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上了竹筏。景白手持竹篙,卻坐在那裏沒有動作,任由竹筏順水漂流。鍾令儀撐著傘坐在對麵,說:“剛才紮竹筏的時候,你手是不是被劃傷了,給我瞧瞧。”


    景白表示沒事。


    “快給我看看!”鍾令儀二話不說抓過他的手,摸著虎口那裏,有些心疼地說:“哎呀,這裏破皮了。”


    “破個皮而已。”這點小傷,景白根本沒放在眼裏,都懶得處理。


    鍾令儀忽然低頭,舔了下他傷口那裏。


    柔軟濡濕的舌頭掃過手掌,景白感覺像是被電流擊中,瞬間僵住了。


    鍾令儀抬起眼睛,似乎沒發現自己這麽做有什麽不妥,還說:“我小時候要是被蚊蟲叮咬或是樹枝草葉劃傷,我娘總是往傷口上抹口水,說這樣好得快。”


    景白目光沉沉看著她,見她一臉無辜的樣子,心悸不已,實在受不了,上身前傾,一把將她圈在懷裏,啞聲道:“這樣好得更快——”


    又是一個纏綿悱惻的親吻。


    鍾令儀情不自禁摸了摸有些麻癢的嘴唇,害羞的轉過身去,惱怒似的說:“今天不許再親了。”


    景白輕笑一聲,故意湊過去問:“那明天可以嗎?”


    鍾令儀嬌嗔著打他,罵道:“你就是登徒子,大壞蛋!”


    兩人纏綿笑鬧間,太陽慢慢隱去,烏雲開始翻滾聚集。天色一下子暗下來,風聲唿嘯,白浪翻騰,竹筏亦隨著水波搖晃不止。很快雨點劈裏啪啦砸下來,鍾令儀和景白沒有離開,而是悠哉遊哉撐著傘,繼續泛舟湖上,靜靜欣賞著天地變色的壯觀景色。


    蒸騰的熱氣和下降的水氣半空相遇,湖麵慢慢升騰起一陣煙霧,雨越下越大,遠處山巒開始變得模糊。大雨傾盆,水花四濺,神女湖像是從沉睡中蘇醒過來,發泄著起床氣,陰風怒號,逐浪排空。景白施展靈力控製著竹筏,竹筏一路劈波斬浪,如一支離弦的箭,迎著狂風暴雨駛向湖心深處。


    雨勢滂沱,這下不止遠處山巒,就連近處水麵都看不清了,天地間仿佛隻有這斬不斷劈不開的茫茫雨簾。湖中心一帶亂石密布,暗流洶湧,從高空往下看,正逐漸形成一個巨大的水渦。輕巧的竹筏承受不住風浪的摧殘,整個翻了過來。景白和鍾令儀忙棄了竹筏,禦劍飛在半空,周身籠罩在靈力罩中,歎為觀止看著水麵上不知何時出現,仿佛要把一切吸引進去的那個巨型漩渦。


    鍾令儀點頭說:“此處受陣法影響最大,甚至有靈氣外逸之象,應該就是這裏了。”兩人互視一眼,景白抓住鍾令儀的手,兩人運起靈力,慢慢沉入湖底。


    此刻湖麵上水浪滔天,湖底卻十分平靜,別說是魚蝦,就連一株水草都沒有。鍾令儀從不知道神女湖這麽深,兩人往下遊了好半天仍不見底。景白皺眉道:“不對勁,隻怕雷絕陣早已發動,我倆一直在周圍打轉而不自知。”


    鍾令儀拿出測試靈氣用的指靈盤,隻見那靈盤上的指針左右搖晃的厲害,一會兒快一會兒慢的,毫無規律可言。鍾令儀收起指靈盤,說:“這裏靈氣濃鬱卻混雜,咱們果然被困住了,不知不覺,無形無相,好厲害的隔絕陣法,若不是有心尋找,普通修士誰也察覺不到這裏竟有陣法存在,難怪我以前一直沒發現!咱們須得找出陣眼破了它,才能知道湖底究竟隱藏有什麽秘密。”


    兩人悶頭找了一陣,完全不知道陣眼在哪兒。鍾令儀摸著下巴沉思:“以我娘的脾氣習慣,到底會把陣眼藏在哪兒呢?”一時毫無頭緒,幹脆說:“不管了,此處靈氣格外濃鬱,必是布陣結點,先破壞試試。”當即運出靈力,一條藍色火龍飛了出去。


