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默做了個夢,在夢裏,他迴到了玄魔城的家中。


    他知道這是個夢,卻又不相信這真的是個夢,因為這個夢實在太真實。


    不知宗府從何處得來的消息,聽說宗默少老爺歸族了,沒錯,下人們就是這麽稱唿他的。


    本來有人稱他為少爺,後來他漸漸老了,但又不能直唿老爺,因為上頭還有一位老爺,所以改稱老少爺。他爹,也就是那個真正的老爺宗潛聽說了,叫老少爺這象話嗎?


    下人們說了,那老爺您說,該怎麽叫?


    宗潛沉吟半晌道,還是叫少老爺吧。


    於是,少老爺這個稱唿便這麽傳下來了,所有人都這麽叫,他也隻能應承著,反正這個家裏,凡事都是圍著他老爹轉,就算叫他狗老爺,他也會給個迴應。說到頭兒,不過是老爹不想當那個老太爺。


    夢中的宗默在族人的簇擁之下來到老爹所在的書房,在房門之外便要行大禮,一去數月,終於見到老爹了,心情甚是激動。年輕時沒覺得怎麽著,這上了年歲,還真就擔心見不著老爹了。這父子的心情和正常人家來了個大反轉。


    他想見他爹,覺得爹真年輕,年輕真好;可他也知道,他爹不喜見他,一見他就糟心,就感覺活著沒意思,總覺得明天就可能活到頭兒了。


    他很理解父親,父親卻不理解他。隻見宗潛三兩走上前來,連忙伸手阻止,正色道:“慢,說過多少次了,讓你注意身子骨兒,以後,再不準多此一舉!雖說你確實老了點兒,可我也不想你死在你前頭。”


    一時間,宗默也分不清這話的真假,老爹怎麽說也是個修行者,自己可徹徹底底是個凡人。他不再多想,反正老爹說的,都當真的聽。


    進到書房,雙雙落座。父親悄聲道:“你迴來的正是時候。”


    宗默豎起了耳朵。


    “摩薩王已告知百族強者,公主琴筠為神女。”


    宗默心說,這不是廢話嗎?摩薩王為舉世公認的魔神,他的女兒當然是神女。夢,就是夢,還真是不靠譜。他又不能打斷老爹,不然,說不定又說到哪兒去了。


    “問題來了,祝氏怕是保不住她,若是強坐上王位,隻怕會引來殺身大禍。”


    “怎麽會?”宗默一驚,如果這真的是夢,那麽以他對父親的了解,定然不會說出這種話,身為祝氏的屬族,宗潛老爺子對於忠信節義的信仰很是堅挺,又怎會如曹氏、宛氏、姚氏一般?


    “那密陣你去過……”


    宗默心中一動,這是個秘密。來人地帶祝華年歸族,便是聽從了家主的命令。而拖延歸族之期卻並非全是他的一己之私。


    實際上,他也分不清自己的舉動到底合不合適,因為這是王母的托付,就是那位不能示人的神女的母親秋慕雪。


    秋慕雪本是人族聖人,被摩薩王捉了去,被困於秘陣之中,僅為其生育一子。不料,卻生了個女兒,摩薩王似是轉了性,幾個兒子他理也不理,單單寵那個人魔混血的女兒琴筠。


    秋慕雪道:“宗默,你此次行走人族,到底是所為何事?”


    “稟聖人,尊家主之令,帶迴長子祝華年。”


    “你覺得那祝華年還可靠?”


    “其心性純良如通天之柱。”


    通天之柱本是一道獨特的虛空之力,其一端隱於修行者的魂湖或魂海中心,令一端連接天道之首尾。在修行界能望通天之柱者,盡皆本性純真、天賦異稟。事實上,公子和他說過,通天之柱是從人的頭上伸出一道光,上麵直插入高天之上。每個人的光都不同,大德者,一道刺目的白光,比如秋聖人;而摩薩頭上的光如同一道暗血。


    他也問過公子自己頭上的光是啥顏色,祝華年當時看了好長時間,才搖了搖頭,說好象是有,又好象沒有。那時公子和自己都還小,若是現在,他定然以為公子在罵他。總之,他沒有親眼所見,自然也說不明白。


    秋慕雪怔了一下,而後伸手一招,一個女孩子走上前來。


    宗默連忙行禮:“宗默見過公主。”


    “她並非公主,但為了魔族的未來,我要讓她以公主的身份登上王位。”


    宗默抬頭望去,那女孩的舉手投足象極了琴筠,怎會說不是公主?“那,老奴鬥膽,她……是何人?”


    “琴筠。”


    宗默恍然,心說,這可憐孩子也許連自己是誰也不知,她此生的使命隻是代琴筠坐穩王座。


    “這是數年前我令華櫻代我尋來的孩子,你覺得可能騙過各家族的耳目?”


    “呃——”宗默轉首遲疑道:“請問殿下,若魔地內亂,當如何?”


    “嗬嗬,魔地內亂當先問親師祝大人。”


    “若祝大人也自身難保,又當如何?”


    “以神女令,號令天下強者。”


    號令百族?那後果將不堪設想,若沒了寒冰之力,此舉等於賣了魔族。宗默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秋慕雪不解:“愛卿這是何意?”


    宗默見那女孩離去,忙迴道:“此女言談舉止與神女一般無二,隻是其所思所想與琴筠還有些差距。宗默隻圖商道,對黨爭之事,實在不得要領。”


    “那我便將琴筠托付給先生了。”


    宗默辭謝正要出門時,秋慕雪又道:“若是此去需時太久,便不要迴到魔地了。我會派人將琴筠送到你的身邊。”


    ……


    宗默看了眼父親,道:“那密陣我是去過……”


    “那裏麵有什麽?”


