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靈力不穩定,你也是知道的。”唐九寧見江珣並沒有放手的意思,繼續道。“師父說我靈脈特殊,若不用此符咒進行壓製,靈力外湧,很有可能會爆體而亡。”


    她認真地說完,江珣的臉色卻沉了下來。


    若是唐九寧知道此理由與今日江珣隨口一說的、隻是拿來搪塞顧子言的說法相似,她萬萬不會這樣迴答。


    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這隻會讓人心生懷疑。


    “荒唐至極。”他抓住唐九寧的手逐漸用力,聲音壓得極低,“靈力至溫至純,凡人求而不得,到了你這兒,竟還會爆體而亡?”


    唐九寧心裏緊張起來,眼下這人分明是不信她。她若是過不了江珣這一關,別說賺那袋金條,能不能平安離開玄天閣都是個問題。


    一滴冷汗從她額角滑落。


    唐九寧抬頭,她的眉頭緊緊擰著,眼裏竟然還帶上了一點委屈:“我要怎麽做你才肯信我?”


    江珣垂眸看她,把她的表情盡收眼底,冷笑道:“怎麽?你還想當場爆體不成?”


    唐九寧沉默了,她望進江珣的眼裏,那黑色的瞳孔冰冷至極。她眨了下眼睛,睫毛顫動,仿佛在心底深處拂起微波。


    她輕輕說道:“好。那你便睜大眼睛,好好看看。”


    話音剛落,一陣疾風驟然旋起,桌案上的書籍在一瞬內被卷落在地,書頁嘩嘩地翻起。江珣眯了下眼睛,隻見那紅蓮發出紅光,成圈散開,圍著兩人交握處旋轉。


    紅光照亮了唐九寧的臉,她眼神倔強,緊抿著嘴唇沉默不語。


    江珣陰沉著一張臉,看見她的嘴角慢慢溢出血來。


    血一滴接著一滴地落下,仿佛一條被人拉長的紅線,融入深深的夜色中。


    “夠了。”江珣冷冷開口。


    唐九寧沒有停手,她低下頭,忍不住咳了一聲,嘴裏含著的血一下子湧出,像傾瀉而下水簾一般,浸染了前襟。


    “我說夠了。”江珣微微用力扯過她,眼裏終於添上了點薄怒。


    唐九寧抬頭看江珣,她輕喘著氣,嘴角扯出了一個慘淡的笑。


    紅蓮光芒不減,反而愈發鮮豔強烈。


    “噗——”


    溫熱的液體濺上江珣的臉,唐九寧猛地噴出了一口血,隨即她的身子軟趴趴地滑落下去。


    江珣一把接住她,紅光終於消散,而懷中的人已經不省人事。


    “來人!”江珣吼了一聲。


    鍾星顛顛撞撞地跑了進來,看見房裏的場景,差點沒跪下。


    江珣衣襟上都是血,懷裏抱著同樣滿身是血,卻雙眼緊閉的唐九寧。


    “快去找陳長老過來。”江珣快速說道。


    鍾星慌忙點點頭,正要衝出去。


    “等等。”江珣又叫住了她,“你去找程非,讓他禦劍過去接陳長老過來,越快越好。”


