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最好看的,還要數房頂上掛著的那盞燈。


    它像是玻璃做的,也想是水晶做的,總之就是亮晶晶,看上去華麗尊貴無比。


    總之,這是一個相當豪華的房間,幹淨得一層不染,完全超出了柳氏和朱婆婆多年來的見識和認知。讓她們即便身處其中,也不敢輕易走動一步,生怕把哪裏弄髒弄壞了,要讓她們賠錢。


    而現在,孤苦伶仃的她們,顯然是賠不起的。


    柳氏幹咽了咽口水,心底對唐豆蔻的膽大包天又恨了一迴。但事已至此,她們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隻能等明天見到人再說。


    “左右錢都給了,那……那就先歇下吧。”


    柳氏到底要比朱婆婆強一些,多少聽兒子們講過外麵的生活,也聽他們說過在外麵住店是什麽樣子的。


    所以雖然畏畏縮縮,卻到底還是不像朱婆婆那樣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這幾天來經曆了這麽多事,柳氏也勞累得不行。


    之前被一股氣兒撐著,還沒什麽感覺,這會兒閑下來,渾身的酸痛全部都向她襲來。


    骨頭痛,腦袋痛,當然,最痛的還是幾天都沒有解開裹腳布的小腳。


    可她也不敢躺床上去睡,那床鋪太幹淨了,粉藍色的,比春天的花瓣還要鮮嫩。


    柳氏找了張椅子坐下,拚命地想,終於才在腦海身深處,想起了兒子們和她講過的話。說城裏人住的地方,廁所都是在臥室裏的,有一個玻璃門,推開進去就能上。


    裏麵會有一個像椅子一樣的東西,那叫做馬桶,是洋人們造出來的東西,人家用那個來上茅房。上完了一按,水就流出來了,把髒東西全部衝走,所以房間裏一點兒都不臭。


    柳氏左右一看,在角落裏找到了一個玻璃門一樣的東西,她走過去推開,果然看到了那個穿的中的馬桶。


    這讓她悄悄鬆了一口氣,迴憶著兒子們說過的話,用馬桶上了廁所,又在洗手池便洗了臉,把身上的灰塵拍幹淨了,這才敢上床去躺著。


    朱婆婆照著柳氏的樣子,也上了廁所洗了臉,之後沒敢上床,隻分了一條毯子,在床邊的地毯上找了個地方躺下。


    他們沒找到關燈的地方,也不敢去關燈,於是就躺著,長久地沉默。


    開著電燈,房間明亮得像白天一樣。不管是柳氏還是朱婆婆,都不習慣在明晃晃的地方睡覺。於是她們默默地,開始在心裏迴想這幾天發生的事。


    先是離婚,再是離家,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還被賊人當麵拿走了行李。


    上海是這樣大,這樣新奇又可怕。


    要找的人沒找到,而且看起來,短時間也是找不到的。大哥不會幫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丈夫登報離婚,另娶他人嗎?


    柳氏又開始哭。


    越哭越不甘心,便想著就是迴去求,迴去鬧,死在家裏,也要讓丈夫改變決定。


    柳氏決定明天一早就去買車票迴家,然後又想起從火車站過來這一路來,坐了兩趟車,那車跟著軌道走的,也不知道是哪一輛。


    來時是女兒看著車上的,中間還換了一次,她完全記不住在哪兒下的車上的車,想來朱婆婆也是這樣。


    這一想,就想到了女兒,她的膽子是那麽大,好像什麽都不害怕,就像兒子們一樣。


    對了,她還心硬,居然不聽自己這個親媽的話,還把她關在了房間外頭,絲毫不怕她會不會被人拐走。想到這裏,柳氏就生氣,生氣完之後,又開始畏懼,因為她突然發現,以女兒這幾天的表現來看,在這個新世界裏,自己完全拿她沒有辦法。


    很明顯,她想到了這裏,朱婆婆也想到了這裏。


    見她同樣翻來覆去沒有睡著,朱婆婆說道:“七小姐大了,又是個有主意的人,往後咱們有事還是好好跟她商量,至少不能像以前那樣。”


    以前那樣?以前那樣是怎麽樣?柳氏完全想不起來,於是黑著臉說:“我是她娘!”


