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他忽然發現不遠處看他看的愣神的薑嫿時,他的眼淚一下子就幹了。


    手忙腳亂的將臉上的淚痕擦了擦後,付金銅道:“你什麽時候站在那兒的?”


    薑嫿思考了會兒,“三分鍾前?”


    聞言,付金銅點了點頭。


    噢噢,三分鍾前,那還好,還好……不對,還好個屁啊!


    臉頰一瞬間漲紅了起來,嘴唇囁嚅半天,他才開口道:“你……你別嘲笑我,你是不知道我軍戰士們的夥食是什麽!我曾經看到過一個報告文件,說是一個美國專家,根據我們國人體製,為我們抗戰士兵擬定了一份食譜,這份食譜裏,擬定我們每日最少應該吃八九百克的大米,十克的鹽,三十來克的肉,三百來克的蔬菜,還有啥七八十來克的蛋白質。我是不知道啥是蛋白質,但是前麵的那些我都知道啊。可這種標準,蔣委員長都說了,他的國軍能達到這食譜的三分之一標準都算是不錯了,要知道那可是富得流油的國軍啊,更何況是向來以貧苦而著稱的我軍呢!


    我軍原來吃的是老百姓種的玉米棒子,小米麵子,洋芋蛋子,窩瓜蛋子,可這也不能管飽了吃,畢竟我們每天都隻有一斤半的糧食票罷了,但就是這一斤半的糧食,在去年那些鬼子跟瘋了似的在我軍華北地區進行武力大掃蕩,國軍又斷了對我們僅有的一點供給後,我們也吃不到了!”


    說到這裏,付金銅再次紅了眼眶,“我在延安還好些,隻是每日的糧食票由一斤半給降到了一斤罷了,但是吃的還是那些玩意兒,可有些偏遠地方的將士們,卻已經隻能開始吃樹葉草根來充饑了。


    吃罷樹葉扛步槍,吃罷草根戰鬼子……所以今天就算站在這裏的人不是我,而是任何一個我軍戰士,在看到這些糧食時,也都絕對會做出和我一樣的反應的!我聽說這一包軍糧裏有飯有菜還有能量飲料,如果我們早就有這樣的軍糧,哪裏還會看到那麽多戰士不是死於戰場,而是死於饑餓?哪裏還會看到那麽多戰士因為饑餓癱軟無力,而幹不過那些行不端、坐不正的鬼子呢?有這樣的軍糧在身後撐著,鬼子何懼?來再多的侵略者我們又何懼?”


    說這話的付金銅情緒激動,聽到他這些話的人情緒也都被稍有些帶動。


    那些本來在忙忙碌碌上下幫忙卸貨搬貨的士兵們幾乎全都停下了手頭上的工作,有極個別共情能力比較強的,眼眶也都忍不住變得稍有些紅了起來。


    薑嫿自然也被這樣的情緒給帶動到了。


    實話講,她高中文理分科時,之所以選擇理科,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不想再在曆史課本上看到有關於近代史的那些內容了。


    那是一個混亂又屈辱的年代。


    是任何一個國人看到,都哀其不幸,卻又有些怒其不爭的年代。不幸是是指那個年代實在是有太多讓人眼眶落淚的故事了,不爭是指在那個軍閥鼎立、又有國民政府、又有偽滿政府、又有我黨存在的年代裏,當一方的革命果實剛剛取得一定成果時,總是有另一方的攪屎棍出現,使得這個果實的甜美程度大打折扣。


    可曆史之所以為曆史,就是因為它的不可改變性。


    薑嫿無力改變這些曆史,所以她隻能逃避自己了解太多有關於這個時期的曆史。


    可當有一天,如果與我們這個世界幾乎一般無二的平行世界的曆史,可以因為我們的幫助而被改變呢?


    薑嫿抿了抿唇:“為什麽要嘲笑你?誰說男人就不能落淚了?知不知道我們這個世界有一句話叫做男女平等?女人可以落淚,男人也同樣可以落淚。”


    朝前走了幾步,隨便從那皮卡貨車上拿下來一包單兵食物看了幾眼後,薑嫿轉頭問付金銅身邊不遠處的兵哥哥,“這裏隻有這種最基礎的單兵食物,沒有各種肉罐頭、水果罐頭嗎?”


