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話本上對鄭思遠的描述就是:冷若冰霜,不苟言笑,是一個冰山似的人物,唯有麵對蘇月涼的時候,眼裏才會有了屬於人的溫度。


    鄭思遠在這裏沉浸在溫柔鄉裏,和心愛的女人過著神仙眷侶的日子,卻不知道,遠在千裏之外的長寧城裏的鎮西侯府,早就亂成了一鍋粥。


    郭氏信不過鄭思傑,讓自己的娘家齊國公府派人去了邊關,誰知道傳迴來的消息更讓郭氏悲痛。


    兒子鄭思遠是真的出事了。


    此次出征的統帥成國公親筆修書一封,在信裏告訴了郭氏鄭思遠陣亡的消息。


    郭氏接到信,當場就暈了過去。


    傅清芳也哭的跟個淚人一般,完全沒有了世家貴婦的風範。


    郭琸也在這裏,成國公的信是他親自送過來的,此時見到姑母暈倒,表弟媳婦又六神無主的樣子,趕緊指揮著人去請大夫,又說道:“弟媳,你先不要哭了,接下來到底該怎麽辦,你心裏得有個章程。”


    傅清芳抽抽搭搭:“我這心裏一團亂麻,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侯爺,侯爺怎麽就撇下我和娘去了呢。”


    郭琸在心裏翻個白眼,麵上歎了口氣,說道:“大軍即日就要迴京,到時候表弟的喪事就要辦起來了。”


    他的話剛說完,郭氏就醒了,在床上哭道:“兒啊,我的兒啊,你怎麽就去了呢,怎麽就能拋下娘啊!”


    郭氏哭的厲害,傅清芳也跟著大哭起來:“侯爺啊,你怎麽就去了呢,都怪為妻啊,沒給你生個一兒半女的,讓你斷了香火啊,讓你連個打幡摔盆的人都沒有啊。侯爺啊侯爺啊,你怎麽就撇下我和娘了啊,你讓我和娘怎麽辦呢!”


    傅清芳這左一個沒有兒子,右一個斷了香火,讓郭氏更加心痛,現在兒子沒了,她又沒有孫子,眼看著這鎮西侯的爵位要落到庶子頭上了,怎麽能讓她不難受。


    就這樣,她剛醒過來沒多久,又生生撅了過去。


    見到郭氏撅了過去,傅清芳哭的更大聲了,滿堂的丫鬟婆子亂成再次亂成一團,郭琸不由得揉揉太陽穴的位置,這裏鬧得他頭疼。


    大夫來的時候郭氏已經醒了,自從知道兒子的確切死訊之後,她就好像老了好幾歲,從前的那股精氣神再也沒有了。


    大夫給郭氏診完脈,留了個藥方,傅清芳趕緊吩咐人去抓藥煎藥。


    誰知道郭氏卻擺擺手:“算了,這藥吃了也沒什麽用,還是不吃了吧。清芳,你帶著人都先出去吧,我跟侄子說幾句話。”


    以前郭氏與傅清芳針鋒相對,從來都是看傅清芳不順眼的,現在郭氏的兒子死了,她倒是對傅清芳和顏悅色起來了。


    傅清芳站起來行了禮,帶著所有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裏,一時隻剩下姑侄兩個。


    郭氏身為侯府的老封君,屋裏的擺設自然是富貴無比的。


    環顧屋內一周,郭氏閉了閉眼,問道:“思遠真的沒了?”


    郭琸歎口氣,說道:“大軍馬上就要迴京了,思遠的名字就在陣亡名冊上最靠前的位置。”


    鄭思遠的事已經板上釘釘了。


    兩行眼淚從郭氏的臉上蜿蜒而下:“我就養大了思遠一個,他成婚七年也沒生個兒子,這鎮西侯府就要易主了。”


    郭琸說道:“姑母還是要早做打算,到底是把這侯爺的位子讓給大房,還是......”


    他的話沒說完,但是郭氏卻聽懂了,她冷笑一聲,說道:“要我把侯爺的位子讓給那個孽種,做夢。”


    第9章


    傅清芳帶著丫鬟仆婦站在屋門外,不知道婆婆跟郭琸在屋裏說了些什麽,但是想想也知道,是關於侯府的未來的。


    郭氏跟唐姨娘鬥了一輩子,對兩個庶子也恨屋及烏,看著不順眼的很,怎麽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侯府落在庶子手裏。


    偏偏現在鄭思遠死了,他又沒有兒子,按照禮法來說,這鎮西侯就得鄭思傑來當。


    弟死兄及,律法上寫的明明白白,郭氏一個婦道人家,哪裏能管得著宗法的事。


    不過事在人為,要是鄭思遠有了子嗣,那就是另外的一迴事了。


    傅清芳低頭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在心裏想到,她籌劃這麽久,總算是走到第二步棋了。


