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大力壓住自己的肩膀,唐九寧複入水中,她掙紮著喊:“師父!”


    唐逸元用一掌按住唐九寧,將她牢牢壓製在藥水中。


    唐九寧渾身上下都在抖,她痛得實在受不住,手指摳住浴桶,指甲縫裏都是木屑。


    她哀求道:“師父,求……求你……”


    唐逸元年紀不過四十,一頭亂發卻幹枯發白。他咬咬牙,麵露不忍,手上的力氣卻沒鬆下,對不斷掙紮的小姑娘說道:“寧丫頭,再忍一下啊。”


    “不,師父……!”


    唐逸元終於忍不住哀歎一聲:“這是你的命,你若是想在這個世道活下去……”


    “——我不信這命!”唐九寧放開木桶,抓住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吼道。


    道道血痕在唐逸元手背上劃出,唐九寧額上青筋浮現,眼神決絕。


    ……


    “你可記住了?”


    唐九寧抬頭,先生神情嚴肅,正向自己發問。她一看周圍,目光從探究變成了看熱鬧,有人幸災樂禍,有人麵露厭色。


    她低下頭,聲音如風般輕輕穿過學堂:“是,是弟子思慮不周。”


    理院散學後已是中午,唐九寧走出學堂,發現鍾星早已等候在門口。


    “郡主。”鍾星行了一禮,說道,“奴婢已在弄玉小築備好了午膳。”


    聽到午膳,唐九寧才後知後覺自己已經餓壞了,聽了一個早上的“道”,連感官都麻木了。


    前往弄玉小築的路上,唐九寧遇到許多師兄師姐。有人點頭問好,也有人匆匆走過,視而不見。她發現大家都趕往一個地方,便問鍾星:“他們這是去哪兒?”


    “是去夥房用膳。玄天閣普通弟子沒有單獨開小灶,都是集體用膳。”鍾星迴答。


    看來郡主的待遇真的不一般啊,難怪有人看不順眼。且不說郡主,明眼人一看唐九寧,也知她資質平平,根本沒有入玄天閣的資格。她又想到今日課堂上先生的話,還真是諷刺,她就是仙盟口中要討伐的魔道,卻坐在仙家的學堂,聽這些仙家修士細數魔道的罪孽。


    一路想著便迴到了弄玉小築,桌上的菜香飄四溢。唐九寧一看,幾樣家常小菜,雖不是山珍海味,卻色香味俱全。


    鍾星給唐九寧盛了一碗雞湯,說道:“郡主初來乍到,奴婢想著這食材還是普通些好,免得別人說閑話。”


    但這對於唐九寧來說已經夠豐盛了,她饑腸轆轆,還不忘問一句:“你吃過了嗎?”


    鍾星想不到唐九寧會問這個,微微驚訝:“奴婢等郡主吃完再——”


    “以後和我一起吃吧。”唐九寧嘴裏塞滿了飯菜,含糊著道,“這麽多菜我一人也吃不完。”


    鍾星看著唐九寧大口扒飯的樣子,連嘴角沾了米粒也渾然不知,她盯著看了一會,忍不住輕笑一聲,說道:“好。”


    這人酒足飯飽,就容易犯困。


    唐九寧仰躺在榻上,盯著房梁發呆,腦子裏閃過今早的一幕幕。


    唉,在這仙家過日子,壓力果然頗大。


    她忽覺疲憊,抬起手臂蓋住了雙眼。


    “郡主,下午武院的課要去嗎?”鍾星給唐九寧抱過來一條小毯子,小心翼翼地給她蓋上。


    唐九寧移開手,方才壓得不知輕重,視線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睛,各色人臉從腦海中散去,入眼的依然是那根房梁。


    “去。”她輕輕答道。


    未時,玄天閣北峰,練武場。


    北峰半邊山都被開拓成練武的平地,土地極其寬闊,無論是教學示範還是武藝切磋,每個人都可放開手腳修煉,場地綽綽有餘。


    練武場根據修煉等級劃分成不同區域。像唐九寧這般剛剛入學還未達到築基的新弟子,都是在練武場一區。


    唐九寧換了一身勁裝,袖口褲腳皆被縛緊,顯得幹淨利落。她背著手走姿瀟灑,剛踏入一區一步就看見了江以蓮。


    負責一區新弟子教學事務的不是教習,是已經進入築基高級或者金丹初級的師兄師姐。


    江以蓮一身天青色武袍,手握一根金鞭,正氣勢洶洶地訓斥著新弟子。


    “你是怎麽進的玄天閣!廢物一個,再學不會‘禦器’就麻溜點滾!”


