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們真的要去上海?那麽遠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何況柳三爺也有半年沒來過信了……”朱婆婆聽見柳氏鐵了心要去上海,心裏害怕得很。


    柳氏當然也害怕,但再害怕,也擋不住她孤注一擲的決心。


    婚姻是柳氏僅有的人生意義,是從小的教育和耳濡目染塑造出來的唯一信仰。


    她十四歲結婚,十五歲生了雙生子,十七歲又生了女兒唐豆蔻,到現在,也才三十多一點。


    過去的三十多年,柳氏一直居住在鎮上,去得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附近的幾個村子。


    封閉的環境和生活,養成了她怯懦膽小的性子,習慣了被人做決定。但再懦弱的人,也有自己的堅持,那就是捍衛自己身為妻子的身份。


    沒有婚姻的女人,沒有活著的意義,這是她從小被灌輸的觀念。為了不成為那樣的失敗者,她不得不費盡一切力氣,去和丈夫和以及丈夫的新人做鬥爭。


    大哥是不會幫她的,他本身就是一個冷漠的人,從小就看不起自己和三哥。


    所以去上海,去找三哥撐腰,是她唯一的選擇。


    她相信,隻要自己有人撐腰,就能讓丈夫迴心轉意,收迴離婚的決定。自己當然也就能重新迴到唐家了。


    但是現在,即便下定了決心要去上海,她還是有些擔心。


    上海太遠了,好像比天還要遠,從前隻在兒子們的口中聽到過,那是一個大城市。柳氏沒去過大城市,心裏害怕也不敢跟人說,隻下意識想要依靠女兒。畢竟她認字,所以希望她能像兒子們那樣可靠,能把一路上的行程都安排好。


    可惜柳氏的期望完全落空了。


    恢複記憶之前的唐豆蔻,也被關在後宅什麽都不懂,比柳氏還懵懂。甚至,她居然也和柳氏不熟倔強不聽話的她不被唐家老人們喜歡。柳氏這個做親媽的,也就不把她放在心上了,反正她還有兒子可以依靠。


    恢複記憶之後,豆蔻倒不是什麽都不懂了,可她前世活了二十多年都不會跟父母相處,這輩子就更不會有什麽長進了。


    沒辦法,從小到大,不管是前世還是此世,唐豆蔻都幾乎沒有和父母一起生活過,連相對正常一點的交流都沒有。


    天生的冷漠加上後天的環境塑造,讓她成了一個無比涼薄且自我為中心的人。


    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燃起她熱情的,就是她的愛豆。


    啊……


    想起這個,她就難過,沒有愛豆的日子,真是幹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唐豆蔻又萎了,連話都不想說。


    誰讓她穿越了呢,連張愛豆的照片都沒有,哎,傷心!


    要不淘寶買一個?還是等以後又機會了再說吧!


    這小地方沒這玩意兒,貿然拿出來解釋不清。


    唐豆蔻無視了柳氏的期盼的眼神,趴在床上閉目養神。


    更換一個世界,也就隻有睡覺這一件事請能幹了。


    其實她本來也是在思考該怎麽離開唐家的,畢竟已經十四歲了,很快就要被說親,她可不想被綁著糊裏糊塗嫁給一個麵都沒見過的人。


    當然了,更加重要的還是唐家的日子難過,家裏除了老太太之外的所有女人,活得都像頭牲口,連吃口飯都要看人臉色。


    現在挺好,自己什麽也沒做,隻動了一次嘴皮子,就離開了唐家,不用麵臨被胡亂嫁人的危機了。唐豆蔻立刻散掉了僅有的那一末末精氣神兒,再次恢複萎靡不振的樣子,安心地等著換個地方繼續鹹魚。


    沒有等到迴應的柳氏,又開始哭哭啼啼。


    一整個晚上,她起來睡下起來睡下折騰了好幾迴,終於沒有等到女兒的安慰,到底還是安分下來了。


    第二天一早,生怕被賴上的王氏早早把火車票給他們送了過來,甚至連路上要用到的東西,都已經整理好。


    “你們路上小心些,到了後記得發個電報迴來報平安。”


