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讓哀家投鼠忌器……可你真的以為,抬出皇上來,就能保住你的小命麽……”房內並無他人,太皇太後索性放下雙腿,一邊揉捏著,一邊慢條斯理地道。

    符望閣戒嚴,南三所問話,這些皆是出自她雷厲風行的手段,沒有半點透露給乾清宮那邊知道,更遑論是東西六宮的人,而這個景寧卻冒充了宮婢,誤打誤撞地進了武英殿。她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自己,不過是一出移花接木,她如何看不透這打的什麽如意算盤。

    可,畢竟也是個敏銳的人啊——

    連夜出走東暖閣,不但是暢通無阻,竟然隨侍一夜,與皇上的默契昭然若揭。投鼠忌器,就算是她再有心處之爾後快,也不好動手了。

    “妾賤命一條,如何幹不知天高地厚,之所以能僥幸苟活,一切皆是仰賴太皇太後的洪恩庇佑……”景寧挽著雙手,緩緩走了過去,跪在炕前,親自為她捶腿。

    三分使力,四分輕柔,下手處,是恰到好處的力道,卻是比那些宮婢還要熟練。

    “這暖閣一夜聽風雨,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尊享的榮寵,你,可有什麽感悟麽……”

    她眸光微閃,卻是低垂下了眼簾,“皇上日理萬機,為家國大事夙興夜寐,賤妾隨侍在側,怎敢打擾……暖閣內,是,也無風雨,也無晴……”

    眼見她十指纖纖,所到之處無不酥麻止痛,太皇太後微眯著眼,滿是皺紋的臉上,含著一抹笑意深深。她在表明心跡。

    “難怪能從最初的一個小小宮婢,到後來晉封為嬪,你的確不簡單……”

    景寧扯唇不語。太皇太後是個明白人,如何不懂她話中深意,看來,她很滿意自己昨夜在暖閣內,什麽都不曾提起的做法。

    “有些東西,都是些前塵往事了,哀家不想讓人將這些再翻出來,你可懂?”太皇太後在上,溫溫吞吞,低低囑咐,仿佛再交代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景寧目光一動,半晌,輕輕點頭。

    當年的事情,既然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是是非非與她何幹!隻要能保住性命,就算是將黑的說成是白的,也沒有人敢說個“不”字。

    意外

    “皇上那邊,可有說過什麽麽?”太皇太後斂下眉,很隨意地問道。

    宮裏頭就是這樣,前一刻,可能為這個主子效命,下一刻,卻又變成了另一個主子的人,就如同現在的她,身份依然特殊,卻不僅僅是與皇上,

    更和太皇太後之間,多了一分默契。

    “空穴來風,未必無尤,皇上一直認為,慈和皇太後的早逝,是仁憲皇太後她……”

    雲桌上的茶早就涼了,殿內沒有隨侍宮婢,景寧起身,從暖爐前取了滾燙熱水,重新泡了一盞香茗。

    “慈仁宮與乾清宮,是個死結……”太皇太後幽幽地歎了口氣,“哀家何嚐不知皇上對佟太後的死一直耿耿於懷,可有些事情,耳聽為虛,眼見也不一定為實,仁憲她,亦是很難……”

    耳畔,聲聲如歎息,景寧低著頭,心中卻是百轉千迴。

    太皇太後說的,與佟太妃可是兩種意思!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她太知道流言蜚語的可怕。這宮闈之事,往往不像表麵看去那麽簡單,佟太妃猶在時,曾與她暗示,當年先太後含恨而終,是因為宮中容不下兩宮皇太後的局麵,而仁憲皇太後又是太皇太後的嫡親之女,所以不難猜度,就是太皇太後、或者太皇太後與皇太後兩人合謀,一起除掉了皇上的生母。

    可,真相當真如此麽……

    思慮到此,她起身,屈膝跪到地上,“承蒙皇恩不棄,賤妾慌恐難持,還望太皇太後垂憐體恤,為賤妾指條明路……”

    “宮裏頭,如今正逢多事之秋,你當真想知道真相?”