    鍾星應聲跑出。江珣抓起唐九寧的手把脈。


    靈脈裏有一股暴虐之氣在橫衝直撞,幾乎要破體而出。他運功一探,發現確是靈力無疑。


    他看向唐九寧,除卻麵容有些蒼白,她的神色仿佛熟睡般安寧。但目光一觸及到那大片的、觸目驚心的血跡,便知方才發生了怎樣驚心動魄的事。


    “瘋女人。”江珣鬆開了把脈的手,輕輕說道。


    這已經是唐九寧第二次臥病在床了,倒也符合了安寧郡主體弱多病的特征。


    陳長老說她因靈力衝撞,五髒六腑皆有受損,需要安心靜養一段時間,還給她開了一堆說是能穩定靈力的藥,並說她若是能加以修煉利用好靈力,指不定能登峰造極,成為一代真人。


    隻有她自己知道,這藥沒用,她也成不了真人。她隻想在江珣那裏拿到金條,下山找到師父,兩人吃香喝辣,遊曆四方。


    想到江珣,唐九寧躺在床上突然笑出了聲。


    “郡主,怎麽了?”鍾星聽見笑聲,湊上來問道。


    “沒啥。”唐九寧看了眼鍾星,似又想起了什麽,便說道,“你再把我表哥那晚的反應說一遍。”


    “哦。”鍾星雖不知其意,但也老老實實地開始講,這已經是她今日第五遍重複這段話了。


    “奴婢覺得公子那晚肯定嚇壞了。我進屋的時候,他臉黑得可怕,我沒見他這麽焦急過。後來陳長老過來給您施針,他就在一旁一直站著,也不肯下去換身衣裳,還不停追問陳長老‘她怎麽樣’。最後還是程非說公子加上無極寨那一夜,已經兩夜未合眼,便要勸他去休息。可公子還是在你床前坐了一天一夜才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九寧嘴角上揚,笑得滿麵春光。


    她對自己這一出苦肉計可謂十分的滿意。那晚她將計就計,拿出英勇就義的氣魄,拋出可憐巴巴的眼神,最後不顧江珣的阻擾,硬是運力打開三成的封印,噴他一臉血才肯暈過去。


    江珣啊江珣,這迴你失算了吧。逼得我吐血,後悔了吧,難受了吧,沒臉來見我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嗝。”


    唐九寧打了個嗝,止住了無聲的狂笑。


    鍾星遞上來一杯水,唐九寧一口氣喝完,說道:“阿星啊,雖說我吐了挺多血的,但也別給做一些特補的參湯了,我容易上火。”


    鍾星聞言皺眉,有些為難道:“可是公子說過——”


    “哎。”唐九寧抬手打斷,“別聽他的,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鍾星點點頭,心想郡主還真不像位郡主,一點都不嬌氣,三天兩頭受傷流血,還能這般生龍活虎。如此好養活,想必她家裏人也很省心罷。


    唐九寧覺得自己想對了,江珣大概是真不好意思來見她。


    她對外宣稱臥病在床的這幾日,來了好幾撥人。


    顧子言是第一個來的,他深諳唐九寧的習性,左手一盒糕點,右手一疊話本。他說等唐九寧病好了,再帶她出去重新見一下世麵。


    顧二跟她嘮嗑京城裏那些熱鬧非凡的地方,聽得唐九寧心裏蠢蠢欲動,但她經曆了這迴事,總覺得下次若是再和顧二下山遊玩,應該選個黃道吉日,把這大兇大吉之事都研究透徹了再出門。


    來的第二撥人,是那日隨江以蓮一同被抓在無極山寨的玄天閣弟子。都是些年齡和唐九寧相仿,稚氣未脫的少年們。


    一夥人手裏拎著慰問品,站成一排,看上去還有點緊張。有個稍微年長一點的弟子開口道:“我們是來感謝小師妹的。”


    唐九寧嘴邊還沾著點桂花糕末,一臉疑惑地轉過頭。


    “我們落在那群山賊手裏,若不是小師妹出手相救。恐怕我們早已……”


    見來人說得誠懇,唐九寧更迷惑了,她自覺沒做什麽值得他們感激涕零的事。她匆忙咽下嘴裏的桂花糕,揮揮手讓他們把這些東西拿迴去。這群年輕弟子不依不饒,說都是些零嘴,並不貴重,硬是放下東西走了。


    他們離開沒多久,江以蓮一聲招唿沒打就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墨綠色武袍,腰間別著金鞭,麵色紅潤,額頭鋪著一層薄汗,顯然是剛從練武場迴來。


    “我說怎麽幾天沒見影呢。”江以蓮抄著手,目光掃過唐九寧,問道:“你不知道生病也是需要請假的嗎?”


