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泥軟轎被抬著,緩緩而來,卻是匆匆而歸,被送迴到符望閣,不過用了半盞茶的功夫。秋靜焦急地守在內堂,看到那轎子遠遠地來,又遠遠地走了,才急忙地迎了出來。

    “主子,你可迴來了,真急死奴婢了……”

    景寧身上的水已經幹了,衣服褶皺,發絲淩亂,狼狽得很。拿起巾絹擦了擦濕噠噠的頭發,她輕輕地道,“隻是被帶過去問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後來有個人去了,又讓她們將我送了迴來。”

    “那主子,可有什麽發現?”

    景寧斂著眉目,沒有說話。

    昨夜,兵士們送來的飯菜,被下了蒙害藥。想來,整個北五所內外把手森嚴,怕是連隻鳥都飛不出去,像這種內外串通的把戲,非得是宮裏邊極其熟稔的人不可。她心中有猜測,卻更想明確知道究竟是何人。將福貴人她們安置在內堂,不過是以防萬一;自己一人守在外室,也僅僅是想一探究竟。最後,居然錯有錯著,真的讓她試探出了戒嚴北五所的幕後之人……

    一入宮門,深似海。

    皇室的疑慮,向來是無處不在,無孔不入,且不論那宮闈爭寵,殺人不見血的勾心鬥角,單就是這其中諱莫如深的秘密,就讓人心驚膽寒。所謂禁忌,所謂避諱,高位上的人不想聽到的東西,不想看到的事情,便是永遠提都不能提。

    有些事,確實是不急於一時;可有些,如果現在不做,恐怕,就永遠都沒有機會了……依著皇室的行事作風,一旦有了那猜忌的對象,便是寧妄,勿縱,絕不留情……

    取出那螭龍玉牌,她再一次換上秋靜的婢女宮裝,趁著夜色,獨自一人,出了東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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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訪

    俺迴來哩,剛下火車~~~更新不會停哪~~~八會tj滴~~親們放心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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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慈寧宮的燈,一直是亮著的。

    寬敞靜典的寢殿,放置著了兩鼎瑪瑙獅紐獸耳活環爐,冬日裏置備炭火,先下金秋時節,便添置了一些香料,煙絲蒸騰,氤氳繚繞宛若女子纖長的手臂,牽引著人進入迷離的夢境。

    太皇太後就坐在明黃錦緞的軟榻上,手中,攥著一方小小的龍鳳呈祥玉鎖,溫潤細膩的質地,精光內隱,透著一抹陳舊的氣息,精細

    到極致的雕工,一看便是皇家禦用之物。

    “人老了,就總會想起過去的事情,蘇嘛拉姑,你說,這件事,是否終究是哀家錯了……”

    旁邊靜立的宮婢,是個已經不再年輕的女子,生命的燭火已經燃到了遲暮,原本的芳華玉顏,如今,也隻剩下了雞皮鶴發,老態龍鍾,唯有那淡定從容的皇家氣度,依然如昨。

    “主子,夜深了,還是早些歇了吧!”蘇嘛拉姑輕聲寬慰,卻還是添了些油,讓那燭火燒得更亮些。

    太皇太後看著麵前明顯一臉倦色的婢女,歎慰地道:“蘇茉爾,你也老了!”

    她老了,身子已經大不如前,往返南三所和慈寧宮兩趟,便已經力不從心。她伺候了自己一輩子,她何嚐不心疼,可那樣的事,非得是心腹之人去辦不可。

    “符望閣那邊,可有問出什麽來麽?”沉吟著目光,太皇太後低低地問。

    “主子,其他人,倒是沒什麽,隻是有一個宮人……”蘇嘛拉姑有一絲的猶豫,前後問過一遭,那些在北五所伺候的宮婢不是恐懼驚慌,就是言過其實,一路看下來,她們倒真是不像與佟太妃的死有什麽牽扯,隻不過……

    “主子可還記得那個被封賞、卻又貶入冷宮的寧嬪……昨個夜裏,那些下人們辦事不利,竟然錯將她帶進了南三所……”

    太皇太後撫了撫眉心,“怎麽又是她……”

    大概是見過一次,卻沒什麽印象,她甚至不記得她的長相,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短短一年,便將後宮攪得天翻地覆。

    “她說了些什麽,可有察覺麽?”

