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四周是叮咚的水聲,向晚睜開眼睛,入目是素白的床幔和明晃晃的石頂。石壁因為石洞常年的潮濕,染上一片綠油油的石苔,向晚看了片刻,忽然想起昏迷前的事情,猛地坐起身來,頓感一陣無力。


    她歇了片刻,看了一眼四周,隻見她所待的地方似乎是一個石洞,洞內相對來說比較簡陋,不過擺設的東西卻半點不含糊,比如她身下的這張大床,看起來似乎很考究,雕花和實木一看就是上等貨色。


    向晚勉力下了床,這才發現床下麵沒有放鞋子,而她身上也是一身單薄,雖然還是之前的衣服,可是外袍也不知道去了哪裏。猛然間想到什麽,向晚往腰上一摸,頓時臉色一變。果然,她配置的藥都沒了,還有衣袖裏的銀針、懷中的匕首,全都沒有,活脫脫就是一個弱女子。


    伸出手來給自己把了把脈,確定自己是被下了軟骨散一類的藥,這才渾身無力向晚輕歎了口氣。


    這裏必定是冷幽玨的巢穴無疑,隻是不知道他抓她來究竟想幹嘛。既然自己能活著醒來,便說明他暫時不會殺自己,那他綁自己是要幹嘛?


    石室內是真的冷,可是又找不到衣服,地上還沒有鞋子,向晚盯著自己光潔的腳丫子看了片刻,最終還是咬了咬牙,下了地。


    沒想到千般算計最後還是到了那個妖孽的洞穴裏,也不知道他想好了什麽法子整她,沒辦法,誰叫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直接赤著腳走過冰冷的地麵,向晚走到洞口才發現這個洞穴並不止一個洞,而奇怪的是外頭竟然也沒看見什麽人。


    她繼續順著洞穴往外走,竟然一路暢通無阻的走到了外洞,因為她分明看見前麵一片亮光,那是從外麵射進來的!


    “別動!若是再往前走,他們就是你的下場。”


    身後忽然響起一道幽冷的聲音,向晚身形一僵,迴過頭去便看到冷幽玨一身黑衣立在她身後,然後他輕輕抬起手,在空中劃了個半圈兒,一團黑氣便自他指尖溢出,往前麵洞口而去,然後忽然之間,剛剛還空無一人的洞口陡然之間站了一地人,而且各個麵色慘白眼窩深陷眸中還泛著血紅色,一如之前的皇陵,不是人偶又是什麽?


    向晚忍不住便吸了口涼氣,隨即迴過頭來看身後的冷幽玨道:“你抓我來幹什麽?”


    冷幽玨一雙冰冷妖異的眸子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勾唇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來,道:“你隨我來。”


    向晚頓了一頓,這才跟上他的腳步往裏走。


    就在她剛剛住的洞穴旁邊,有另外一個像是書房的地方,冷幽玨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進去。


    向晚看了裏頭一眼,撇過頭來晃了晃自己潔白的腳丫子:“好歹來者是客,你是不是給我一雙鞋子穿?”


    冷幽玨冷笑一聲,也沒見怎麽動,向晚便看到一雙鞋子仿佛自己長腳了一樣移到自己腳邊,她也不客氣,撿起來就穿上,又看到一旁有掛好的衣服,不過不是女裝就是。


    但是她這會兒冷得厲害,管她是男裝還是女裝,直接取了一件最厚的袍子便往身上一裹,這才走了進去。


    冷幽玨看她身上裹著自己的衣服,眼角跳了跳,卻到底是忍住了沒有立刻發脾氣,隻是冷聲道:“把你那天傷我的東西的方子寫下來,寫好了,本門主就放你出去。”


    向晚一怔,原來這個家夥打的是這個主意!


    也是,上次武功那麽高的冷幽玨都被她的炸藥傷著了,他一心複國,隻怕是想到了要將這個東西做武器用,所以才費盡心思把自己擼了來。不過向晚也不是吃素的,想讓她把藥方交出來,那是不可能的!


    她製藥保護自己,那是自保,若是將方子交給冷幽玨造出炸藥來,那她就是千古罪人,這樣的事情,她絕對不可能去做,即便是丟了這條小命!


    倒不是她有多清高,而是人活著總要有點良知有點原則,而這個,就是她向晚的原則!


    聞言,她頓下身形迴過頭來看著冷幽玨道:“這個我恐怕真做不到!”