    景寧低著頭,苦笑,“佟太妃是皇上的嫡親姑母,她這一死,已然牽動兩宮。太皇太後雖然將事情壓了下去,可傳到乾清宮那邊是遲早的事……皇上既然一心想要知道真相,哪肯輕易放過……”

    太皇太後幽幽地歎息,半晌,從袖中拿出了一枚龍鳳呈現的鎖片,“當年的事,千絲萬縷,其實,皆是由一個女子的癡嗔貪怨戀而起……”

    太皇太後摩挲著那漢白玉的鎖片,這還是當年,帝後大婚的時候,她送給皇後的。她是她的嫡親之女,她如何不心疼她,隻是,萬萬沒想到,少年夫妻,金玉之盟,竟是老來怨。

    “你可知,當初,若不是皇四子榮親王早夭、董鄂妃年紀輕輕便撒手人寰,那乾清宮裏頭的龍椅,恐怕,早就要易主了……”

    耳畔,聲如歎息;景寧跪在地上,整個人卻是如墜冰窖。

    宮闈之中,諸多皇子,可那東宮的位置,卻隻有一個。皇子地位的升遷,在最初,總是隨著母妃的榮寵而起伏。

    太皇太後說的沒錯,若是當年榮親王能夠順利長大,倚著先皇對董鄂妃的寵愛,有朝一日,勢

    必就是那天命所歸的太子之選。可,事情偏偏就很巧,榮親王出生之時,當今的皇上,剛好已經三歲了。

    “當年的事,是佟佳氏的姐妹共謀而成,籌算智詐,欺上作奸,就連哀家都曾一度看走了眼。可,終究是人心不足,後來,她們竟用同樣的手段謀害仁憲,妄想取而代之……哀家豈能容她!”

    謀害皇子,毒害皇妃,這般大逆不道的滔天罪過,被貶謫北五所,實在是天大的恩賞;而那個佟佳氏孝慧害人終害己,誤食了送給仁憲的東西而送命,也算是天網恢恢……

    “哀家將這些告訴與你,是想你明白,宮中的是是非非,並不是隻要一雙眼睛便能夠認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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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最近小偷賊猖狂,某親的手機被扒了,手機上有個大娃娃,貌似給賊人提供了可趁之機,悲催,真悲催,親們都要看好自己手機的說~~!!

    動手

    今天還是兩章哦~~~木收藏的,就給收藏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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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家將這些告訴與你,是想你明白,宮中的是是非非,並不是隻要一雙眼睛便能夠認得清的……”

    攥著衣角,景寧卻是滿眼複雜。

    “先太後的死,是皇上多年的心病,賤妾怕是力不從心……”

    飲恨多年,他一直以為自己的生母是死於宮廷傾軋,一直心心念念要為先太後討個公道,倘若,她給了他這麽一個真相,他會信麽?那麽多年的怨恨,若是知道自己怪錯了人,知道旁人才是受害的那個,他會甘心麽?

    這時,太皇太後卻笑了,笑得端和雍雅,從案幾上拿過一封揉得很皺的信箋,遞給了她。

    “你拿著這個,皇上自然會相信你的話;至於他的心病,哀家相信,你定能為他醫治……哀家等你的好消息……”

    康熙十二年九月十七的這一天,先帝遺留的太妃佟佳氏芪珍,病逝符望閣。

    以後妃之禮,發喪。

    太皇太後親自下的意旨。

    景寧再到東暖閣的時候,是被兩個太監帶去的。

    依舊是深夜,在明黃案幾前坐的,依舊還是那個人,可此時的月光,卻早已冷了下來。

    未等景寧開口,他忽然抬起頭,冷眼看她,“一月前,你去景祺閣的時候,朕曾說過,要你不惜一切代價,查清楚

    當年的過往,你可還記得?”