    第一步棋,就是攔住鄭大,不讓鄭思遠假死的消息傳到郭氏耳朵裏。


    第二步棋,就是讓郭氏提出給鄭思遠過繼兒子,讓過繼來的兒子繼承侯府。


    這也算不得什麽難事,郭氏跟庶子不和,在庶子跟過繼來的孩子兩個選擇裏,當然是選擇後者了。


    就是郭氏沒有這麽個想法,傅清芳也會說動她的。


    理由嗎,要是鄭思傑繼承侯爺之位,那侯府就要易主了,郭氏這個老夫人,以後在侯府能有多少好日子過。要是過繼一個幾歲的孩子,侯府的當家人就還是郭氏,郭氏就還是侯府的老封君。


    再說了,從小就養起來的孩子,也不怕養不熟。


    過繼的人選,傅清芳也早就物色好了,就等著這一天呢。


    不過傅清芳準備勸解郭氏的話沒用上,郭氏自己就提出過繼孩子了。


    郭琸和郭氏在屋裏沒有單獨待多久,也就一盞茶琸的功夫,郭琸就出來喊人了:“表弟妹,你進來一下。”


    傅清芳低頭側身進了屋,郭氏還躺在床上,不過精神看上去你剛才好了些,看到她進來,郭氏招招手,說道:“清芳,過來。”


    傅清芳快步走到郭氏的床邊,眼裏含淚,喊道:“娘!”


    郭氏的眼淚本來已經止住了,傅清芳這一喊,把郭氏的眼淚又給勾出來了。


    “清芳,我們娘倆怎麽這麽命苦啊!思遠什麽都不管了,撇下我們娘兩個就這樣去了啊!”


    “娘啊,咱們兩個命苦啊,”傅清芳手拿帕子掩著麵哭道:“娘,是我不中用啊,沒給思遠留下一兒半女的,要是有個孩子,咱們娘兩個也好有個奔頭啊。現在思遠沒了,咱們兩個女人無依無靠的,以後可怎麽過日子啊。”


    傅清芳這一哭,郭氏心裏更是悲痛,兒子要是有個子嗣,這偌大的家業也不至於落到別人手裏。


    這樣一想,郭氏又把傅清芳給恨上了,要不是娶這麽個不下蛋的母雞進門,思遠現在恐怕早就兒女成群了。


    勳貴人家裏,像思遠這個年紀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偏偏這個傅氏這麽有本事,勾的兒子一心一意的對她,甚至許下了三十無子才會納妾的誓言。


    現在兒子去了,又沒留下個血脈,這侯爺之位隻能給了別人了。


    郭氏想到這裏,在心裏又重重歎了口氣,現在兒子已經沒了,她再怎麽恨這個兒媳婦,又有什麽用呢,眼下要過繼孩子,傅氏還有用呢。


    “清芳,現在思遠已經沒了,咱們的日子還是得過,”郭氏臉上的表情悲痛欲絕:“現在這裏沒有別人,你也說說,咱們到底該怎麽做。”


    “一切但憑娘做主。”


    郭氏跟郭琸交換了一個眼神,擦了擦臉上的淚,說道:“清芳,思遠沒了,這爵位和家產恐怕都得落到大房手裏,這以後大房在府裏當家,我這個老婆子怎麽說也是老大的娘,是受不了什麽氣的。可是清芳你,一個沒了丈夫的前侯爺夫人,日子可怎麽過啊!”


    傅清芳配合的抖了抖身體,哭道:“娘,我父母皆亡又沒個什麽兄弟姐妹,家裏隻有一個過繼的堂兄,平日裏雖然親厚,可到底不是血脈至親,以後娘家迴不去,婆家也容不下,我也隻能落發出家了。娘啊,我這命怎麽這麽苦啊!思遠,你好狠的心啊,怎麽就拋下我去了呢。”


    傅清芳哭的厲害,郭琸在一旁說道:“表弟妹,你先不要哭了,先聽姑媽說。”


    郭氏也說道:“清芳,我是這樣想的,思遠雖然沒有子嗣,但是能過繼個孩子啊,既然過繼了,那孩子就是思遠的兒子,繼承侯府也是理所當然的。過繼的孩子選年紀小的,也不怕會養不熟。”


    傅清芳把帕子從臉上移開,驚訝地張了張嘴,說道:“娘,這要是能過繼一個孩子,當然是好的,可就怕大房和三房不同意啊。”


    郭氏說道:“要是這是陛下的意思,他們即使不同意又能怎麽樣。”