    冷幽玨當即眉目一冷:“敢耍花樣?信不信我將你變成和剛剛那些人偶一樣的行屍走肉?”


    向晚當即皺巴了臉道,“冷門主,真不是我不想寫而是我根本就不會寫!你那麽神通廣大,肯定知道我的底細!我曾經吧,是侯府庶女,一來不得寵,二來長得又不好看,從小就是小姐身子丫鬟命,府裏的人都拿我當丫鬟使喚,我哪兒有時間去學習認字啊?”


    “好不容易嫁到了七王府吧,又是個不受寵的妾,七王爺不待見我,平日裏我的吃穿用度也被府中夫人管家苛責,哪兒會認字那麽奢侈的事?”


    冷幽玨莫名其妙的眼角抖了抖:“既然不識字,那總會說吧?你來說我來寫。”


    他抬起步子就要進書房,向晚卻是陡然麵色一滯,怔怔的看著她。


    冷幽玨見她不動,抬起頭來頓時臉色一黑:“怎麽了?連說都不會?”


    “冷門主,我上次製的藥吧,是從前在一戶農莊一個老伯教我的,那老伯家裏窮,也買不起什麽東西,而那個東西的配方都是他從山裏挖的,我吧,別的不好,記性倒是不錯,所以後來吧,我都是自己去山裏挖,至於叫什麽,我真不知道啊……”


    “向晚!”


    忽然一陣厲風過來,向晚急忙伸出手來護住眼睛,冷幽玨人已如鬼魅般到了她身前,“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他並未做別的動作,可是向晚卻覺得脖子勒得不是一般疼,而一團黑霧就如同一條繩索勒在她的脖子上越纏越緊。


    “唔……”向晚臉上漲得通紅,說不出話來,隻能用手指向自己的嘴巴,做出“我說”的唇形,脖子上那團黑影這才驟然除去。


    “咳咳……”


    向晚花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看著冷幽玨道:“……您老脾氣能不能不要這麽暴躁?”


    冷幽玨冷眸撇著她:“廢話少說,若是讓我知道你膽敢耍什麽花樣,我定不放過你!”


    “我哪兒敢啊!”向晚眸光瞥到一旁的書桌上,道,“這樣吧,我雖然不會寫字,可我會畫畫,我畫出圖形你看吧,你再讓你的手下去找,你看這樣成嗎?”


    冷幽玨冷哼一聲,不耐煩的揮了下手。


    向晚立刻就轉身往書案而去。


    她不會用毛筆,這會兒卻是剛好派上用場。冷幽玨的視線落在她拿筆的姿勢上,眼角忍不住抽了抽,卻是別過頭沒有去看。


    等了片刻,聽到向晚似乎是翻了好幾張紙,他這才迴過頭來,緩步走了過去。


    他剛走到書案,向晚已經將筆一放,拿了一摞紙來遞給他,“畫好了,你看看。”


    冷幽玨有些懷疑的看了她一眼,這才一刻鍾不到,她就畫好了?


    等接過畫一看,他的臉色猛然間變得鐵青起來,抬起頭來惡狠狠瞪著向晚,“真當我這麽好戲耍?那你就去當你的人偶吧!”


    眼前一陣陰風襲來,向晚下意識想躲,不過這身體被下藥了,反應度真的是慢很多,一下子就被那道陰風蒙住了眼睛,然後她腦中一片混沌,猛然間就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不動。


    冷幽玨盯著她看了一眼冷哼一聲,大步就走了出去。


    再醒來還是在那張床上,向晚停頓了三秒,這才緩緩轉頭看向洞口。


    沒有什麽動靜,一如她之前醒來一樣。


    向晚起身,這一次床邊居然有衣服和鞋子,她穿戴整齊便緩緩往外走去。


    從洞口是可以看到外麵的,但是當她走到洞門口的時候卻忽然覺得雙腿好像被什麽東西纏著一般,越往外去,腿上越重。


    才幾步路,向晚便出了一身汗。也猜不透這是什麽功夫,反正冷幽玨的武功各種奇怪,有時候看他跟個上天遁地的神仙沒什麽兩樣,哦,不,應該說是妖精更合適!


    變化多端,行蹤鬼魅,不但會幻術,還會七十二般變化一般,最最神奇的一個就是隱藏身形!


    腳上的重量已如千金重擔,向晚徹底走不動了,隻有喘了口氣,緩緩往迴走。


    說來也神奇,她越往迴走,腳上越輕,直至徹底迴到剛剛休息的洞內,那腳上的牽絆立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簡直立竿見影!