    陣法似乎被晃動了,水底突然翻騰不休,揚起無數沙石塵土,原本清澈的水質亦變得渾濁起來。鍾令儀以為有用,正要再接再厲時,景白祭出斬霜劍,“我來。”他雖然靈脈斷裂,修為盡失,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刻苦修煉,靈脈已經重塑,修為雖然沒有昔日巔峰那麽厲害,卻也恢複有五六成的樣子,召喚斬霜劍自然不在話下。


    斬霜劍可比鍾令儀溫吞吞的火係法術厲害多了,一劍下去,整個湖底大有地動山搖之勢,湖水像是有了自己意識,劇烈翻滾,連帶著水下渾濁不堪,兩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就在一片昏天暗地之時,一道數丈長的黑影悄無聲息無比迅速的向兩人靠近,突然張開黑洞洞的大嘴,一口咬了下去。


    景白察覺到異樣,忙拉著鍾令儀飛身躲開了。


    鍾令儀凝目望去,隻見那黑影乃是一條披著堅硬外殼的黑色大魚,她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魚,整條魚比洛河上的漁船還大,光是一個腦袋就有一座房間那麽大,兩隻眼睛陰慘慘的,跟石球一樣鼓起來,模樣既醜陋又兇惡。鍾令儀想起上次渡過洛河時船夫說的近二十年大魚害人的話,想來就是這條大魚了,畢竟這樣的大魚可不常見,有它在,其他同類都得退避三舍。沒想到這大魚不止在洛河出沒,它的老巢就在神女湖底。


    那大魚十分兇猛,發現有人侵入它的領地,不斷發起攻擊,近一丈長的尾巴靈活的扇動,帶起滔天巨浪。鍾令儀和景白被扇的差點站立不住,搖搖晃晃的,模樣很是狼狽。那大魚緊接著仰頭一拱,景白一時不察,竟被它拱出老遠。那大魚甚是聰明,知道景白厲害,隻是趕跑他,轉頭便朝鍾令儀咬來。


    鍾令儀見它不攻擊景白,隻追著自己跑,氣道:“你是柿子撿軟的捏啊,我也不是好欺負的!”


    鍾令儀默念靈力使出焚心術,那大魚動作立即變得遲緩,搖晃著腦袋有昏昏沉沉之態。鍾令儀鬆了口氣。誰知那大魚竟是迷惑敵人,待鍾令儀靠近時,忽的一口咬下,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哢嚓聲。鍾令儀雖然及時逃開了,卻被它尖銳的牙齒咬穿了小腿,鮮血汩汩流出。


    那大魚聞到血腥味,越發激動了,齜牙咧嘴朝鍾令儀遊來,誓要將她一口吞下。


    鍾令儀忙不迭往後跑,卻因為受了傷,一時躲避不及。那大魚緊追不放,眼看都能觸碰到她的衣服。就在危急之時,一道紫色劍光從天而落,灌注靈力一舉刺入,直將那大魚腦袋捅了個對穿。大魚受了致命一擊,發出一聲令人耳膜欲裂的慘叫,巨大的身體不停翻滾。景白又是一劍,從他嘴巴裏麵刺進去,直通上顎,然後奮力攪動,直將它腦袋攪的稀巴爛,它才慢慢停止掙紮,最終死去。


    第118章 湖底密宮(下)


    景白帶著受了傷的鍾令儀從湖底潛上來,落在湖中心的一座小島上。時間已是晚上,到處一片漆黑,天上仍在下雨,狂風暴雨之間偶爾夾雜著幾道閃電,水麵漩渦依然在不停旋轉。兩人渾身濕透,躲在一處快要倒塌的八角亭下避雨。鍾令儀坐在石凳上,打量著周圍,感歎道:“我娘以前總是在這座島上煉丹煉器,我還帶你來玩過呢,你記得嗎?”


    景白當然記得,就是在這裏,他第一次見到了迴天珠,蹲下來查看她的傷勢,見傷口又深又長,還泛著幽幽黑色,大概是染上了那條大魚身上攜帶的毒素,不由得皺了皺眉,掏出一粒解毒丹,喂她服下。


    鍾令儀吃下解毒丹,黑色依然沒有消褪,忙說:“沒事,都是皮肉傷,養一養很快就好,無須擔心。”


    景白不語,當即盤膝坐下,掐了個繁複的指訣,然後將全身靈力灌注到指尖,再細細注入鍾令儀傷口處。鍾令儀感覺傷口那裏像是被清涼的溪水衝刷過一樣,附著在上麵的黑色毒素一點點被清除,原本看著可怖的傷口重又流出鮮紅的血液。景白這才微微喘氣收迴靈力,閉目調息了一陣。


    鍾令儀心疼地說:“你修為還沒恢複,又大肆動用靈力做什麽,我這傷又不算嚴重,迴去找醫師看也是一樣的。”


    景白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鍾令儀站起來,望著夜幕沉沉風雨交加的神女湖,思索道:“我娘到底會把陣眼設在哪兒呢?”