    蘇嘛拉姑正準備稟報,這時,殿門外,有輕輕地叩門聲。

    聲音不大,卻因那寂靜的夜,顯得悠長深邃。

    “這麽晚了,哪個沒規矩的,敢打擾太皇太後休息?”蘇嘛拉姑走過去探看,推開殿門,卻見是隨侍的嬤嬤瑛華。

    “蘇嬤嬤,純妃娘娘正在殿外,請求覲見太皇太後。”

    蘇嘛拉姑一愣,沒想到她會來此,還是在這個時辰。

    “都這麽晚了,太皇太後已經歇下了,緣何還來叨擾?旁人不懂,你怎麽也這麽不知分寸!”

    瑛華是在慈寧宮伺候多年的老宮人了,一向深得蘇嘛拉姑的倚重,如何會不懂得太皇太後深夜不召見外人的規矩,卻還是滿臉為難地伸出手,遞過來一個小小的物件。

    “蘇嬤嬤

    ,她拿著這個來,奴婢不敢怠慢啊……”

    方寸之間雕乾坤,瑛華手中的,是一方精致的翡翠碧,中空剔刻了蝙蝠和雲紋的圖案,頂端,刻著“百字呈祥”四個字,繁複精致,古韻悠悠,一看便是尊貴的皇家之物。

    這是……

    蘇嘛拉姑看了她一眼,便趕忙拿給太皇太後。

    “主子,你看這……”

    她雖不是皇族中人,可在這後宮裏頭,也曾經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這“百字呈祥”的翡翠碧,她怎會不認得,正是當年,先帝爺賞賜給董鄂妃的東西……

    太皇太後眼皮抖了抖,卻是將手中那方龍鳳呈祥的玉鎖藏入袖中,然後,端然坐到那紫檀木雕人物山水的禦座上,滿臉凝然地揮了揮手。

    “讓她進來吧!”

    慈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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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慈寧宮的夜,已經許久都沒有召見過外人。

    曾經,那些決斷家國大事的歲月,那些殺伐決斷、運籌帷幄的時光,如今,已經隨著新一代帝王的崛起,早就化作了前世塵煙,一去不返了。

    可總有些東西,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永遠被埋藏。當年的人,已經逝去;可當年的事,卻似乎,並沒有完。

    佟佳?仙蕊跪在那黃緞平金龍褥上,臉色微微有些發白,慌張的神色,連氣息都是喘的。“臣妾給太皇太後請安,太皇太後吉祥!”

    慈和地睨下目光,太皇太後溫吞地朝她招了招手,“別跪著了,快快起來!”

    蘇嘛拉姑走過去,將她扶起,佟佳?仙蕊斂身謝恩,走到禦座下垂首的梨花木端椅坐下,局促,不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都這麽晚了,你這孩子也不知好好愛惜身體,還跑來慈寧宮給我這老太婆請安!”蘇拉麻姑端來茶盞,太皇太後接過來,拿著茶蓋,悠然地撇沫。

    佟佳?仙蕊神情一緊,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太皇太後恕罪,臣妾實在是有天大的事情要稟告……”

    在宮裏頭,這個出身高貴的純妃,向來以懶言、敦厚出名,不善計較、亦沒有與其他妃嬪有過嫌隙,是個淡定安靜的人,可此刻,卻是慌張忐忑,

    難得失了分寸。

    太皇太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且起來說話……”

    瑪瑙爐中,燃著上好的熏香,靜氣頤神,卻依舊難以安撫佟佳?仙蕊惶惶不安的心,“太皇太後,昨日一早,姑姑命人將這個‘百字呈祥‘的玉鎖送到延禧宮,臣妾一看,就知道她定是出什麽事了。臣妾心急如焚,卻不便去冷宮探望,輾轉猶豫了一天,心中實在難安,故此,才冒死,求見見太皇太後,請太皇太後為臣妾做主!”