    向晚在自己的床上坐了下來,左看看右瞅瞅,確定洞裏麵沒有人,這才將雙手攏到一處,緩緩探出手來給自己把脈。


    她剛剛醒來便覺得恢複了些力氣,脈象也正常了許多,看來冷幽玨給她服的藥應該是有時效的!


    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拿走了,好在頭上的珠花還在。


    向晚取出兩朵珠花來,從石洞內撿了一顆石頭,然後將珠花往石頭上摩擦。她這麽做是想讓珠花有尖端,這樣便於她拿珠花當銀針用,畢竟她現在手腳無力的,珠花用來殺人還好,要是治病,那也太粗了些,刺進皮膚得多痛!


    用石頭打磨特別快,很快,她便弄好了,向晚取出珠花來刺進身上幾處醒目提神的穴位,果然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戴這個做完,她又將珠花插迴發間,繼續在床上睡覺。


    外麵什麽天色裏麵不知道,洞裏有火把,向晚再次醒過來是被自己的肚子餓醒的,可是想要出去又根本不可能,她就隻好站在洞裏大叫冷幽玨的名字。


    叫了半天,沒半個人迴應,她氣得吐血,這個家夥,居然這麽虐待她,迴頭要是落到她手裏,看她怎麽報仇雪恨!


    因為實在是太餓,向晚便坐在洞口等冷幽玨迴來,也不知道自己是等了多久,隻覺得幾乎要餓暈了的時候,冷幽玨這才出現在了她的麵前,可是他手裏並沒有吃的。


    向晚有氣無力看了他一眼,哼唧道:“冷大哥冷大爺冷門主冷殿下……你該不會真要餓死我吧?你要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你要是不行,那你帶我出去找唄……我保證會給你找到就是……”


    冷幽玨冷冷看著坐在地上幾乎縮成一團的她,冷哼一聲:“過來。”


    向晚看他身形走了出去,急忙就站起身來要跟上去,可是身體是真的發軟,她才站起身便無力擺了擺手道:“不行……已經餓虛脫了……走不了路了……”


    冷幽玨迴頭看了她一眼,也沒見怎麽動作,向晚忽然就整個人自動朝他移了過去,驚得她一下子一個激靈站起身來。


    冷幽玨冷哼了一聲,指了指另一邊的一個石洞道:“那裏麵有野物,自己去弄。”


    向晚聞言,真想翻個白眼,但是顧及到自己此刻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的身體,她也就懶得跟他計較,快步朝那邊跑了過去,這一迴,腳上倒是沒有任何捆綁物。


    好在這邊存食物的山洞裏有柴火,她架起火堆,將肉架上去烘烤,沒過多久就有香氣傳來。


    總算是吃飽喝足,身體恢複了不少力氣,向晚轉身打算迴房,經過冷幽玨的臥房,發現他在裏麵打坐,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在練什麽邪功。


    向晚雖然對功夫不懂,但是大抵能猜到高手練功的時候不喜人打擾。


    她在外麵看了會兒,正想著用什麽法子好對付他的時候,那裏閉著眼睛的冷幽玨忽然就開了口:“送她迴房。”


    這個“她”指的顯然是自己,那誰來送?


    向晚正疑惑間忽然就聽到身後來了動靜,她一迴頭,隻見著一個慘白著臉的人偶站在自己身前,機械般的伸出手來要擰她,向晚急忙後退一步,避過他的手指,看著那張瘮人的人偶臉,皮笑肉不笑:“我自己走,不勞您費力!”


    人偶停在原地,向晚已經一陣風般的迴了自己房間。


    第二天一早,向晚警戒的發現屋子裏似有不同,猛然睜開眼睛便看到冷幽玨抱著手臂一臉冷色的站在自己床前,她嚇了一跳,急忙起身,冷幽玨對她的動作冷斥一聲:“穿上衣服,跟我出去。”


    向晚挑了挑眉,冷幽玨已經先一步離開了石洞。


    等穿戴好衣服出來,發覺洞裏頭已經沒了冷幽玨的身影,向晚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洞外,才發覺他就在洞外等著自己。


    “哪裏有?”


    向晚看了他一眼,頓時知道他問的是什麽淺淺勾了勾唇,“上次用來傷你的玩意兒都是在三王府附近的幾處地方,我把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別處哪裏有,要是去那裏的話,你確定要去?難道不怕被三王爺抓了?”