    聞言,這位被薑嫿看著的兵哥哥朝自己的班長看去。


    而這位班長在接到信號後,趕忙走過來道:“有的有的,這當然是有的。肉罐頭我們昨天就運過來放在基地的倉庫了,水果罐頭的話,因為有些地區疫情複發了,不太容易通過,所以被堵了一陣,不過下午也能運到了。”


    聽到這話,薑嫿輕‘嗯’一聲道:“不讓你們麻煩,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下一次進行物資援助的話,能不能讓我單人出一份力。我想在單兵食物、肉罐頭、水果罐頭這三樣上,各捐款十萬塊進行援助。我的援助不是為了得到任何的迴報,就是想單純的,讓那個時代的戰士們,能吃的飽飽的,再上戰場罷了。目的和某寶上那些‘愛心午餐捐獻工程’差不多。”


    愣了愣,這位班長道:“這需要我向上打報告進行詢問。”


    薑嫿點了點頭:“期待你的答複。”


    薑嫿想要的答複,在夜幕降臨,一輛輛戰術車、工程車、運輸車以及不少99式主坦克被駛入後山,那烏壓壓的一片看起來甚至足有上百輛車時,得到了從小洋樓外麵敲門進來的馮櫻給她帶來的答案。


    對方雖然一身軍裝,可表情卻仍然鮮活又帶有對她的挪揄:“一下子捐三十萬,好家夥,你真的舍得?”


    薑嫿點頭,“賺錢就是為了花的開心嘛,這錢我覺得值得,我想花,如果我能花的出去的話,別說什麽舍得不舍得了,我可能還得樂死了。”


    馮櫻:“那恭喜你,你想要的答複如你所願。不過你最多就捐這一次啊,可別再捐二次了,知不知道因為你的帶頭作用,不少知道內情的士兵也想要因此募捐籌款?而且不少人還不是捐幾百幾千,有的居然捐幾萬你敢信?他們的工資才多少啊!雖然我們最終將捐款限額劃定在一千這個檔位線,但這一千塊多來幾下,對於普羅大眾來說,也不再是個小數字了。”


    薑嫿繼續點頭,“我本來也就隻是想來這麽一次,想為那個時代出一份自己力所能及的力罷了,但再多的話,我可能也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話音剛落,她就聽到窗外響起一陣陣的嗡鳴聲。


    蹙了蹙眉走到外麵一看,薑嫿轉頭問馮櫻,“你們還真要弄飛機去1942?”


    “那不然呢?這些天白天你不是看到了我們在後山修滑行跑道嘛?而且那些工程車過去是為了幹什麽?就是為了能夠加快修1942那邊停機坪和機場跑道的速度。超越78年的技術,我們的戰機到了那邊就是碾壓的狀態,那些外國侵略者不是最喜歡搞轟炸嘛?咱們就來比比,在我們的飛行速度和飛行高度水平均高於他們時,看看到底是誰先被轟到徹底玩完!”


    馮櫻這話讓薑嫿想到了前些時日看的那則有關殲20戰機在那座寶島劃過時,寶島那方媒體中出現的新聞。


    雖然知道來自高科技的碾壓,勝利的天平總歸是會傾向於我們這一方的。


    可當聽到馮櫻這亢奮的話,薑嫿還是忍不住叮囑了一句:“不驕不躁,注意安全。”


    馮櫻笑了笑,衝她敬了個禮,“是的,長官。”


    馮櫻到來小洋樓沒多久,付金銅也來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真正的長官。


    那是一個兩鬢斑白,臉上已有了老年斑,可表情卻極為嚴肅板正,將軍人風姿展現的淋漓盡致的男人。之所以說對方是長官,是因為對方軍裝胳膊上所別的軍銜,其中的組成部分有一部分是一片金色枝葉。


    薑嫿雖然對於軍隊的了解並不太深,可她是個愛看新聞的人,連帶著,對新聞聯播也是時常關注的,所以對方的軍銜她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


    這是一位將軍啊!