    這倒也是,要是天底下最有權力的人都同意了郭氏的做法,其他人又有什麽資格置喙呢。


    至於皇帝會不會同意,傅清芳隻在心裏想了一下就知道,皇帝一定會同意的。


    鄭思傑和一個過繼來的孩子,誰繼承鎮西侯府對皇帝更有利,這不是明擺著嗎。


    要說鄭思傑繼承侯府,那皇帝收迴鎮西侯府的兵權就得費些力氣,但要是一個孩子繼承這個爵位,那皇帝收迴兵權就好辦的多了。


    傅清芳低下頭想了想是,說道:“娘,既然要過繼,那不如從族裏選父母雙亡的,這樣以後也能少生事端。”


    郭氏:“我也是這樣想的。”


    “娘,咱們幹脆過繼兩個孩子算了。”


    “過繼兩個?”


    傅清芳點點頭,說道:“咱們侯府又不缺那一口吃的,過繼兩個孩子不是更保險,孩子之間也能互相做個伴。”


    郭氏瞬間就明白了傅清芳的意思,要是過繼一個,孩子恃寵而驕,怕是不好管教,兩個孩子的話,更好拿捏。


    郭氏點頭道:“清芳你說的對,既然要過繼,那就過繼兩個,不說兩個了就是十個八個的,咱們侯府也養得起。”


    事不宜遲,鄭思遠都已經出事了,鄭思傑在一旁虎視眈眈,遲則生變,還是趕緊把這事給定下來。


    這人心裏想什麽就愛來什麽,婆媳兩個剛商定好了,錢嬤嬤就在外麵通報:“老太太,夫人,表少爺,大爺和三爺來探望老夫人了。”


    郭氏看了一眼門外,低聲說道:“清芳,你把他們打發走吧,等過了晌午咱們就進宮。”


    傅清芳點點頭,起身朝外走去,大房和三房的人已經在院子裏等著了。


    見到她出來,魏氏就上前一步,問道:“清芳,老夫人到底怎麽了,我這一聽說老夫人暈倒了,趕緊把大爺和老三從衙門裏給喊了迴來,立馬就趕過來了。老夫人怎麽樣,沒什麽事吧?”


    傅清芳的臉是慘白著的,眼睛明顯剛哭過,現在還紅著:“嫂子,娘沒事,就是,就是......”


    話說到一半,傅清芳嗚嗚哭了起來。


    魏氏和許氏趕緊上前:“清芳,這到底是怎麽了?”


    “嫂子,你先別哭啊,有話慢慢說。”


    鄭思傑和鄭思良也在離傅清芳遠些的地方勸解,傅清芳這才慢慢止住眼淚,說道:“剛才表兄過來了,說是侯爺的事情已經打聽請出來,侯爺是真的,真的去了。娘悲痛之下暈了過去,請了大夫來看,大夫說是太過悲痛所致,現在娘剛剛睡下,表兄在裏麵陪著呢。”


    傅清芳說完,又拿帕子去拭淚。


    鄭思傑在一旁歎了口氣,說道:“我把二弟的消息帶迴來,老太太還不信。”


    傅清芳說道:“娘隻是一直心存希望而已,表兄過來跟娘說侯爺的名字就在陣亡將士的第一位,由不得娘不相信了,娘才暈過去的。”


    郭琸從屋裏出來,看到院子裏站了一圈人,眉頭皺了皺,問道:“都站在這裏幹什麽,姑母正在休息,別吵到她老人家了。”


    鄭思傑鄭思良與郭琸見了禮,鄭思傑又問道:“老夫人現在怎麽樣了?”


    “姑母已經睡下了,有什麽事去前院說。”


    鄭思傑鄭思良說是來看郭氏的,不如說是來打探消息的,剛分在前廳坐下,鄭思良久迫不及待地問道:“二嫂,現在二哥已經不在了,大軍馬上就要迴京了,二哥的身後事也該操持起來了。”


    他這話一出,廳裏就霎時寂靜起來了。


    這鄭思良平時雖然大大咧咧沒什麽心機的樣子,可也是個侯府子弟,平日裏的言談舉止看起來也是那麽迴事,今天這話說的,倒是十分不合規矩了。


    就像他多麽盼著鄭思遠死似的。


    傅清芳不待別人說話,就捂著帕子哭了起來:“侯爺啊,你怎麽這麽狠心啊,拋下我就這麽走了。你都沒給我留下個孩子,讓我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她這一哭,郭琸立即就說道:“三表弟,不是我說你,這思遠剛走,表弟妹正是難受的時候,你又說起這個,不是往她心口上戳刀子嗎。這表弟的身後事是要辦,可是到底要怎麽辦,還是得等姑母醒了,有她來拿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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