    “一無所有,隻是公主的玩樂之地。”宗默似是無意道。


    “喔,原來如此。那家主為何讓我來夢中問你?”


    宗默心驚,這夢中相見竟與祝氏有關?這又是什麽手段?


    宗潛盯著兒子的眼睛道。“其實也沒別的,摩薩在三月後便要破界而去,在那之前,祝氏自然要準備應對各家的刁難。老家主毫無對策,這才問到了為父。”


    “既是如此,那便讓老家主按常例,扶琴筠上位。八歲,在人族也不算小了。”


    “你可確定?”


    宗默點頭。


    辭別父親,他開始心中不寧。若這怪異的夢境是老父的,自己的所做所為,他定然能知曉;若這夢是他自己的,老父又如何會出現。在離族之前,祝華櫻再三叮囑,不要透露一絲消息,哪怕是他親爹。


    若這個夢境之後有位無上強者,那又是何人?他的目的又何在?


    進入這般境地,自己又如何才能醒來?忽然,他想起那位任心前輩,聽說就是在睡夢中死掉了,此刻他還有點信了。如此真實的夢境,若是真死了,還真難說能不能醒來。


    他誰也不想理,迴到自家的臥房之中,沒見夫人,正思索間,便聽見門外傳來夫人的聲音:“老爺——”


    他心中一怔,難道想到誰,誰便會出現?那琴筠呢?想了半天,也沒見有動靜兒。他斷定這些夢境有人操縱,但凡所見之人,都是他親近之人,或者,隻有那個控夢者才能做決定。


    既然控夢者能進入自己的思緒,自己便不能胡思亂想,於是,他倒頭便睡下了。他偏不信,自己還能在夢境之中再做一個夢?


    待他醒來之時,已是午夜。


    “我就說嘛,你命大,肯定沒事兒。”燕別離起身道。


    “這是……我這是怎麽了?”


    燕別離搓著手道:“前輩昏倒了,可把幾位師父急壞了。後來呢,發現你睡著了,還真是樁奇事兒。”


    宗默想起剛剛的夢境,便問:“講講任心師父的事吧。”


    “啊——啊?”燕別離跳腳道:“這三更半夜的,講這個做什麽?”


    “你怕什麽?”


    “沒,我能怕什麽?”邊說著,燕別離向身後瞄了一眼。低聲道:“前輩是聽到什麽傳言了?”


    “嗯,聽到一點兒,和星殞學院的高手比試……”


    燕別離將聲音壓得更低,道:“沒有的事兒。”


    宗默察覺到了異樣,他覺得燕別離談到任心很是恐懼。這讓他想起了當年拜山時的事兒。他帶著祝華年拜了數座山,都沒人理。直到拜無風山時,任心剛好出現在山門之外。還說什麽“貴客臨門、三生之緣神神叨叨的。


    更讓他驚懼的是,白天站在山頂的西側,望群山之時,他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一直令他心中不寧。難道這座山是座墳墓?


    燕別離在宗默的眼前上下晃了晃,道:“哎,哎——”


    宗默一把抓住燕別離的衣領急道:“我要見公子!”


    “天這麽黑——”燕別離眼神躲閃道:“前輩,您看明日可好?”


    宗默鬆了手。“我剛剛掐指一算,我的命數已盡。明日就來不及了。”


    “這話說的多不吉利?再說,不怕前輩笑話,我怕黑。”


    “是嗎?那你怕鬼嗎?”宗默唬著一張臉。


    “啊,我的媽呀——前輩饒命啊饒命!”邊說著,邊跪地連連扣首。


    宗默心說,果然有鬼。我倒要看看這無風山裏住的到底是什麽鬼!於是,起身一抓褡褳背到身上便向門外而來。


    “前輩留步!”燕別離跪著爬過來抱著宗默的大腿閉著眼道:“就算前輩將別離殺了,別離也不能讓前輩下山。”


    “說,為何!”


    “我說了,前輩就不走了嗎?”


    “那看你講的是否屬實。”


    “那,前輩坐下來,待晚輩慢慢道來。”說著起身,將燕別離推至床榻之上,右手一翻,一道固魂符便被拍在了宗默的腦門兒上。


    “我又不是鬼,貼我臉上有何用?”宗默伸手將符扯了去。


    燕別離驚恐道:“原來是隻法力強大的鬼,求求您快放過這位前輩吧,您隨便提條件,我燕別離都能應下,這位可是我師父的兄弟,您不能這麽幹呐——”說著,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宗默故作高深道:“既然你識出我的真身,那便講講這無風山的事吧。”


    “什麽?”燕別離驚道:“難道,其它山門,前輩也進過了?”


    宗默哈哈大笑道:“這望海山莊的山峰,又有哪個我去不得!”


    燕別離立時止住了哭泣道:“算了,那眼淚估計不能打動你了,你要殺我,就算我渾身貼滿符紙也沒用。”


    宗默疑惑道:“你的身上有符紙嗎?”


    “我都承認前輩道行高深,就不要再戲弄晚輩了。看來,前輩已經見過師祖……呃——”燕別離眼珠一轉道:“前輩,不如讓晚輩帶您去個好地方,包您滿意。”


    “何地?”


    “去了您就知道了。”


    “為何又不怕鬼了?”


    “有您這大鬼,那些小鬼沒什麽可怕的。您隻要在我身後一站,怕的是他們才對。”


    “那說說吧,帶我去何處?”


    “您縛身這位前輩也要見那人,不如咱一勺兒燴了,省了明日的麻煩。”說著,燕別離便向門外而去。


    宗默緊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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