    北五所雖是冷宮,可宮裏邊卻也沒有成文的定製,不許嬪妃擅自進入。以往總有些喜好滋事的,去那裏奚落被貶謫的宮人,惹出了禍端,總是難以收拾。故此,太皇太後才下了一道意旨,命令後宮妃嬪一律不得入北五所。

    此刻,這純妃的說辭,倒也是合乎情理。

    “一枚小小的鎖片而已,蕊兒何故這般彷徨無措?”太皇太後在上,神色淡然,仿佛在說這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可隻有一旁的蘇嘛拉姑知道,她已然動了心思。

    “太皇太後容稟,”佟佳?仙蕊越發情急,連聲音都顫著,“那玉鎖,臣妾雖不曉得是什麽來曆,可也知道,那是姑姑的珍視之物,片刻未曾離過身。此番遣人送來,定是出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你不知這玉鎖的來曆?”太皇太後摩挲著那塊精致陳舊的漢白玉鎖片,問得看似無心。

    佟佳?仙蕊點了點頭,“臣妾曾經問過姑姑,可姑姑不是黯然神傷,就是大發脾氣,似有什麽難言之隱。她孤身在冷宮多年,臣妾從未去探望過,此番,想懇求太皇太後,恩準臣妾去符望閣……”

    太皇太後眼角動了動,半晌,卻是沉下一口氣,與身側的蘇嘛拉姑對視了一眼。

    殺心

    “純妃娘娘,且聽老奴一言。”

    蘇嘛拉姑走過去,輕輕扶起了地上的佟佳?仙蕊,半是寬慰,半是勸說的道,“時辰都這麽晚了,就算是太皇太後準了您的請求,也得明早上再說不是;更何況,那符望閣雖是冷宮,但日常的用度卻不曾刻薄過,佟太妃在那裏頤養天年,純妃娘娘是大可安心的……”

    “是啊,蕊兒,是以至此,也不急於一時……”輕輕揉了揉眉角,禦座上的太皇太後慈和溫吞地看著她,“哀家倦了,你也早點迴去休息吧……”

    說罷,她便不再看她。佟佳?仙蕊怔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複雜,卻是咬了咬唇,哀然地道,“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

    黎明將至,天空中蒙蒙如塵。

    跳躍的燭火照在菲薄的窗紙上,映出了一抹瘦長的身影。

    目送著佟佳?仙蕊走出寢殿的門廊,太皇太後撫著額,幽幽地歎了口氣。

    “這夜,可真漫長啊!”

    蘇嘛拉姑走過來,將那燭火撩撥得旺了一點,然後拿起蒲扇,緩緩地為她扇涼。

    “主子,看純妃娘娘的樣子,不像是有所欺瞞……”

    當年,佟太妃被貶謫北五所的時候,佟佳?仙蕊尚未進宮。後來她被征選為妃,住進了延禧宮,這姑侄二人也從未見過麵,想這深宮寂寞淒涼,倒是苦了她。

    “在這宮裏頭,說真話的人,反倒是那城府最深的……”太皇太後握著茶盞,湊到唇邊輕抿了一口,深陷的眼窩中,透出了一抹意味深長。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忽然請求說要去符望閣。這人都已經死了,她拿什麽去給她探望呢;好在,及時戒嚴了北五所,想那消息也不至於走漏得太快。

    隻可恨那姓佟的,臨死,也不讓人消停。

    “方才正說到那個烏雅氏的宮人,繼續往下說……”

    蘇嘛拉姑放下蒲扇,湊近了一些,道:“許是宮人們不識她,錯將她當成是東廂的宮婢,帶去了武英殿問話,奴婢發現之後,就讓人將她送迴去了……”

