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著嘴,口中流出涎水,似是在痛苦地呻/吟,手中揮刀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不斷有人被打傷,逃得若是不夠快,極有可能成為刀下亡魂。


    顧子言愣在原地,一隻手猛地把自己推倒在地。頭頂上刀光一閃,堪堪劃過顧子言的發髻,隻削下幾縷發絲。


    “你還愣著?”謝南蓁趴在顧子言身上,“啪”地拍了一下他的臉。


    顧子言突然迴神,攬住謝南蓁的腰往邊上一滾。


    “砰——”


    他們方才所在的位置出現了一道深深的溝壑,冒著絲絲黑氣,像是有熔岩在裏頭翻滾。


    ——是那把刀砍出來的。


    顧子言站起身子,看向那人手中握著的刀,那把細長的、純黑的、曾把自己手腕震麻的魔刀——青迴。


    謝南蓁冷著一張臉,右手暗自握上劍柄,一隻手阻下她出劍的勢頭。


    謝南靖不知何時來到兩人身旁,他緊緊皺著眉看向握著青迴的人,話卻是對謝南蓁說的。


    “先等等,那是王家的弟子。”


    謝南蓁聞言又細看了一番,雖看不清容貌,甚至分不清是人是鬼,但那身黃色製服確是王家的。她看了一眼謝南靖冷靜的側臉,轉迴目光看向那名發狂的王家弟子,問出了心中的猜想:“是打算活捉?”


    那名王家弟子顯然已經神誌不清,拿著刀見人就砍,有一些修為尚可的修士提著劍衝上去製止,都被那王家弟子一擊逼退,青迴掃蕩之處,十來人便翻滾著飛了出去,口吐鮮血,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若是再放任下去後果恐怕不堪設想,最快的解決辦法是將其就地擊殺,但要在顧及其性命的情況下奪下青迴,恐怕沒那麽容易。


    “還記得我們剛取迴青迴時,它並沒有這麽大的煞氣。”謝南靖眼裏掠過一絲疑惑,又說道,“如今它不僅封印被解開,魔性也增強了數倍。”


    顧子言插嘴道:“我當時就覺得這把刀兇殘得很,你們真不該拿迴來,應該直接拿去淨化。”


    沒人應他這句話。


    謝南靖上前一步,迎上那王家弟子,略微提高聲音:“你們都退下,眼下此刀魔性爆發,你們不是對手。”


    江珣借著月色翻開王家的賬簿,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


    他和唐九寧此刻正在最南邊的屋子裏,想來是孫掌教的書房,裏麵放了幾個書櫃的宗卷,皆是金紫門的日常事務記載,包括了曆代弟子的花名冊、曆年的賬簿等。


    唐九寧站在門邊上,時不時往外瞅瞅靠北邊的那間屋子的燈是否還亮著,在江珣沒有任何吩咐的情況下,她就主動承擔起放風的職責,原因無他,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辦事,就隔了一道牆,她慌得很。


    “你看出點什麽了嗎?”唐九寧踮著腳尖走到江珣身邊,輕聲問道。


    “王家的賬簿不止這幾本。”江珣合上手中的賬簿,目光在書架上搜尋了起來,“王家這一年的靈石數量突然增加,遠遠不止賬上記的這些。”


    “你的意思是他們有來曆不明的渠道獲得靈石?”


    唐九寧問這話,是有緣由的。自從謝陽接手仙盟之後,早已排查完境內所有的靈山,並定了個規矩,一旦出現新的靈山資源,需上報登記,所有的靈山和靈石都按門派的綜合實力來分配,意在避免出現爭奪修道資源的情況。


    私吞靈山之事是不可能逃過仙盟的眼睛的。但是靈石隻來自於靈山,唯有一種可能,便是那座山所在之處,即使是仙盟的長臂,也無法觸及。


    “在西澤。”江珣突然開口,他的嘴角捎上笑,是執棋者觀透全局後的笑意。


    “那座山,隻可能在西澤的荒原上。”


    作者有話要說:我!終!於!放!假!了!


    第40章 宴席之夜(四)


    江珣又在屋內巡視了一圈,並沒有發現隱藏的暗格或暗門。


    所有的跡象都表明,王家可能與藏匿在西澤的萬魔窟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但是唯獨找不到證據,這間孫景丞的書房坦坦蕩蕩地展露在眼前,仿佛在自證清白。


    唐九寧走到牆邊,企圖聽人牆角,卻聽不見隔壁的一絲聲響,看來王元洲萬分謹慎,還加了隔音陣。


    她衝江珣搖了搖頭,江珣隨即翻窗而出,來到隔壁屋子的門前。


    門窗緊閉,燈光從一個個窗格中傾斜而出,映出模糊的人影。


    江珣盯著那窗格子看,忽然感知院外有人接近,他轉頭和唐九寧對視了一眼,唐九寧指了指院子正門邊上的那棵古木。


    那是一棵高大的菩提樹,粗壯的枝幹緊緊地絞在一起,繁茂的綠葉遮住二人綽綽有餘。


    時間緊迫,兩人幾步瞬移到樹下,趕在院外那人趕到前上了樹。


    唐九寧腳下一劃,她慌忙之下抓了把樹幹,江珣連忙伸手將她拉了上去。她藏好之後拍掉手上粘著的樹皮碎屑,月光之下,那木屑竟然還是紫色的,她心生好奇,湊近聞了聞,有一絲甜膩的香味。