    “太太當然是七小姐的親娘。”朱婆婆想了一想,說:“可是現在,我們除了聽她的話,根本就沒有其他辦法呀!”


    第8章


    是的,她們她們現在隻能聽唐豆蔻的話。


    不管柳氏願不願意承認,她不得不清醒地認識到,在女兒那裏,所謂的父母權威,其實是沒有用的東西。


    唐豆蔻是個天生的反骨,她一生下來就比別人叫得大聲,會哭會鬧又嬌氣,特別不好伺候。


    生雙胞胎兒子們都沒有留下月子病的她,偏偏被這個小女兒折騰的留下了月子病。


    她睡覺不願意躺平,一定要趴著,還得趴在人的肚子上。愛哭,每天晚上通夜通夜地哭,哭夠了才會睡著。粘人,不管是睡著還是醒來,一定要有人抱著,沒人抱就能哭得驚天東西天昏地暗。


    因為吵得全家不能好好休息,好不容易決定多在家留幾天的丈夫,不得不提前啟程去北平。


    柳氏那會兒身邊隻有一個丫鬟伺候,生生被折騰了個半死。沒等出月,就把孩子交給奶媽,另外分到其他院子裏去了。


    後來大一些,愛哭的毛病倒是沒有了,可人卻很不聽話,把個奶媽當親娘,凡事都依著奶媽。因為自己把奶媽送走了,還和她鬧了一通。


    不僅如此,在老爺子老太太麵前,她也是個不省事的。從來不知道說好話,還強得像頭驢,連老爺子都幹頂撞。


    連累的自己好幾迴被婆婆嗬斥不會生孩子。


    也不是沒有想過要教訓她,可那丫頭真是個硬骨頭,關祠堂她不怕,生冷的柴房也能睡著。罰飯也沒用,三天不給東西吃,也從來不會低頭。


    也就是看見要挨打了,才會變臉色。但也是不怕的。人家知道跑,而且不僅僅是在院子裏跑,□□跨院漫山遍野甚至往深山老林裏跑。總之,絕對不會讓人打上一巴掌。


    偏偏她平時看著懶散沒骨頭,要挨打的時候卻跑的格外快,跟個猴子一樣誰都追不上。


    也就是丈夫和兒子們慣得,說是新世界的女娃也不興綁腳了,不準自己給她裹小腳,要不然,她哪兒來的本事跑。


    那迴她自己跑去了山林裏,還是兩個兒子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


    找到了也不肯迴來,還得兒子們求老爺子放話,保證以後再也不打她了,她才跟著兒子們迴來。


    也就是從那迴之後,整個唐家,就當沒唐豆蔻這個人了。


    她被搬去了最偏僻的小院子裏,唯一會去那邊的丫頭,也隻是送個飯。


    或許她自己也清楚自己不討喜,一年到頭也不出門往大人們跟前湊。也就是兩個兒子心疼妹妹,專門教她認字讀書,還給請了兩年的女先生。


    至於柳氏,雖然是親媽,卻因為這個女兒太不爭氣,總是讓她沒臉,所以也是不親近的。


    本來她的打算是,公婆不管的話,就自己做主,隨便在鄉下給找個人嫁了,以後少見麵,不會再給她丟臉就是了。


    哪裏知道會有一天,自己得看她的臉色過活。


    柳氏深吸一口氣,說道:“也罷,就讓她豪橫吧!等身上的錢霍霍光了,看她還能橫什麽橫。”反正自己身上的錢,她得藏好了!


