也會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屆時,事情平息了,自然不會再去徹查儲秀宮,也就不必擔心會發現夾竹桃。

    景寧是這麽想的,所以她沒找旁人:佟佳·仙蕊也是這麽想的,所以她也沒嫁禍給旁人。

    “你既然知道是本宮投毒,緣何不告訴給太皇太後……”仙蕊眸光閃爍,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眼底暗藏了利刃鋒芒。

    景寧鎮定若素,隻扯唇,搖了搖頭,“臣妾之前不曾說,之後自然也不會說;隻要……”

    她頓了頓,見仙蕊的臉色好奇似的挑起眉,才又道,“隻要事後,純妃娘娘不要記恨於臣妾,更不要記恨爾芳,那臣妾自然就會守口如瓶了……”

    在宮裏邊兒,誰抓不住誰一星半點兒的秘密,單看如何利用,如何不傷其身。這夾竹桃的暗線,是早就埋下的,可也是純妃謀害在先,否則,也就沒了接下來一出一出的布局。

    將來等佟佳·仙蕊出了這南三所,自然要將今日之恨找補迴來:她就此拆穿了她,便是要她知道,懷恩殿與承禧殿,就像是坐在了同一條船上,一榮俱榮,倘若她對她有何損害,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場。

    “既然寧貴嬪將話說到此,本宮自然是會答應的”,仙蕊笑得三分恣意,眸若星輝,夾雜著點點妖異芒刺,“可本宮再不想見到爾芳那賤人,若是寧貴嬪垂憐著,就將她鎖在承禧殿,否則……”

    她沒將話說完,卻足矣。

    要知道,在這宮裏頭,讓一個人不聲不響的消失,是再容易不過的了……

    再見爾芳的時候,是在承禧殿後的梅園裏。雪依然下得很大,滿天滿地的鵝毛大雪,飄飄灑灑,落在那胭脂花苞上,落在紅蕊花芯裏,薄薄的一層雪白。

    景寧打著檀香木骨小傘,靜靜地站在花樹下,看著那宮婢裝的女子,一步一步地走過來。

    “你到底還是來了。”

    爾芳斂身,揖禮,“寧主子安好。”

    景寧看著身前女子,眼神黯了一下,就在方才,她還在想她是不是不來了、是不是已經改變了主意。“你可想好了麽……”

    她不確定地問。

    爾芳沒有一瞬的猶豫,隻輕輕地頷首,斂身再拜,“奴婢心意已決。請寧主子成全。”

    景寧眸光閃了閃,忍不住再問:“你真的……想好了?”

    爾芳很平靜,唇角含著一抹笑,如水,如煙,如塵,淡淡的,輕輕的,迷離了如百年的寂寞,不答,反問道:“主子也是從鍾粹宮出來的吧……”

    景寧歎了口氣,頷首,幾分無奈,幾分落寞,“我亦是包衣出身……”

    自己是旗下人的包衣,如今若還是宮婢,比起她的身份可是要低著一等的。

    “在鍾粹宮的那段日子,是奴婢最開心的,寧主子呢?”爾芳側眸看她,眼中流轉著月華般的光輝,似水流年。

    景寧有一瞬的失神,轉瞬,點了點頭,伸手折下一截花枝,輕輕摩挲,“那也是我最開心的時光。”

    那時日子雖苦些,卻簡單清淨;那時,身邊還有一個映墜……

    “奴婢已經入宮五年了,也從鍾粹宮出來的,先是去了儲秀宮伺候皇後娘娘,後來,又被派到了懷恩殿。”入宮這五年,看慣了那形形色色的爭,五花八門的鬥,從一個主子那兒,被遣到另一個主子身邊。她早已倦了。

    倦了。

    短短的五年,卻如一生一世那麽長,她真的倦了……

    “或許,換個地方,你會……”

    “主子,”爾芳柔聲打斷了她,笑著搖頭,“寧主子,奴婢……奴婢已經知足。”

    景寧一怔。

    她可知,若此時此地,換做了旁人,定不會如她這般:換了旁人,怕是死拉著他人,也要保住自己的命……

    景寧心裏忽然很悶,也再沒了賞雪觀梅的興致;賭氣地將手裏的花枝扔在雪地上,看也不看她一眼,轉身便去。

    ——她就這麽擦著爾芳的肩膀走過,等那步子踏到門檻處,終是忍不住迴頭:

    “爾芳,為了一個旁人,值得麽……”

    “不是旁人,”爾芳抬起頭,清眸綣綣,平靜而恬淡,“她是奴婢的妹妹。”

    “就因為是妹妹,所以要以命相搏,也無怨無悔?”景寧難以置信。

    爾芳低垂下眉睫,笑得淡若煙雲,風一吹,便散了,“奴婢的妹妹也是苦命的人,若是以奴婢一條命,換妹妹一世安然,足矣。”

    風,曳落了一地梅花。

    那如花瓣般纖弱的女子

    ,就站在枝葉芳菲的梅樹下,笑靨如水,清眸善睞,仿佛隨時都可能隨著寒風消逝……

    那一日,延禧宮一個叫衛氏·爾芳的宮婢上吊了;

    就吊在了懷恩殿後殿的梅林裏。當時,菲薄的花瓣灑了一地,翩然如胭脂,落在了她的眉黛上,鬢間,衣襟上,寂寞,淒涼,卻也悄無聲息。

    更沒人在意。

    本來,宮裏頭死個人就不算什麽,更遑論是個卑賤的奴婢;可她死了,很多事情,也跟著煙消雲散了。就比如,詛咒皇後娘娘的那一對巫蠱娃娃。

    據說,是那名叫爾芳的婢子,為了陷害皇貴妃娘娘,才故意從宮外找了料子、故意放到承禧殿,一切的一切,均與純妃無關。後來,慈寧宮下了懿旨,將那名宮婢的屍身扔到護城河裏去,任何人不許拜祭;隔日,純妃佟佳·仙蕊便從南三所被釋放了。眾妃嬪唏噓不已,紛紛嗟歎不該養虎為患,收留了那麽一個居心叵測的婢子。

    第三日,純妃的父兄入宮探問;

    皇上特賜乾清宮召見。

    康熙十二年二月初三,朝廷正式對三藩宣戰。

    原本保持中立的親王和輔政大臣,紛紛請戰;皇上有意禦駕親征,京畿重地的把守重任自然落到了理藩院尚書兼九門提督隆科多的身上。其父佟國維官居輔命內大臣,隨駕左右。

    這佟國維和隆科多便是純妃的父兄。佟佳·仙蕊被貶謫進南三所的一刻,太皇太後就即時召見了佟國維;他是兩代老臣,又是孝康章皇後親弟,與皇室關係自是比旁人更近一層。太皇太後許久不理政事,能得她親見,算是最高的恩寵。

    太皇太後輔佐四朝,有著最高的政治手腕,可對待這位內大臣,卻仍謹慎上心——京畿重地之防,關乎大清百年基業,而這佟佳氏的父子,就是那極關鍵的人物。

    佟國維是內大臣,太皇太後可以恩威並施;隆科多是理藩院重臣,自有皇上遊刃有餘。卻還仍不及一個純妃,父子之情,兄妹之情,體己情深,但說無妨。可皇上和太皇太後許下的,卻不僅僅是加官進爵而已,尤其,是對佟佳·仙蕊……

    康熙十三年二月初八,鍾粹宮迎來了新一批進宮的宮女。

    今年選核的時辰晚了些,往常總要趕在上元節之前,等尚儀局和尚功局的嬤嬤們教習完畢了,已經到了四月初。

    四月初十那日,鍾粹宮裏的氣氛不同尋常。

    卯時一過,穿戴整齊的宮

    女們,經由李嬤嬤領著,規規矩矩地站在二進院的後院;內務府的管事則懷揣著小冊子,候著各宮的主子來挑人。

    景寧來得晚了點兒,上了角亭,裏頭已經站了好幾位貴人和答應。嬪以上等級的宮妃是不需親自來選人,打發個近侍婢子,亦是率先去挑,沒人敢爭。就如同出塵和瓔珞,一個是儲秀宮的老人兒,一個從承乾宮來,堪堪往哪兒一立,即刻有宮人上前見禮。

    “咦,這不是寧貴嬪麽,什麽風把您吹到這兒來了?不是來緬懷的吧……”

    身側有清亮的女音響起,如珠落玉盤,清零脆響。不用迴頭,就能聽出是馬佳·芸珍那冷嘲熱諷的怪異調子。

    她的話,將眾人目光引了過來,景寧也不惱,反正類似聽過不知多少。倒是這榮貴人,幾次三番特地找茬兒,若她一味隱忍退讓,倒像是真怕了她。

    “妹妹不過是應個景,來湊數的,”景寧微微一笑,笑裏有鋒芒若隱若現,“倒是榮姐姐,聽說前兒個姐姐身邊有個沒眼色的宮婢投了井,要不,也不至於讓姐姐特地跑到鍾粹宮來。”