    “臣妾未敢有忘。”景寧咬著唇,低聲道。

    “未敢有忘?朕看你這陽奉陰違的本事是越發見長了,竟然欺到了朕的頭上!”話音未落,他怒極地揮手,桌上那精致的茶盞應聲落地,“啪”的一聲,摔得粉碎。

    他萬萬想不到姑母在冷宮呆了十餘年,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莫名其妙地病逝,還是在他派她去查探的時候……是不是自己太縱容她了,讓她有恃無恐,不僅將他的話當耳旁風,還膽敢算計他!

    “臣妾沒有……”景寧急急爭辯,他突然欺身上前,狠狠地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沒有?那你說佟太妃為什麽會死?又為什麽會是太皇太後下的意旨?”

    內外勾結,欺上瞞下是宮中太長見的把戲,這麽大的事,乾清宮一點消息都沒有,可慈寧宮那邊卻知道,皇祖母一向不管宮闈之事,如今是怎麽了?還是說,果真有什麽,才會殺人滅口!

    疏淡的月光,流瀉在暖閣的地上,仿佛下了一場冰霧,他就籠在那冰霧裏,眸若尖銳刀鋒,仿佛要將她一寸寸地淩遲割裂。

    “皇上,事情並非你想的那樣……”景寧抬眸,迎上他寒若冰霜的黑眸。

    要她如何說?是說那佟太妃本就包藏禍心,根本不值得憐惜;還是說,他的生母當年不但謀害了皇子,更毒死了先帝爺最寵愛的妃子董鄂氏,是死有餘辜?還是告訴他,他一直都錯恨了仁憲皇太後,錯恨了二十年……

    “你這話是何意?是你果真查出了什麽,還是空口胡言?”玄燁繃著臉,死死地攥著她的手腕,直捏得骨節泛青,“朕可要提醒你,拿這種事來做試探,結果不是你能承擔的!”

    他第一次這般惡狠狠地盯著她,句句恨厲,字字如針。她咬著唇,忍著腕上劇痛,努力不讓眸中的淚滑落。

    “臣妾不過是一介妃嬪,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妄論皇室……皇上想聽真話,想知真相,臣妾便為皇上去找,去查!可那真相,若是會傷害到皇上自己,皇上還想知道麽?”

    她聲聲如訴,滿眼的複雜,可耳畔,卻迴響著太皇太後那篤定端和的話,“哀家等你的好消息……”

    他驀地一怔,盯著她,眼中有光波欲明欲滅。

    酸楚

    半晌,緩緩地放開在她手腕上的禁錮,這才發現,那原本白皙的皓腕已經被他捏得青紫。

    暖閣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景寧低著頭,不動亦不語,隻是靜靜地等著他的決定。

    就這樣一直過了很久,他的神色微微鬆動,卻是別過眼,望向那漆黑遼闊的天幕,“若是你果真查出了什麽,就給朕證明吧……”

    睿智如他,怎會聽不出她話中深意……可他也有七情六欲,也會疼,也會傷心。

    宮廷中早有定製,皇子不得由母妃撫養,從他出生,便很少見到自己的生母,隻是隱約從宮人們的口中得知,她,是個端莊而美麗的女子。

    貴為九五至尊,他掌握天下,卻難以掌控生死輪迴。母妃寂寞一生,當他終於能夠以盡孝道的時候,那個淒苦幽怨的女子,卻是花開未開,便已凋零……陰陽兩世的痛,從此,就成了他心頭的一塊烙痕,經年累月,蝕骨焚心。

    心底裏,緩緩地溢出了一抹酸楚,景寧從懷中掏出了一封很皺的信箋,輕輕地遞給了他。

    “這是當年,先太後寫給顧命大臣的信,明確表示,在董鄂妃死後,要他們擁立您為太子……而這信的所屬年月,正好在順治十六年的七月初八……”

    仿佛晴天霹靂,玄燁難以置信地迴頭,卻是立即拆開那信箋,入目的,是陳舊的墨痕,那娟秀的字跡他再熟悉不過,確是母妃所寫。

    順治十六年的七月初八,竟是順治十六年,這麽的早……宮中人人都知,那董鄂妃是在順治十七年的八月十九病逝,緣何母妃會提前一年就預知董鄂妃重病,預知她會死!