    柳氏從唐家離開的時候,除開折合成錢的嫁妝和幾個包袱,就隻有年過五十的朱婆婆被放出來了。


    朱婆婆上了年紀,唐家不惜的養著她,這才放給了柳氏。要不然,她們母女得自己提著包袱出來。


    如果不是別無選擇,唐豆蔻猜朱婆婆絕對不想和她們走。她一把把年紀,一輩子在唐家幹活,聽說要去那麽遠的地方,嚇得比柳氏還厲害。


    “嗚嗚嗚。”柳氏又哭,心裏害怕,卻不敢明說,更不敢開口讓大哥送自己去上海找三哥。


    “哭什麽啊,這可是你自己說要去上海找老三的。大上海啊!一般人想去還去不成呢!我問過人了,從咱們這兒到上海,一天一夜就到了。”王氏安慰柳氏說:“到了上海,就到老三跟前了,有老三照應著,還有做什麽可不放心的?”


    唐豆蔻猜她是沒出過遠門,把上海當成小鎮上了,以為下車打聽幾句就能找到人。


    柳氏哽咽道:“我,我肯定能讓他們把我接迴去的……”


    “行行行,肯定能。”王氏說:“我們也幫你打聽過了,其他人也有要去上海的,跟你們同路。有老鄉照顧著,絕不會有事。”


    “真的?有老鄉照顧著?”柳氏一聽說還有人照顧,總算放心了些。到底不哭了,心氣兒也跟著漲了上來,道:“等我從上海迴來,定要讓他們給我賠禮道歉。”


    王氏可不想讓柳氏改變主意,趕緊把包袱往他懷裏一塞,催促道:“快點兒吧,別耽擱了時間,免得趕不上火車。”


    柳方生一直沒說話,聞言便扛著行李先上船。


    柳氏擦幹了眼淚,被朱婆婆扶著,顫巍巍地上了船。


    唐豆蔻站在船頭,看她們一個小腳一個年老,走路都顫巍巍的,十分吃力。到底皺了皺眉頭,問:“媽,要不然還是雇個人吧,你連走路都走不動,多不方便。”


    柳氏抿著嘴沒說話。


    唐豆蔻完全不明白她這是什麽意思,隻好打住話頭,當自己沒問。


    倒是柳方生沉默了一會兒,說:“要不然,待會兒到縣城了,去打聽打聽有沒有人賣丫頭?”


    唐豆蔻沒接話,畢竟這是柳氏的事情,身為女兒,不應該越俎代庖。然而柳氏以為唐豆蔻會做主,所以也沒吱聲,柳方生也不清楚她們怎麽想的,就把這事兒放下了。


    鎮上和縣城隔了一條河,坐船過了河,再搭個牛車走一個半小時,就到了。


    縣城火車站站台不大,火車也隻停三分鍾。


    唐豆蔻無問了售票員,確定等的那趟車還沒來,就安心坐在那裏等。


    車站人很少,大概是因為這個年代,小地方很少有人出遠門。整個月台上,也就站了十幾個人,其中大多數,還是來送別的。


    前世坐慣了飛機火車高鐵的唐豆蔻,生平第一次遇到這麽慘烈的晚點,整整晚了五個小時。


    那輛老爺爺一般的火車唿哧唿哧到站的時候,天都已經快黑了。


    “車終於來了,走吧!”