    那名小師弟耷拉個腦袋,乖乖聽訓,一個字也不敢迴。


    江以蓮抄手於胸前,轉頭一瞥看見了唐九寧。


    唐九寧反應很快,立馬恭恭敬敬地喊了聲“江師姐”。


    江以蓮臉上突然揚起古怪的笑容,像是看見什麽有意思的東西,她張口喊道:“郡主小師妹來了啊。”


    這一聲,喊得全場都聽見了。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當眾人的目光又齊刷刷地看向唐九寧時,她直覺今日不能善了了。


    江以蓮看見有好事者逐漸圍了過來,臉上笑容更深,她目光轉了一圈又迴來,說道:“我看小師妹靈力微弱,能入玄天閣,想必是有過人之處。正好今日這些師兄師姐都在,不如讓我們見識見識?”


    江以蓮明知,如今玄天閣內對唐九寧議論紛紛,多是說她靠著身份進入門派。她今日特地拿這事出來作妖,便是要當眾給唐九寧難堪的意思。


    唐九寧覺得這事有點難辦。


    師父的這個封印,有好有壞。好在封了她的魔息,神鬼不知。壞在她的力量被禁錮,這點靈力完全是原始魔力的力量殘留,是被封印的魔力滯留在外的假象。所以這靈力時有時無,異常不穩定。


    不過,為了留給她自保的能力,師父給這封印開了三成的口子。也就是說使用三成及以下的力量,是不會被仙家察覺的,表現出來也是靈力湧動不穩。


    但非到萬不得已,唐九寧也是不會用的。上次為了啟動個“探路陣”,用了兩成力,還硬生生咽迴去一口血。


    這股力量傷身體倒也罷了,怕就怕有心思縝密之人起疑。


    難道就此承認我就是混進來的?可萬一這趙寧真的是有點本事,那豈不是被我壞了名聲?


    唐九寧掃了一圈周圍,發現方才那被訓斥的新弟子也正好奇地往這邊瞟,她計上心頭,看了眼那位新弟子,說道:“我見江師姐方才在說,這位小師兄學不會‘禦器’,敢問這‘禦器’究竟是什麽?”


    江以蓮不知唐九寧打什麽主意,她皺了下眉,迴道:“就是以‘靈力’運轉武器,你問這個做什麽?”


    唐九寧聽罷微微一笑,迴答道:“我想試一試。”


    說罷,唐九寧伸出手,雙指伸直朝著那位新弟子手中的劍,虛虛向上一提,利劍“鏘”的一聲出鞘,旋著飛向空中,騰空旋轉了數圈。


    江以蓮麵露詫異,繼而又狠狠瞪了唐九寧一眼。


    唐九寧往江以蓮所站之處輕輕一指,劍身飛下,擦著江以蓮的鼻尖,直落在她跟前,精準地插入石磚縫中,離她的腳尖不過兩寸。


    江以蓮硬是止住了自己後退的衝動,或者說是劍飛來的速度太快,她還沒反應過來,被驚得心髒停了一瞬。


    唐九寧莞爾一笑,說道:“江師姐,師妹我靈力微弱是不錯,但控製能力還算可以。不知師姐滿意否?”