    太皇太後沉吟著目光,那跳躍的燭火欲明欲滅,映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從來都是慈和溫吞的笑意,此刻,陡然變得冷漠凜冽,隱隱得讓人心驚。

    曆經四朝,她也曾是從那血雨腥風的深宮中浸泡出來的人,多少宮闈爭鬥,妃嬪傾軋,奪嫡之禍,她太了解深宮的荊棘密布,人心叵測。

    有的人,與世無爭,善解人意,卻不過是包藏禍心的幌子;有的人,默默無聞,親善隨和,或許就是圖謀不軌的偽裝。事情發展到了現在,不管她是知道些什麽也好,不清楚也罷,這個烏雅?景寧,似乎,不應該再留著了……

    “主子,奴婢說一句不該說的……”

    蘇嘛拉姑靜靜地站在長榻邊,迷離的燭光照亮了她蒼老卻溫善的臉,不卑不亢,顯得格外平和,慈祥。“這個寧嬪,很像您當年的樣子……”

    隨侍了將近五十載,她跟著她,見慣了風風雨雨。半生榮華,一世寵辱,她也是那起伏變遷下經曆出的宮女子,早已練就了識人任人的本事。

    那個烏雅氏的景寧,她雖不曾有過深交,可冷眼旁觀、細細品查,卻越發覺得,這個年僅豆蔻年華的少女,聰慧,睿智,淡定,從那手段到那性子,都像極了年輕時候的太皇太後。

    這樣的人,在陰謀詭譎的後宮,或許是禍;可,或許,也是皇上的福。

    握著微熱的茶盞,太皇太後的眼睛黯了一下,“哀家老了,可有些事情,總是讓人放心不下……況且,這做長輩的,不就是希望在百年之後,為後輩,多做一些善後,多留一片安寧麽……”

    選擇

    更深露重,初秋的深夜,微寒。

    就在慈寧宮那邊,純妃佟佳仙蕊請求覲見太皇太後的時候,景寧剛好途徑南三所,走到景和門。

    前方不遠,是乾清宮。

    巍巍宮殿,流不盡那寶相莊嚴,尊貴奢華。

    單翹雙昂七踩鬥栱的房簷,簷角,蹲著猙獰莊嚴的脊獸,金龍和璽的彩畫,三交六菱花的隔扇門窗。殿前的金柱間設屏,屏前設寶著座,鋪墁的金磚,月台寬敞,左右分別有銅龜、銅鶴、日晷、嘉量,以及那鎏金的香爐。

    偌大的殿宇樓台,處處奢華,處處尊崇,目之所及,步之所及,皆精細到了極致。

    正南方向的太和門、金鑾殿,禦門聽政,雄辯滔滔,是男人施展陰謀與陽謀的戰場;而環繞三麵的東西六宮,一片脂粉凝香,卻也是戰場,沒有硝煙的,女人的戰場。

    乾清宮,作為中軸,連接了風雲詭譎的廟堂與血雨腥風的宮闈,令人凜然,敬畏,望而卻步,卻也是人世間最森嚴,最涼薄,也最無情的地方。

    今夜,是她第二次來這裏。

    第一次,是侍寢承歡。

    乾清宮的寢殿口把守著隨侍的太監,守了大半夜,卻絲毫不見任何的疲倦,眼眸精光閃爍,不似一般的人。

    景寧走過去的時候,正巧那巡夜的衛隊剛剛查視而過。

    守夜的太監遠遠地看見她,卻並不識,厲聲阻攔,見到她手中的螭龍玉牌,才斂去淩厲,躬身行禮,便去側殿請示內務府總管李德全。

    景寧輕輕摩挲著大理石玉砌雕闌,靜靜等待,還未見到人,心中,卻已開始打起了退堂鼓。

    此番來乾清宮,似乎,是太輕率了。

    倘若,寢殿裏頭有侍寢的妃嬪,那她……

    駐足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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