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萬魔窟的人?”唐九寧看著一動不動的賀辛,問道。


    賀辛:“……”


    “哎,你別裝死。”唐九寧伸手推他。


    賀辛被擾得煩了,掀開鬥笠,坐起身子,白了唐九寧一眼:“這位姑娘,我會跟一個仙家的人承認我是魔門的人嗎?”


    唐九寧看他反應,喜滋滋地一笑:“那便是了。”她站起身子一撩披風,也坐在了岩石上:“我和萬魔窟無仇無怨的,不會對你的身份心存芥蒂。”


    賀辛聞言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唐九寧,說道:“你心存什麽芥蒂?你雖是玄天閣的人,但功法古怪,別人看不出來,我卻知道。”他壓低了聲音接著道,“是偷偷修煉了魔門功法罷?”


    唐九寧一愣,她還真以為賀辛看出了什麽。她將計就計,連忙故作緊張道:“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啊。”


    賀辛哂笑:“你還真是膽大包天,這種事若是被仙家的人察覺,便要送到太清山的處刑台遭一迴罪了。”


    唐九寧才不管什麽處刑台,此刻她隻想從賀辛嘴裏問出點關於萬魔窟的消息。於是她隨口扯了個謊話。


    “其實我一直敬仰魔尊九閻。”唐九寧露出頗為向往的神情,說道,“我的畢生夢想便是有朝一日,能去萬魔窟走一迴。但自從萬魔窟移至西澤後,我一直尋不到入口……”


    “鬼話連篇。”賀辛的眼神冷漠地一瞥,他壓根就不相信唐九寧的話,“你敬仰九閻,為何加入了仙門?”


    這,的確好像說不太通。唐九寧靈光一動,又說道:“……實不相瞞,我有個朋友,誤入歧途加入了萬魔窟。當然我對萬魔窟沒有意見,但他的親朋好友,師兄師姐就不這麽想了,我想在事情敗露之前,去萬魔窟找他,將他勸迴來……


    賀辛豈會被這丫頭的三言兩語給騙到,他盯著唐九寧看了片刻,終於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出於何種原因想要去萬魔窟,但我勸你打消這念頭。”


    “你以為,萬魔窟為什麽能在西澤藏匿了十幾年?”他轉迴目光,盯著前方的雪,神色漠然,“因為凡是想入萬魔窟的人,皆還未找到入口,便死了。”


    “江少閣主在我這呆了三日,也厭了罷?”嚴忘春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因為煮著熱茶,臉上還滲出點汗,他用袖子抹了一把汗,拿起茶壺給江珣倒了一杯,“我這裏沒什麽好東西,都是些粗茶。”


    “雪引昨晚已經修好了,少閣主若是打算走了,隨時都可以取劍。但若還想在我這裏待上幾日,也無妨。”嚴忘春笑了笑,“我這冰華山安靜,住上一陣子靜靜心也是極好的……”


    “不了。”江珣終於開口,“勞煩嚴小師傅去取一下劍,我等稍後便啟程。”


    嚴忘春一愣,意外於江珣走得如此急。他雖是個粗人,不懂那些風花雪月,卻也看出江少閣主這幾日有些心不在焉,他胡亂猜了猜,大概是為了他帶來的那位姑娘。


    不過這是人家的私事,嚴忘春也不便多問,當下便說:“好,請少閣主稍等片刻,我去劍爐取劍。”


    嚴忘春一走,屋子裏便隻剩下江珣一人,頓時空蕩蕩的。他垂眸盯著杯子裏的茶水,是極淺的黃綠色,粗糙的茶葉大小不一,在水中舒卷開身子。


    江珣忽然就想起了唐九寧,她也是這般粗糙與簡單,是沒經過打磨和裝飾的最為純淨之物。不過這粗茶一旦散入水中,清冽的茶香可溢出三裏,絲毫不遜於那些名貴茶葉。


    江珣伸手將杯子攏入手心,氤氳熱氣中,一絲暖意沿著掌心蔓延開來。


    他心裏很清楚,唐九寧沒有再留在玄天閣的理由,而他的手段,無非是利用金錢威逼利誘她。但即便她答應留下來了,又能如何?她跟自己終究不是一路人,何必要讓她見識到那些風雨與是非。


    但是,倘若她想留下來……


    “砰。”


    木門被猛地推開,唐九寧攜著一陣寒風而入,將江珣的思緒打斷。


    她幾步走到江珣麵前,喘著氣,臉上紅撲撲的,顯然是風雪裏狂奔而至。


    “——我想留下來。”


    唐九寧平息了一下唿吸,她沒個鋪墊,也沒個緣由,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


    江珣一怔,手指碰到杯子,險些將茶水打翻,但他已無心顧及於此,而是將目光緊緊盯著唐九寧,問道:“你說什麽?”