    柳方生為他們放好行李就下去了,免得被留在車上帶走。


    三分鍾很快就到了,火車冒著黑煙,開始啟動。柳方生難得心理愧疚,伸手從兜裏掏了掏,掏出幾個銀元隔著窗戶塞進柳氏懷裏。柳氏哭得更加大聲了,幾乎氣絕。


    然而再多的不舍,也比不過家庭和兒女的前途,柳方生到底沒有鬆口,說讓她迴家去。


    第5章


    火車上人員繁雜,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柳氏和朱婆婆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的陌生人,害怕的不得了。


    她們縮成一團,在座位上一動不敢動,為了不尿褲子,連水都不敢喝。


    直到唐豆蔻一覺睡醒問她們要不要去上廁所,兩人才交換著讓她帶去上了洗手間。


    在這個年代,坐長途車是非常枯燥的,再加上車廂裏全都是出遠門的人,沒法洗澡也大部分不洗臉,幾天下來,身上味道很是難聞。


    唐豆蔻本來就有點暈車,一天過後整個人就受不了了。


    她悄默默給自己買了暈車藥吃下去,沒過多久,就睡著了。


    兩天兩夜的火車,吃了暈車藥的唐豆蔻直接睡了全程。中途隻有吃東西和上廁所的時候醒來幾次,等火車到站的時候,她才總算有了活氣。


    迫不及待地下了火車的唐豆蔻,為終於不用再繼續暈車而高興,哪知道剛從車廂裏出來,柳氏和朱婆婆的開始嚎啕大哭了。


    唐豆蔻被她們嚇了一跳,忙問:“你們怎麽又哭?上海有這麽嚇人嗎?”


    “不,不是,我們行李被偷了。”


    “行李被偷了?”唐豆蔻這才發現,倆人兩手空空,什麽都沒有拿出來。


    “在車上被偷了還是忘了拿了?迴車上去找啊!”


    “是,是在半路上被偷的,賊當時就下車了。”


    唐豆蔻:“……”


    她沉默了好長時間,才問:“你們當時怎麽不說?”


    “沒,沒敢。”


    她們膽子太小了,眼睜睜看著賊人提走她們的箱子,剛想張口,被惡狠狠瞪了一眼,就什麽也不敢說了。


    朱婆婆從前也是個彪悍人,到了陌生地方,立馬慫成一團棉花。想到被偷了箱子和錢財,她們立馬什麽都沒有了,就嚇得直哭。


    一邊哭還一邊和唐豆蔻嘮叨:“那可不是一般的賊人,我都看見了,三五好幾個呢?定是一夥兒的,虧得我們沒聲張……”


    唐豆蔻深吸一口氣,也不好說她們什麽。


    幸虧她提前知道要出遠門,而且本來也不打算迴去了,所以做好了準備。


    相比起柳氏的箱子,唐豆蔻出門隻帶了個挎包,這挎包看上去輕便,其實裏麵挺能裝東西的。當然了,她裝的也不多,就一些小錢,但暫時夠用了。


    “走吧,先坐車。”


    唐豆蔻叮囑兩人跟好,然後帶著他們出了火車站。


    一出來,柳氏和朱婆婆就被擁擠的人群給嚇傻了。


    上海站可和上車時候的梨鄉車站不同,這裏四通八達人潮湧動,對柳氏和朱婆婆來說,可以算是人山人海了。她們一輩子沒見過這麽多人,嚇得鵪鶉一般跟在唐豆蔻身後,生怕走錯了路,哭都不敢哭了。


    火車站人多小偷也多,唐豆蔻想著早點離開,看見報刊亭,就去買了份報紙,而後詢問了路線,拉著柳氏與朱婆婆上了電車。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呀?”


    柳氏頭一迴見這麽多人,頭一迴坐電車,怕得很,上車就吐了。


    但她火車上後半段因為被賊偷了行禮,心裏害怕,什麽都沒吃,吐也沒吐出個什麽東西,隻嘔了幾口酸水出來。嘔完了酸水,這才小心翼翼地問唐豆蔻卻要帶她們去哪兒。


    “當然是和平路了,你不是要來找三舅舅的嗎?”


    “是,是,是去找三哥。”柳氏連連稱是:“三哥他就住在和平路來著。”


    來之前她翻來覆去背過哥哥的地址,生怕忘了,這會兒唐豆蔻一說,自然馬上想了起來。


    不過,之前她怎麽也沒有想到上海是這個樣子。這麽大,這麽多人,那麽多商鋪,還有電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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