    “這信,一直存放在太皇太後那兒,佟太妃死了以後,太皇太後知道再也瞞不住了,便將這封信交給了臣妾……其實,這麽多年了,皇上一直都錯怪了仁憲皇太後……”

    她一直不懂,景祺閣大火,仁憲太後緣何會特地趕來保她。後來,輾轉迴憶,依稀記得,太後與她說起過皇上對她的恩賞,大抵,是將自己當成了他心儀的女子,想為他做些事情罷了。

    當年,宮闈傾軋,慈和皇太後為了爭寵,為了奪嫡,用盡手段,卻終究害人害己。仁憲皇太後雖然幸免於難,卻依然深受其害,枯守慈仁宮,無辜承受了他二十多年的疏遠和怨恨。

    ——事到如今,也該還給她公道了。

    “怎麽會是這樣……”他滿眼複雜地望過來,“竟然是朕錯了,全錯了……”

    他是一代帝王,自登基以來,自親政以來,一向是喜怒不形於色,可此時,風雨淩亂過後,卻

    是如此的淒然。景寧鼻翼有些發酸,從袖中取出那枚剔透精致的瑪瑙指環,這是先太後的遺物,卻也是當年與佟太妃共謀的證據。

    “皇上沒有錯,起碼,慈和皇太後對皇上的親子之愛,從來都是不變的……”景寧說罷,將那指環輕輕套在他的小指上。

    觸手的溫潤的寒涼,亦如他冰涼的指尖。她俯下臉,在那帶著指環的指上印下輕輕的一個吻。

    逝者已矣,當年的孰是孰非,如今已不那麽重要了……更何況,宮中的女子生來就屬於爭鬥,欺上作奸也好,籌算智詐也罷,此恨無關風月;此愛,卻關乎血濃於水的親情。盡管,那表達的方式終究是錯了,而接踵而來的後果,又實在太重太重。

    觸碰到她溫熱的唇,他的手微微一震。

    下意識想要抽出手,卻不知為何,稍微掙紮了一下,便不動了,任由她將那熨帖的溫暖,由指尖傳到他的心底。

    “朕該相信你麽……”

    他聲音啞啞的,更像是在歎息。景寧將他的手握緊,“皇上該相信太皇太後。”

    拋開那些廟堂上的權力角逐,太皇太後不僅輔佐了他的地位,單就那祖孫相攜二十年的情誼,共患難,共榮辱,難道還比不上那少得可憐的記憶麽。

    “舍得舍得,一舍一得之間,必然是要做出決定的……”她將臉靠在他堅實的肩膀,“而皇上的決定,一直是對的,這次,一定也是……”

    “太皇太後她……”

    “太皇太後她希望,皇上能夠好好的……”

    又見三藩

    更新啊,更新,俺來鳥,還是兩更~!!

    還要特別指出的是,看到“vian”親的留言鳥,俺好感動哇~~~親看的真細心,時間的確有衝突噠,小玄子的年齡設定為弱冠以後,俺就把三番之亂的時間抽前了,一不小心,就被親給看穿哩~~~

    ————————————————

    從暖閣出來,她並沒有直接迴符望閣,而是徑直去了慈寧宮。

    這一次,沒繞道。

    順著朱紅的宮牆一路走,穿過乾清門,往北便是慈寧宮。望著越來越近的慈寧門,那寶相莊嚴的巍峨宮殿就在眼前,可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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