    院牆外,有人禦劍降落至門口,唐九寧透過樹葉的間隙一看,是王家的一名普通內務弟子。


    那內務弟子收起劍,氣都還沒順平,便伏跪在地:“掌、掌門大人!出事了——”


    屋內靜默了片刻,人影卻在晃動。


    “何事?”是孫掌教的聲音。


    “迴稟孫掌教,是……”內務弟子頗為慌張地答道,“是那負責看守飛鶴樓的內務弟子李超突、突然發狂,拿著魔刀青迴在宴會上連傷數人……”


    他迴答後,戰戰兢兢等了許久也不見迴話,便微微抬頭,一陣風拂過麵頰,孫景丞瞬間出現在自己麵前,他嚇得又猛地低下了頭。像他們這種根基普通,身份低下的內務弟子,自然不敢直麵上位者的目光。


    孫景丞沒有說話,隻靜靜站在一邊,一人從門內徐徐走出,停在那伏在地上的內務弟子跟前。


    唐九寧一邊關注院門前的情況,一邊留心觀察那間屋子,孫景丞和王元洲都出了屋子,那應該還有一人躲在裏麵。她正這般想著,忽然看見一黑色的影子從後窗飛出,如閃電一般竄入了夜色中,隨即便消失不見。


    那速度,修為不淺。她和江珣對視一眼,坐在樹上按兵不動。


    兩人雖藏於樹上,卻也被限製住了行動,門口的那三人距離太近,此刻采取行動他們恐怕會有所察覺。


    唐九寧繼續將目光轉至院門口。


    “能出什麽大事?”王元洲神色淡淡,似乎對此事不以為意,“宴會上那麽多人,隨便來個金丹期修士都能拿下……”


    內務弟子把頭壓得更低,語氣有些著急:“李超似乎受那魔刀影響,功力大增,尋常修士已經束手無策,而且……”他語氣一頓,眼珠偷偷往上一瞄,“而且那太清山的謝公子也被魔刀所傷……”


    “哦?”孫景丞聽到這兒,不免有些意外,他捋了一把自己的短胡,“你親眼所見?”


    “是,弟子親眼看見那魔刀穿過他的身體,重傷了他。”


    唐九寧一聽這話心裏不免擔憂,她眼眸微動,皺了下眉。這一細微的動作被江珣收入眼底,他沉默著移開了目光。


    聽到謝南靖傷勢嚴重,王元洲眼底裏是幸災樂禍的,但是另一方麵也說明了此事也頗為棘手。


    那內務弟子傳話多年,早已摸清了這些大人的脾性,加之又是個會審時度勢的聰明人,他見王元洲隱隱皺眉,立刻壓低聲音道:“今日各門派的長老們隻出現在宴會片刻,便相約去南麵的千鳥天池一遊,事情發生時,他們並不在場。”


    “那群老家夥們還不知道啊……”王元洲的金牙隱隱在月光下閃爍,“那正合我意……”他話說一半,看向孫景丞,似是在詢問他的意見。


    孫景丞幫王元洲謀劃多年,王掌門的一舉一動他都能猜透個八分,他微微一笑,接過話道:“掌門若想借刀殺人,也不是不行,隻是要把對金紫門的損害降到最低。”


    王元洲:“如何做?”


    “發生這樣的事,無論傷亡情況如何,我金紫門也免不了要被仙盟追責。但究其根本,罪大惡極的還是那把魔刀。”孫景丞一頓,目光裏盡顯老謀深算,“隻要我金紫門的弟子死傷的數量比其他門派的多,那我們也是受害者,其他門派便不能借此事來尋我派的麻煩,此為其一。其二,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那李超留不得,安個私自盜取魔刀的罪名給他,將責任都歸於他個人,比之看管失責之罪,金紫門也可撇得幹淨些。”


    王元洲哈哈一笑:“不愧是景丞,想得真是周到。”


    他轉向地上跪著的內務弟子,吩咐道,“安排下去,派一批修為低的弟子前去作戰,跟他們說,此關乎金紫門的門麵,畏畏縮縮不肯上前的便逐出門派。還有,先將消息封鎖住,我和孫掌教大約會在半個時辰之後再過去,你屆時再去通知千鳥天池的那群老頭,該怎麽說話,不用我教了罷?”