    “多謝師姐提醒。”唐九寧微微一笑,“師姐見諒,近日我可能上不了武院的課了。”


    江以蓮“哼”了一聲,別過臉,對一旁的鍾星道:“還不去我屋子拿兩根百靈參過來,就拿最粗的那兩根,好好給你家郡主補補。身體素質這麽差,不要又在練武場被我一鞭子抽暈了過去。我話說在前頭,百門大會在即,你不把身子調好,到時候拖了我們的後腿,丟了玄天閣的臉,我跟你沒完。”


    唐九寧壓根就沒插上一句話,江以蓮便罵罵咧咧地走了出去。


    這個女人來去之間,就像卷過一陣氣勢洶洶的沙塵暴,讓人開不了口,因為一張嘴她就會灌你一喉嚨的沙子。


    唐九寧和鍾星目光相觸,不約而同地一笑。


    這最後一位訪客,是一位稀客——江凱風。


    長一輩的人來了。唐九寧也不吃東西了,放下話本,抹抹嘴巴,在床榻上把背挺得筆直。


    江凱風雙手空空地走了進來,背後卻跟了三四個仆人,抬了大箱小箱。


    箱子“砰”地一聲放在地上,唐九寧整個人也一震。


    江凱風臉上帶笑,微胖的臉皺起幾條和藹的細紋,像個親切的長輩。


    “聽說郡主病了,我特地差人采購了些補身子的高級丹藥,可以增強體魄,郡主記得每日服用。”


    唐九寧第一反應便是拒絕,這般貴重的東西她消受不起,吃了反而會鬧肚子。她百般推讓之下,江凱風直接說這是為了答謝她救了江以蓮,讓她千萬體諒一下自己作為老父親的愛女心切之情。


    唐九寧:“……”


    唐九寧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不該來的都來了,該來的卻遲遲未見。


    比如江珣。


    她躺著等了他好幾天,等得臉色愈發紅潤光澤,整個人神采奕奕,已經完全沒有病人該有的樣子。


    她原先還想著,等到江珣來了,自己在床上氣若遊絲,甚至奄奄一息的樣子,必定讓他愈發愧疚。可如今,說是迴光返照他可能還會相信一點。


    是夜。


    唐九寧精神煥發睡不著,她下了床,坐到了書案前。


    當日的血跡早已清理幹淨,隻是那些沾上了血的書籍,已無法恢複原樣,被皺巴巴地收拾在書案的一角。


    她隨手抽了一本翻開。


    一人的影子浮現在屋裏,逐漸向上遮擋住書頁。


    唐九寧抬頭,看見江珣站在自己麵前。


    仿佛是曆史重演,同樣的時間,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姿勢。


    唐九寧這一刻簡直想摔書。


    ——啊啊啊啊!


    ——你為什麽這個時候過來?我連跑去床上裝個“氣若遊絲”的機會都沒有了!


    第20章 送你一物


    唐九寧摸不準江珣是來做什麽的。


    那人一聲不響地出現在屋子裏,擋住了一片月光,整個屋子頓時暗了下來,唯有桌案上的一盞油燈發出幽幽的光。


    唐九寧抬頭看江珣,等他開口。


    他很有可能會冷笑一聲,然後嘲諷自己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行為極其愚蠢;又或許是因為百門大會召開在即,他實在放心不下把破棋布星羅陣這等大事交給這般好吃懶做、遊手好閑之人,忍不住過來視察一番,最後再陰陽怪氣地挖苦自己一番。


    唐九寧都能想象出他講話的那股子調調。眼睛一睨,眉頭一皺,那傷人的話便像無眼的刀劍一樣從他嘴裏冒好來。


    但她皮糙肉厚,尤其是臉皮最為結實,向來刀槍不入。她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管他說什麽,我一概反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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