    唐九寧在江珣對麵坐下,背挺得筆直,像是打算開始一場新的交易,她眼裏閃著堅定不移的光:“我暫時不走了,可否將趙寧郡主的身份借給我再用一陣子?”


    江珣像是終於聽清了唐九寧的話,他心緒一時翻湧,沉默了半晌才問道:“為什麽?”


    唐九寧遲疑了片刻,她知江珣心思謹慎,一個謊言反而會引起他的猜忌。


    “是因為一個人。”她不打算說謊,但也不想多說。


    江珣的眉頭微微一皺,又問:“什麽人?”


    “一個很重要的人。”


    唐九寧要繼續留在玄天閣,無非是為了師父唐逸元。自從在紫金門撿到斂息符之後,唐九寧猜想,唐逸元十有八/九在萬魔窟。唐九寧原本打算自己去找師父,但這幾日查閱了些書籍,也沒有找到萬魔窟到底在西澤的何處。而且賀辛說了,萬魔窟並不是輕易能進去的,她不能還沒見著師父的麵就丟了小命。


    放眼修真界,仙盟是最為熟悉萬魔窟的存在,所以她不能走,她需要仙盟的力量。隻要留在玄天閣,一切可以從長計議。若是自己別無他法,到時也可以尋求江珣的幫助。


    隻是……唐九寧看了一眼江珣,他恐怕會打破砂鍋問到底,若是師父在萬魔窟做了什麽對仙盟有害的事,為了保障他的安全,自己便不能將他的身份說出來。不如說他被萬魔窟的人挾持?雖然有些對不住萬魔窟的人,但師父是最重要的……


    與唐九寧一樣,江珣這邊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一個很重要的人……江珣垂下眼眸,他想不到有這麽一號人,能讓唐九寧想要留下來。在玄天閣內,她熟識的不過那幾人而已,江珣想了一遍,覺得都不是。不過她在百門大會倒是認識了一些人……


    江珣思緒一頓,他忽然想到了一人。


    “他是男子?”江珣抬眸看唐九寧。


    “……”唐九寧沒想到江珣會問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她微微一愣,點了點頭。


    江珣摩挲了兩下玉扳指,繼續試探道:“那他是個怎麽樣的人?”


    唐九寧略一思索。師父雖然好吃懶做,嗜酒成性。但在唐九寧眼裏,他那一手破陣畫符的手藝,無人能敵。


    “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唐九寧道。


    江珣聽罷,低頭看向杯子裏的茶水,已經徹底涼透了,手邊傳來的是瓷器冰冷的觸感。


    他大概知道是誰了。


    唐九寧看了看江珣的臉色,平靜得很,沒什麽異常,隻是問自己的問題怪異了一些。


    她原本以為江珣不會答應,想不到他答應地很快,並說什麽時候想走,來跟他說一聲便是。


    唐九寧麵露狐疑之色,卻在內心感慨江珣竟然變得如此好商量,還真是轉了性子。


    不一會兒,嚴忘春取了雪引迴來。


    江珣接過嚴忘春手裏的雪引,拔出劍身看了眼,確認已經修複之後,手一揚,將雪引隨意一擲,拋給唐九寧,隨即便轉身走人。


    “走。”


    冷冷淡淡的一句,那熟悉的脾性又迴來了,唐九寧不禁覺得,之前是因為冰華山太過嚴寒,凍得自己知覺出現錯亂。


    “雪引已經修好,你自己禦劍迴去。”江珣頭也不迴地留下一句話,便禦起自己的劍,揚長而去了。


    唐九寧:“……”


    她抱著劍站在雪地裏,頗有些鬱悶。原本她想讓江珣帶自己迴去,若是躲在他背後,風雪便不會刮著自己臉頰而過。她看了眼半空,見江珣早已沒了影,隻好搓了兩把臉,裹緊狐裘,禦劍起飛。


    難道就這麽不待見我?我說要走了,便各種示好,又是帶自己修劍,又是送驅寒的藥膏;我說不走了,便立馬耍臉色???


    作者有話要說:江珣:你說的那人是謝南靖吧。


    唐九寧:???