    做好了決定,等著看女兒大手大腳把錢花光了再來求自己的柳氏,終於困得睡著了。


    這一睡,就是一整天,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高高掛起了。


    她和朱婆婆起來,胡亂把自己收拾幹淨了,也不敢多待,馬上去隔壁敲門找唐豆蔻。


    敲了半天沒見有人來開門,找人一問,才聽說人家下樓吃早飯去了。


    那身穿西褲馬甲的年輕人笑容很和藹,跟她們說了吃飯的地方在哪裏。柳氏和朱婆婆卻不敢去,去也不舍得吃飯,畢竟這裏花費高,一看就不是什麽人都吃得起的。


    於是兩人都等在門口,過了好一會兒,才等迴了唐豆蔻。


    “你們起來了?吃飯了沒有?”看見等在門口的兩人,唐豆蔻便問。


    “還沒有,這裏的飯哪是我們敢吃的。”柳氏語氣地很是不滿。


    唐豆蔻也沒接話,直接開門進去,用房間裏的電話打給前台,要了兩份午飯讓他們盡快送上來。


    這邊的房間和隔壁的一樣,都是華麗明亮的臥室帶著一個衛生間的格局。


    唐豆蔻進門後,就把鞋子脫了下來,光腳踩著地毯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問:“你們想好了麽?要迴家還是要留在上海?要不待會兒我親自出門去買衣服,順便可以送你們去火車站。”


    “你,你真的要一個人留在上海?”


    “不然呢?上海有什麽不好?”至少比那個偏僻狹窄的小村莊要好的多了。


    柳氏白著臉,說:“上海我們又沒有親戚,你一個人怎麽待?這裏住起來倒是舒服,可花錢厲害,你就是藏了點兒私房錢,也經不起這樣揮霍。等錢花光了,看你還能怎麽辦?”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唐豆蔻沒法跟她解釋自己怎麽有錢,隻是問:“你們隻要告訴我,你們想迴老家還是想留在上海。”


    柳氏嘴皮動了動,話沒說出口。


    正好這時候有人敲門,朱婆婆去把門打開,兩個服務員推著餐車進來,給他們送飯來了。


    柳氏和朱婆婆餓了一天一夜,早前胸貼後背了。等服務員一走,她們什麽也沒來得及說,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


    一頓飯吃完,發現唐豆蔻已經躺在床上又睡著了。


    柳氏想叫她,不知道為什麽,又沒有開口。


    隻等了兩個多小時,唐豆蔻睡醒了,這才說:“你是我女兒,我把你帶出來,自然要囫圇個兒帶迴去的。要麽你跟我迴老家,要麽咱們就這麽耗著,我看你有多少錢,能在這裏霍霍多久。”


    “那行,隨你的便。”


    唐豆蔻就真的由她去了。


    反正她身上有錢,住個酒店完全沒有問題。


    於是柳氏和朱婆婆等啊等,等了一個多月,也沒見她把錢霍霍完。


    相反,她身上的錢好像完全花不完一樣,不僅住著每天晚上三塊錢的酒店,一日三餐,還魷魚海鮮青菜水果不重樣。


    不僅如此,這丫頭還很會享受,什麽都要最好的。


    可她又懶,就算是想買東西,也不願意自己出門。於是又多掏了一份錢,叫了酒店的經理過來,把錢給了,讓他找人給她去買。什麽吃喝零嘴兒,花兒朵兒的,想一出是一出。


    來時穿的衣裳,早在第二天就被她扔了,之後讓服務員請來裁縫,加急做了好幾身衣裳不說,還讓他們去最大的百貨樓,給買了幾袋子的時裝。


    買的時候還問過柳氏她們要不要,柳氏和朱婆婆心疼錢,一開始都搖頭,可是不過三天,發現沒有換洗的,也隻得讓她買了。


    而後整個酒店就知道,酒店裏來了個姓唐的大住戶。母女兩人,帶著個上了年紀的老仆人。做主的是小年紀的女兒,出手闊綽,非常有錢。


    第9章


    這麽住了兩個月,朱婆婆早就倒戈,柳氏也終於沒脾氣了。


    她找到唐豆蔻,支支吾吾好半天,終於說:“你要是真想留在上海,要不然……咱們買間屋子?總不能一直在酒店裏住著。”


    女兒是真的很懶散,不,那不僅僅是懶散。應該說是頹喪,或者說意誌消沉。


    因為她幹什麽都漫不經心,甚至懶得去幹。


    每天的日子,就是躲在屋子裏睡覺,發呆,或者時不時換個衣裳,就連下樓去餐廳吃個飯,都能算難得的有活力了。


    以前柳氏沒怎麽和女兒相處,對她的了解有限。


    再說家鄉那個小鎮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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