    這話多少有點激將的意思,向晚也是故意這麽說。


    有些人吧,激將法對他絕對無用,比如鳳澈,那廝成天一副淡定閑適的樣子,內心隻怕是穩如泰山,這幼稚的玩意兒他是免疫的。但有一種人吧,那就完全不一樣了,譬如眼前的冷幽玨。


    從她自己目前的觀察來看,冷幽玨此人心胸狹隘,足夠孤傲,同時也是極其自負的一個家夥。對於自負的人來說,激將法百試不爽!


    果然,冷幽玨聞言冷冷挑了挑眉:“若是怕被抓,你以為你還會出現在這裏?”


    他旋即抬頭看向山下,“那就去,不過你最好不要耍什麽花樣,否則我一定讓你後悔今日的決定!”


    “哎呀,我一個小女人會耍什麽花樣?唯一的特長就是剖剖屍而已,你也太謹慎了些!”


    冷幽玨不置可否,人已經走在了前麵。


    向晚趁機打量了一眼四處,發覺這個地方好像自己沒有來過,不過根據她的判斷,冷幽玨一定還在京城範圍內,所以,這次出來就是她唯一逃出去的機會了!


    正因為冷幽玨行蹤鬼魅,所以就算鳳澈那邊怎麽查也難查到他的藏身地,這會兒她主動要到三王府附近去,可一定要留下點線索,這樣才能讓鳳澈找到她!


    既然外麵的人進不來,她就隻能自救出去了!


    既然冷幽玨要火藥麽,那她可就有了法子。


    有火藥在手,她還怕誰?


    下了山後,山下有一輛馬車,旁邊站了個車夫,冷幽玨先坐了上去,向晚也不客氣,直接抬腿走了進去。


    這馬車顯然比鳳澈的馬車簡單多了,看來這個冷幽玨現在逃離在外日子也不好過。


    當然,向晚絕對不會傻到相信這裏會是他新的據點,他盤踞京城那麽多年,就算幻影門毀了,也不可能沒有幾個手下。


    馬車緩緩往城內駛去,向晚才知道這裏屬於京城的一個郊區。


    “把這個服下。”


    車內忽然響起冷幽玨幽冷的聲音,向晚抬頭看了他一眼,便見他手裏放了一顆丹藥。


    她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讓她乖乖服下怎麽可能?


    “什麽玩意兒?”


    “防止你逃跑的藥,嗜心散。”


    嘖嘖,連藥名都這麽陰毒。


    向晚沒有伸手去接,隻是冷眼看著他道,“你都給我下毒了,還指望我給你找東西?你就不怕我研製好了來炸你?”


    冷幽玨聞言卻是自信一笑,“所以我才讓你服下這個。這個叫嗜心散又叫三日散,顧名思義,每隔三日就會毒發,倘若你在毒發前沒有解藥,那絕對會心脈俱裂而死,痛苦萬分。”


    向晚瞟了那丹藥一眼,又看了看冷幽玨,半響道,“下車的時候再服成嗎?”


    冷幽玨挑了挑眉,忽然就將藥丸往她身前一丟,而她就仿佛再一次被控製般不由自主張開了嘴,那藥就直接溜進了她嘴裏。


    向晚臉色頓變,掐著喉嚨咳嗽了幾下,知道是弄不出來了,就算弄出來冷幽玨也會逼她服下,故而沒有動,隻是怨懟的盯著她。


    冷幽玨顯然對她視而不見。


    向晚氣得不行,待馬車再行了一段路,她忽然就臉色頓變,一把上前抓住了冷幽玨對的衣袖道:“不好了,不好了!肚子疼,開始了……毒發了!解藥……快給我解藥!”


    冷幽玨嫌棄的直接將她的手揮開,好似沾惹上什麽髒東西一樣,滿臉怒不可遏之色瞪著向晚:“我警告你,不要碰我!”


    嘖嘖,有潔癖?


    向晚卻是不管不顧,整個身子都向前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哭道:“不行啊,冷門主,我會死的……我怕死……我不要死啊!”


    她好不容易擠出兩滴眼淚,盡數往冷幽玨身上蹭直把冷幽玨驚得一下子跳開,揮開她整個人,氣急敗壞:“滾!”


    向晚縮在角落,委屈的掉眼淚:“不行啊……肚子痛死了……哎呀,好像要拉……”


    聽到那個“拉”字,冷幽玨整張臉都寫著不可置信,他簡直是沒想到身為一個女人竟然能如此不雅,這樣的話也說得出來。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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