    第52章 萬魔窟篇(一)


    唐九寧在藏書閣翻開了一本《魔門史》。


    萬魔窟成立至今,有九大門,分別歸屬於“冥”、“梟”、“幻”、“毒”四大護法麾下。分為冥一門至冥三門,梟四門至梟六門、幻七門與幻八門、以及最後的第九門——毒門。


    掌管冥門的護法為戚明山,九閻在世時他是萬魔窟的二把手,足智多謀,雷霆手段,萬魔窟能將規模發展得如此大,少不了他的功勞。


    掌管梟門的護法為詹鴻,海寇出身,力大無窮,其麾下的梟門門徒個個驍勇善戰,是萬魔窟最主要的戰力。


    掌管幻門的三護法是一名女子,名為宣年兒,擅長媚術與幻術。故幻七門與幻八門內,也是女子居多。


    掌管毒門的護法為蕭決,擅長暗器與製毒,來去如風,行蹤成謎。但在接天崖的仙魔一戰,死於當年玄天閣閣主江銘風之手。


    “啪。”唐九寧合上書。這麽多人名,看得眼睛都花了,沒一個記住。


    自從修好雪引,迴到玄天閣後。她心裏一直掛念著師父與萬魔窟的事,便又來到藏書閣查閱記載萬魔窟的相關書籍,想找一下線索。


    唐九寧將手上的書放迴書架,目光在其他書籍上搜尋起來。不知道玄天閣的藏書閣裏有沒有唐逸元的傳記,畢竟師父還有個清元真人的稱號,說不定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然而唐九寧將整棟藏書閣都看了過來,也沒看到唐逸元這三個字。


    什麽清元真人,大概是自己吹出來的。


    她苦惱地按了按太陽穴,心想這要如何知曉師父口中所說的,要去了結的那樁“陳年舊事”是什麽?


    看來還是得找江珣,不能直接問,要旁敲側擊。


    屋子裏靜得可怕,一股沉寂壓抑的氣氛從緊閉的房門裏散發出來。


    書案前坐了一人,五十來歲,相貌與江珣頗為相似,隻是神色更為冷酷肅穆。此人便是江珣的生父,玄天閣的老閣主,江銘風。


    江銘風正坐在江珣平日裏辦理公務的書案前,手裏拿著幾份文書翻閱。


    程非站在屋內的門邊上,心情頗為忐忑。今日他和公子迴到書房,猝不及防地看見老閣主坐在案前。他在老閣主的眼神示意下,把房門緊緊關上,杵在一邊低著頭默不作聲。


    程非從小便怕老閣主,一怕就是十幾年。


    他瞄了一眼立在老閣主跟前的江珣,瞬間想起兒時在宮裏,老閣主也是這般,不打聲招唿便突然來了。每次一來便是檢查公子的課業,無論公子的功課完成得好壞與否,老閣主總是板著一張臉,從不喜也從不怒,有的隻是一貫的嚴厲。


    江銘風又隨手翻開了一份卷宗,問:“這幾日去哪了?”


    江珣掃了一眼攤開了的各式卷宗,淡淡道:“父親將兒子的書案弄亂了。”


    江銘風聞言抬眼看江珣,將手中的卷宗“啪”地扔在書案上:“玄天閣交給你也差不多一年了,我看你其他沒長進,脾氣倒是越來越大。”


    江珣沉默。


    “罷了。”江銘風收迴目光,“我也不想管你的私事。不過事關仙盟和萬魔窟,我不得不過來叮囑你幾句。”


    江珣聽罷,立刻問道:“潘管事說盟主因金紫門之事,召集了五大世家商議,可是有結果了?”


    “嗯。”江銘風頷首,“如你所願,盟主打算派人去西澤,搜集關於萬魔窟的情報。”


    “人員定下來了嗎?”


    “還未。”江銘風說,“那王元洲堅決反對,說仙盟與萬魔窟已經十幾年未接觸,貿然刺探敵情,實在危險。另外靈溪島的白音白島主依然沒有現身,所以去西澤搜集情報此事尚未談妥。”


    江珣接過話:“白家自從接天崖仙魔一戰後,便隱居在南端的偏僻島嶼上,十幾年來不問世事。不過對於我們來說,少一個參局者,就少些麻煩。而王元洲反對,是怕自己與萬魔窟的勾當被發現,他野心勃勃,與萬魔窟聯手,無非是要做些對仙家不利的事。雖然目前尚不知他要做什麽,但要讓他以為自己有隙可乘,方能一舉殲滅王家。”


    “我明白了。”江銘風看向江珣,“你想讓哪些人去西澤?”


    “王之玉得去。”江珣眸光深沉,“王元洲對他這位師從丁如的大女兒頗為看重,必要時,可以以她要挾王元洲。”


    “顧子翌也得去,此人意圖難以捉摸,他若留在中陵,事情恐生有變。”


    “而我若身在西澤,便顧不上兩邊,仙盟這邊也需要人留守,所以最好將謝南靖留下來。”


    “其餘的您看著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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