    “子弟明白。”內務弟子起身,行了一禮,便匆匆離去。


    王元洲和孫景丞複而迴屋內,大門一合,院子又重迴一片寂靜。


    唐九寧從樹上跳下,便要往院子門外走。


    “站住。”江珣在她身後叫住她,“你要去哪?”


    唐九寧的手掌撫過棋布星羅陣,陣法再次開啟,她頭也不迴地快步走了出去,“你沒聽見他們剛才所說的嗎?我得趕過去看看。”


    “那這裏的事你便不管了?”江珣跟著她邁出了院門,他無法開啟棋布星羅陣,若是唐九寧離去,他一人就會被困在院子裏。


    唐九寧駐足,轉過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已經確認了王家的靈石來源有蹊蹺,今日又撞見他們與不明人士密謀,可眼下那黑衣人已經離去,你還留著這裏做什麽?賞月嗎?”


    江珣一怔,瞬間將頭腦冷靜了下來,他方才那句話,是看她心急如焚地趕去尋某位傷患,沒過腦子便冒了出來,眼下看來,真是愚蠢至極。


    他假咳了一聲,努力擺出一副深明大義的樣子。


    “我帶你過去,你禦劍速度太慢。”


    東主峰的桃園此刻亂成了一團,不斷有人被打飛落下,不是折斷了桃樹就是掀翻了酒席,慘叫聲此起彼伏。


    謝南蓁點了謝南靖的幾大穴道,幫著捂住他腹部的傷口,但血一時半會還是止不住。


    她偏頭看了眼邊上跪坐在地哭泣的小女孩,是李超的妹妹,八九歲年紀,手足無措地跪在一邊,抹著眼淚,嘴裏一直不停地念道:“求求你們,別殺我哥哥……”


    也不知道在求誰。謝南蓁心下一歎,將目光轉迴謝南靖蒼白的臉上方才謝南靖為了活捉李超,與他纏鬥了半日,但那魔刀的力量過於強大,打鬥間幾乎砍了半座山,為了避免誤傷到他人,要不幹脆殺人奪刀,想不到他這念頭剛一動,邊上突然鑽出個小姑娘,哭著喊“刀下留情”,“咚咚咚”地把頭磕得賊響。


    謝南靖一愣神,青迴便襲了過來。挨的這一刀,不是一時大意,是心軟。


    顧子言很有自知之明,沒有上前迎戰,他抬頭看向半空,那李超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他的軀體因為血肉的膨脹而變得愈發高大魁梧,但同時因皮膚承受不住張力,開始不斷地爆裂。


    沒救了吧,他掃了眼地上抽抽搭搭的小姑娘,又把目光轉迴。


    李超浮在半空,濃烈的黑氣盤旋在他身側,不斷往外擴散,像是守護主人的忠誠野獸,一旦有人企圖靠近,不用李超出手,那團黑氣就會先將人吞噬殆盡。


    一群王家弟子整裝齊齊飛入桃園,往李超的方向飛去,但還沒接近,便被裹挾入黑氣中,不知生死。


    顧子言皺眉,隨手拉過一名王家弟子,罵道:“有沒有腦子,還叫人過來送死?王掌門怎麽還沒過來?通知各派長老了沒有?”


    一向嬉皮笑臉的顧子言此刻的眼神頗為兇狠,嚇得那王家弟子立馬戰戰兢兢地迴話道:“已、已經通知了,想必很快便——”


    這話顧子言已經聽了不下三遍,他心生煩躁,一把推開此人,再抬頭時,眉間已纏上濃濃的擔憂。


    “子言,你帶南蓁先離開。”謝南靖抬首望天,“順便幫我疏散在東主峰的所有人。”


    顧子言一怔:“你要做什麽?”


    “我打算用上清劍陣,先暫時壓製住青迴的魔性……”


    “不行。”謝南蓁立馬說道,“驅動上清劍陣需要耗費大量靈力,你現在受了傷……”


    謝南靖抬手打斷謝南蓁的話,拄著劍站直了身子,竟是一意孤行根本不聽半句勸。


    李超的妹妹年紀雖小,但也聽懂了他們似乎要采取行動,她連忙站起身子,緊張地看向謝南靖。


    謝南靖輕輕一揉女孩的腦袋,微笑道:“放心,我去救你哥哥。”


    女孩的眼裏閃出光,混在淚水裏,倏地流了下來。


    顧子言和謝南蓁沒全照著謝南靖的話去做,已有大部分人撤出了東主峰,但仍有小部分人自願留了下來,大多是太清山的弟子,皆站在桃園之外觀望,當然包括了顧子言和謝南蓁兩人。


    空氣沉悶又灼熱,讓人喘不過氣來。眾人抬頭,隻見天象異變,黑氣像海浪一樣在上空中翻湧,向四處蔓延,已經淹沒了整個桃園。其氣勢洶洶,即便吞噬了整座東主峰也不足為奇。


    幾道閃電若隱若現,“滋滋”作響,蹦出細微的青色火花。


    眾人皆知,是謝南靖在掐訣啟動上清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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