    而後馮櫻為薑嫿的介紹,證明薑嫿的判斷果真是沒有出錯的。


    這位將軍正是和馮櫻分工明確,被軍部同時派往1942進行大局主持的人。


    她雖然早已猜測到國家對於1942位麵的重視,但這重視還是有點讓她驚到了。


    沒成想到這位兩鬢斑白的老人卻在看到她得知他身份後緊張的反應時,轉頭看向她道:“小姑娘,我有這麽可怕嗎?”


    薑嫿趕忙為自己解釋,並將自己剛剛的想法說出。


    就看到老人剛毅的麵龐上露出一抹笑容,“國家的確很重視這個位麵。但你看我滿臉褶皺就應該知道,在我這個年齡,很顯然已不是現役軍官了。


    而我之所以不服老的重出江湖,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想去那裏見一個我的故人。”


    未經大腦思考,薑嫿詢問的話便順嘴而出,“是什麽故人?”


    老人歎一口氣,“一個將活下來的機會,讓給我的故人。”


    第56章


    老人的故事很稀鬆平常。


    不過就是在一場戰事中,為了救他,他的那位戰友反而因此犧牲了的故事。


    不平常的是,在這之前,他和這位戰友剛因對方偷吃了他藏在床底的午餐肉罐頭而生了嫌隙。


    那罐頭是他們剛殲滅了一隊敵軍,從敵軍身上搜刮來的。他們的班長給他們每人都分發了一罐罐頭,用以當作嘉獎他們的戰利品。


    他那時恰巧有個心儀的姑娘,所以在其餘人紛紛將自己罐頭全都吃完時,唯獨他,被分派到手中的罐頭那時他連一口都還沒動。


    他原本想著把這舶來品洋玩意兒帶給他心儀的姑娘嚐嚐,可等到他們打算打道迴府,他往床底下一摸,才發現他的罐頭早已在不覺間造了‘賊手’,不僅消失的毫無蹤跡,且對方連個空盒子都沒給他剩。


    那時候的他幾乎很快就鎖定了偷他罐頭的小賊,畢竟他們這個班,隻有那一人飯量最大,且隻有那一人總是嘴饞。


    果不其然,當他找到對方後,沒等他逼問對方,對方就在跟他眼神對視的那一刹那臉紅了起來,且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對方雖然積極承認了錯誤,且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實在是那一天太餓了,又太晚了,餓的抓耳撓腮又找不到任何別的吃食,所以才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就動了他的食物。


    而且在吃完了他的罐頭後,對方曾幾次三番地想要找個機會向他說明情況,隻是戰事吃緊,扛起槍時沒這個功夫,等放下槍時,又因為太過勞累總是忘了。


    但因著他愛慕的那位姑娘最終被別的人獻殷勤追走了,而他卻因為手中空空根本不趕往姑娘跟前湊,那時尚且年輕的他卻偏偏將這口本屬於自己的鍋扣在了對方頭上。


    並從此以後對對方感到尤為不滿。


    這不滿在對方後來明明補償給了他很多次吃食,並且總是在日常訓練,以及戰場上對他多有幫助時,他仍然沒有因此而消氣,也仍然一直對這人沒個好臉色來看。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人與人的緣分,有時候說沒就沒了。


    敵人的榴彈原本擊中的人應該是他,可正是因為他身旁的那個傻子在一瞬間飛撲到他身上,所以最終血肉模糊的是對方。


    而他,僅僅隻是受了些輕傷罷了。


    他那時雖已以最快的速度將對方背下了戰壕,想要將對方背到軍醫麵前,可對方受傷實在太重了,等他見到軍醫那時,對方早已咽下了氣。


    在將對方掩埋之後,冷靜下來的他才想起在將對方背在背上朝營地跑時,對方曾不止一次地在他的背後叫道他的名字。


    可他那時整顆心都鋪在了向前奔跑之上,再加上身後槍彈縱橫,炮彈聲一會兒一下,一會兒又是一下,他於是隻幹巴巴的兇喝了一句“別說話,等你好了,你想說什麽我都聽你說。”