    景白向來以蠻力破陣,對陣法之道並不精通,亦沒有什麽好的辦法。


    鍾令儀沉吟道:“雷絕陣不是時下流行的熱門殺陣,而是罕見的冷門法陣,一般人隻怕聽都沒聽過,幸虧小時候我娘教導我陣法時專門提到過雷絕陣,我才知道世上還有這麽一個隔絕外物的法陣。我娘她費了這麽大力氣布下此陣,自然是為了隱藏湖底的秘密,這個秘密我爹娘都是知道的,那如果他們要進出湖底呢?總不會每次都大費周章的破除陣法吧?我估計陣眼不會設的太刁鑽古怪,應該是藏在既方便又不起眼之處。”


    她不由得環顧四周,望著眼前這座已經荒蕪的小島,若有所思說:“我娘一天到晚待在煉丹房,也就是這座小島上,她雖然天縱奇才,精通許多東西,卻是個簡單直接怕麻煩的人,以她的個性,陣眼說不定就設在湖心島附近,既可以隨時監察法陣運行情況,也方便爹娘他們進出湖底。”


    想到這裏鍾令儀精神一振,“小白,我們到這島的下麵看看。”


    兩人潛到水底,繞著湖心島轉了一圈,並沒有什麽發現。鍾令儀有些沮喪。景白卻道:“再仔細找找,反正咱們又不急,一天不行就兩天,兩天不行就十天,大不了把整個湖底翻過來。”


    說的鍾令儀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倒是有耐心。”


    兩人又找了一圈,仍是一無所獲。湖心島藏在水下的部分全是奇形怪狀的石頭,上麵長滿了各種青苔水草。鍾令儀泄氣地說:“這麽亂找不是辦法,咱們先上去吧。”


    景白擔心她腿上的傷,沒有堅持,拉著她往上遊動。鍾令儀不甘心地迴頭,即將離開水下時,忽然扯了扯景白衣服,指著遠處的石堆說:“你看那像什麽?”


    景白凝目望去,看了半天也隻是一堆亂石,隻好問:“像什麽?”


    “上麵小,下麵大,像不像一隻葫蘆?”鍾令儀似有所感,遊過去將石堆表麵的水草清除幹淨,眼睛忽然一亮,“就是葫蘆,你看,頂上還有蒂呢,上麵那塊彎曲的長石頭,不就是葫蘆蒂嘛!”


    清除附著在上麵的水草雜物後,石堆的原本麵貌露了出來,在鍾令儀特意指出後,景白也發現了,這處石堆的形狀確實挺像一隻葫蘆。


    鍾令儀興奮地說:“那個葫蘆蒂肯定是我爹精心擺放的,我從小最喜歡葫蘆了,我的法器玉葫蘆,就是我爹親手給我煉製的。”


    鍾令儀怔怔看著前方葫蘆形的石堆,想起鍾理的音容笑貌,眼睛突然紅了,心中幾乎可以肯定,雷絕陣的陣眼就藏在這裏。


    鍾令儀伸手觸摸著那塊像是葫蘆蒂的狹長青石,觸手冰冷滑膩,卻仿佛感受到父親對自己的拳拳愛女之心,幾欲落淚,手上靈光一閃,打在“葫蘆蒂”上,整個湖底都搖晃起來,以葫蘆蒂為中心,周圍一帶瞬間白光大盛,這白光對修士神魂有極大的影響,令人昏昏沉沉如墜夢中而不自知。


    景白見鍾令儀眼眸半合,臉上露出迷茫之態,知道是雷絕陣的陣眼發揮最後的力量幹擾破陣者的神魂,大喝一聲:“金精!”