    江以蓮靜默了一息,仍心有餘悸,她看了眼地上插著的那柄劍,握緊了鞭子,抬頭咬牙切齒道:“好啊,小師妹深藏不露啊。”


    “啪”的一聲,江以蓮怒氣衝衝地甩開長鞭。唐九寧身側的地瞬間裂開一道大口子,碎石飛濺上臉頰,割出一條細小的血痕。


    “師姐可要好好討教討教。”


    第11章 惹是生非


    唐九寧站著沒動,她用大拇指抹過臉上的傷口,一陣刺痛,放下一看,手指上沾了血。


    圍觀者們皆默默退後數步,不但沒有勸架的打算,反倒讓出了一大塊場地。


    看來江以蓮平日裏橫行霸道貫了,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她以大欺小,要單方麵抽唐九寧一頓,竟沒有一人站出來勸一句。


    唐九寧權衡利弊,覺得低調挨打是最好的選擇。首先從實力上來看,打不過江以蓮是最合理的;其次,若是今日不讓她出這一口氣,日後她也有的是機會尋自己的麻煩。大不了現在眼睛一閉,被抽一鞭子,然後順勢倒下裝個重傷,在江珣麵前賣個慘,接下來幾日都可以閉門不見客了。


    唐九寧的算盤正打得美滋滋,江以蓮二話不說便一鞭子襲了過來。


    地磚在爆破聲中炸裂,火星四射,塵土飛揚。


    唐九寧被掀翻在地,身子像塊擰著的破抹布一樣咕嚕咕嚕地滾了出去。


    煙塵逐漸消散,唐九寧撐起身子,左肩一陣劇痛,她看了眼,發現破了條口子,鮮血湧出,嘀嘀噠噠地順著指縫落在地上。她看見江以蓮勾著唇角,扯了扯鞭子,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


    這瘋女人,下手沒輕沒重,這是要把我一鞭子抽死?


    眾人嘩然,人群開始躁動,議論小聲響起。有人小聲說:“會不會出事啊?要不去請一下二區的師兄師姐過來?”


    “有個屁用,誰會願意過來?”


    “我看除了掌教和少閣主,沒人能管得了江師姐。”


    練武場外,鍾星神情焦急,輕跺了兩下腳,跑著離開。


    金鞭氣勢洶洶再次襲來,唐九寧捂著左肩,連滾帶爬地躲開。鞭子揮動帶起的風勢如刀刃一般,又在後背劃出幾道細碎的傷口。


    唐九寧忍著疼痛,手一揮,場側羅列著的一排武器咣當作響,齊齊飛向江以蓮。


    “哼,雕蟲小技。”


    江以蓮冷笑一聲,揮動鞭子在空中卷起這一堆刀劍,用力一甩,這一捆刀劍向唐九寧方向襲去。


    疾風席卷冷刃而來,“砰”的一聲,在練武場平坦的地上炸出個大坑。


    唐九寧慌忙避開,被爆破的氣浪推倒,直撲在地。


    肩上火辣辣的疼,她伸手一摸,掌心黏膩濕潤。她將手上沾著的血擦在衣角上,目光靜靜地看著江以蓮。


    血流的有點多,可江以蓮似乎還沒有盡興。唐九寧握緊右手,手腕上的紅蓮隱隱發光。


    不能隨她再鬧下去了。


    鍾星氣喘籲籲,尋到南峰江珣的住處,被程非攔在門口。


    江珣正在房裏喝茶,對麵坐著位不速之客——顧子言。


    顧子言一襲花裏胡哨的紫袍,鬆鬆垮垮地穿在身上,他將扇子插在後領上,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神情自若,手法嫻熟,倒不像是個客人。


    “你打算在我這呆多久?”江珣問。


    顧子言裝模作樣地驚奇道:“哎?老朋友難得來做客,這麽快就要趕人了?”


    江珣揚眉,他眼裏帶上點戲謔,笑問:“你說顧掌門要是來尋人,我這是要說見過你呢,還是沒見過?”


    “哎!”顧子言正喝著茶,差點打翻杯子,他哭喪著臉喊道,“阿珣,你明知故問作甚?就不能給我留點麵子……”


    因為薛府的事情,顧掌門大發雷霆,揚言要把顧子言抓迴去,教他重新做人。顧子言急急忙忙逃難到此,隻求江珣不要把他給賣了。


    兩人正聊著,程非匆匆走了進來,麵露難色。


    江珣瞥了他一眼,問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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