    可後來的日子裏,他仔細迴想並猜測了一下。


    那時的對方想要對他說的什麽呢?是想繼續對他說‘對不起’,還是想對他說‘這下我應該不欠你的了吧?’,亦或者是想要對他說‘我們能不能和好?’、‘你能不能別討厭我了?’……


    無論對方想要對他說的是什麽,他都覺得,自己反而到了最終,是對那人有所虧欠的。


    他欠了那人了一句‘沒關係’以及一句‘對不起’。


    ‘沒關係’是因為他其實早就不生氣了,隻是拉不下麵子,以及不知道和好後該怎麽和那人相處,所以才遲遲沒將這句話說出口罷了。


    ‘對不起’則是因為,後來他成熟了,總忍不住覺得自己曾經竟把一罐午餐肉看得那麽重,且因為一罐午餐肉遷怒一個人那麽久,屬實是極不應該的一件事。


    尤其是那人明明已給過他很多次道歉與很多迴補償,可他卻仍然得理不饒人。


    讓對方直到死去,都沒有聽到他一句‘沒關係’,是他這輩子最為遺憾的一件事。


    時候已經不早了,在講完自己的故事後,馮櫻、付金銅以及這位老人便結伴離開了小洋樓,朝外麵停駐的性能與安保措施全都進行了加固的越野車走去。


    老人沒有說自己的姓名,可因著這個難以說清孰是孰非的故事,薑嫿難得好奇心爆表的上網搜索了一下有關於這位中將的資料。


    結果很顯而易見。


    雖然從抗日戰爭時期過來的將軍這個範圍有所縮小,但看照片認人屬實不是一件多麽輕鬆的事。


    而且在看照片看到一半時,薑嫿想通了,伸手敲了自己的腦袋瓜一下。


    就算知道這位將軍是誰又怎麽樣呢?誰的人生沒有幾個故事?誰又會沒事幹的將自己的故事到處講,讓人知道他生平所有的事呢?


    再則那個年代這樣的故事少嗎?並不。


    這世上沒有聖人,所以沒有任何人是絕不會犯錯的。可能每個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老兵,心頭中均儲存著這樣那樣的遺憾,畢竟戰火無情,誰又能那麽幸運地,身邊沒有一個人出事呢?誰又能保證,出事的那個人,跟自己沒有著這樣那樣的牽絆呢?


    算了,她還是早早的洗洗睡吧。


    要知道從明兒開始,她就將要開始慘無人道的日程被排的滿滿的‘學習生涯’。


    不養精蓄銳的話,怎麽度過從明日開始的難關呢?


    事實證明薑嫿的決定果真是正確的。


    由於王帥通知過她,讓她今晚切記不要帶耳塞睡覺,因為她需要第二天跟著外麵的哨聲同時清醒。


    可第二天早上六點,哨聲還沒響起呢,她就已經被外麵進行晨間拉練的兵哥哥們給吵醒了。


    索性前一晚上是九點鍾入睡的,這一覺睡得還算安穩,以及睡眠時間九個小時已經算是不錯,所以她隻是在懵了數秒,並深唿吸了兩個八拍後,便麻溜的起了床。


    而當她洗漱完畢並穿戴整齊運動裝後,樓下的哨聲則正巧在此時響起。


    看到哨聲響起後,沒個幾秒鍾便從樓裏衝出來的薑嫿,一身作訓服的王帥在她麵上掃了一眼後略有些愣怔。


    但隨即,王帥卻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我原本還想著你要是出來的太晚了,就給你再多加些任務,但你這麽快就出來了,為了獎勵你,我將會在這學習計劃開始的前三天對你溫柔點。”


    薑嫿:“真的嗎?”嘴上這麽問著,她的心中卻非常清醒的默默附加了一句魯式發言:‘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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