    宮裏邊兒死個宮女原是極平常,但死在馬佳·芸珍手裏的那個,卻是儲秀宮派過去的……

    “寧貴嬪這消息可真靈通呢,”芸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姐姐也聽說,那婢子原和妹妹是在一個宮裏頭當差的,可這眉眼高低,就遠沒有妹妹會看了。要不,也不能惹得我不高興。如今死了,倒是幹淨!”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唇齒裏擠出來的,她挑著眉梢,絲毫不掩飾眼底的怨毒。

    成福宮裏的確有一個叫冬純的宮婢投井自殺了,據說是不堪辱罵責打,尋了短見。

    她和景寧一樣,都曾在延洪殿福貴人身邊當值,可冬純卻原是儲秀宮的粗使丫鬟。當初在延洪殿,因知道是赫合裏皇後的眼線,福貴人很反感,卻尚算客氣厚道;後來,董福兮被貶入景祺閣,這冬純就迴了儲秀宮,然後又被派到的榮貴人那裏。

    馬佳·芸珍本就是個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再加上性子驕橫跋扈,竟生生將那冬純折磨死了;但,卻不僅僅是因為厭惡而已……

    景寧哞光一眯,將手中的檀香木骨小傘杵到地上,轉瞬,輕輕一笑:“榮姐姐可知,那冬純的出身麽?”

    “不就是個鑲白旗的包衣!”芸珍不以為意地冷嘲。

    景寧坐到那廊凳上,笑著搖頭,“若她僅是個包衣也就罷了,死了便死

    了,不過是賤命一條;可這宮裏頭,卻偏偏還有人記掛著她。”

    芸珍蹙眉,狐疑莫定,“你指哪個?”

    “榮姐姐的成福宮裏,不是有個老嬤嬤麽,就是太皇太後親派去照顧小公主的那個,”景寧若有所指地看著她,臉上笑意漸深,“那吳嬤嬤,可是冬純的嫡親姑姑呢……”

    吳玉是慈寧宮派去照料小公主的,專管日常膳食;本來大家相安無事,可馬佳·芸珍非要嫉恨自己當日將小公主強行抱走的事,就算後來又抱迴去了,依然是不依不饒的。想她無故折磨冬純,也是因自己的關係而遷怒。

    倘若,那吳嬤嬤懷恨在心,要動什麽手腳,對一個口不能言、尚無心智的嬰孩兒來說,可是再容易不過了……

    景寧轉眸,滿意地看著馬佳·芸珍煞白了臉色,目光遊移,流露出一絲絲的驚恐。索性,再將那火燒得旺些:

    “聽說,小公主最近染了風寒,身子不爽。姐姐要當心啊,這三四月的天氣,最是容易寒邪入體,就像以前的那些皇子皇女們,隻得了一點幾小病,就不明不白的……當然了,吳嬤嬤可是太皇太後派去的,一定會盡心盡力照顧小公主,不會出差池的。”

    他心

    景寧笑語晏晏,那話,卻如一柄利刃,一直戳進了馬佳·芸珍的心窩裏;

    芸珍頓時遍體生寒,腿一軟,跌坐到了廊凳上。

    她此刻是後悔極了,恨不得即刻就迴成福宮去將那吳玉趕走;可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那吳嬤嬤是慈寧宮派來的,她動不得,更沒能耐不讓她照顧容憲。

    肩膀微微顫抖,額上亦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景寧冷眼看著馬佳·芸珍惶惶不安的樣子,輕輕一歎:“所以呢,何必要做得這麽絕?姐姐就算想撒氣,也沒必要遷怒旁人,更何況,還是個不相幹的……”

    那冬純何其無辜,幾經易主,卻沒一處好呆,到頭來,還是被折磨死了。

    “不相幹?寧貴嬪這話說得可真動聽!”芸珍瞪著通紅的眼眸,半是委屈,半是憤恨,咬牙道,“進了這宮,就沒有不相幹的人;容憲才多大,她又招誰惹誰了?不也一樣被算計被謀害!是我招子沒放亮,若是知道那賤婢竟和吳玉有親戚,會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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