    鍾令儀被他這一當頭棒喝,立即驚醒過來,忙拿出金精,催動靈力。金精發出純粹耀目的金色光芒,很快將白光吞沒,最後金精和白光一同熄滅,湖底搖晃也漸漸停止。湖底一恢複平靜,整個世界仿佛迷霧隱去,帷幕揭開,露出一座古老而又莊嚴的水下宮殿,白玉為門,青玉作頂,和太微宮主體建築一個風格,顯然是鍾氏祖先建造的,曆代鍾氏子弟隻有極少數人才知道它的存在。


    鍾令儀看著這座從未來過的水下宮殿,心裏情不自禁湧起親切熟悉的感覺。


    宮門緊閉,門前並未設任何禁製或是防禦陣。可鍾令儀怎麽都打不開那扇看似輕輕一推就能推開的大門,就連拿出太微宮的鑰匙雙環玉扣都沒用。景白祭出斬霜劍往玉石門上劈去,漫天紫光閃過,大門依然毫無反應。景白心下駭然,不知這宮門什麽材料做的,竟然在他的斬霜劍下一點損傷都沒有。


    鍾令儀氣哄哄道:“這就是一座烏龜殼,打也打不開,劈也劈不動,根本就無從下手嘛。”


    景白想了想說:“這座水下宮殿藏的這麽隱秘,必定十分重要特殊,要想打開它,想必得另辟蹊徑。你再仔細想想,太微宮是不是有什麽密不外傳的開門的方法?”


    “開門能有什麽秘法,不都是用靈力或者雙環玉扣嗎——”說到這裏,鍾令儀似乎想起什麽,忽然頓了一下,猶豫著說:“小白,你知道嗎,有一種防禦陣,無需靈力開啟,而是用子孫後代的精血,這種防禦陣最原始最古老,然而也最固若金湯,除了直係血親,其他外人概莫能入——”血緣防禦陣雖然堅固,可是限製也非常多,首先得有血緣關係,其次每次開啟都要用到精血,精血乃修士本命精華凝聚而成,一個修士能有幾滴精血?代價如此高昂,因此這種防禦陣早已被各大門派淘汰不用。


    鍾令儀臉色微白,可憐兮兮說:“小白,等下我要是逼出一滴精血,大門依然打不開,你可要好好照顧我,我最怕疼了——”


    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這裏,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鍾令儀盤腿坐下,施展法術,咬牙逼出一滴鮮豔欲滴的紅色精血。那精血一離體,鍾令儀臉色立即變得蒼白,仿佛生了一場大病。那精血像是受到什麽吸引,自動飛向那扇玉石宮門。宮門吸收了鍾令儀的精血,發出淡淡光暈,光暈消失後,原本緊閉的宮門轟然一聲打開了。


    鍾令儀臉上露出喜色,踉蹌著站起來。景白忙扶住她。兩人對視一眼,深深吸了口氣,踏入這座不知隱藏了多少秘密的宮殿裏。


    兩人一進去,那宮門仿佛有意識般立即合上,又恢複到先前紋絲不動的樣子。


    兩人不知道,就在宮門合上的那一刻,顧衍掀開隱身法衣,從藏身處走出來,皺眉看著眼前這座大門緊閉的水下宮殿,施法試了試,宮門巋然不動,心中歎了口氣。他怕景白發現,一直遠遠跟著,不敢靠得太近,誰知這宮門轉眼就合上了,他都來不及混進去,隻好先在外麵等著,再做圖謀。正要找個地方待著,忽然察覺到靈力波動,顯然是有人來了,他忙套上隱身法衣,悄悄藏在一邊。


    蔣翊帶著蔣方同從遠處踏水而來,見鍾令儀和景白已經進去了,氣得瞪了蔣方同一眼,罵道:“沒用的東西,不過是條大些的蚺蛇罷了,竟然嚇得方寸大亂,差點被發現了,等下你留在外麵,別跟進去誤事。”


    蔣方同剛才差點壞了蔣翊的大事,低著頭站在那裏,一聲不敢吭,心裏有些疑惑,不明白少主跟蹤昭明君和鍾令儀,為什麽非要帶上他這個累贅。


    蔣翊和顧衍一樣,無論怎麽施法,都拿那扇緊閉的宮門沒辦法,打量著這座一看就年代久遠的宮殿看了半天,想起太微宮乃流傳千年的名門世家,曆代宮主皆為鍾氏子弟,亦想到了那個古老的血緣防禦陣,忽然轉頭盯著蔣方同。


    蔣方同被他看的毛骨悚然,忍不住後退兩步,結結巴巴問:“少主,怎麽了?”


    蔣翊聲音忽然變得溫和親切,“方同,這二十年來我對你怎樣?”


    蔣方同湧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不知他要幹什麽,咽了咽口水說:“我本孤兒,無父無母,幸得少主收留並教我道法,我雖是少主劍侍奴仆,少主卻拿我當弟子一般看待,對我可謂關愛有加——”


    蔣翊逼近他,“既然我對你有恩,那我要取你身上一樣東西,你肯不肯?”


    蔣方同麵色微變,心知蔣翊表麵看似溫和無害,實則心狠手辣,戰戰兢兢問:“少主想要什麽?”


    蔣翊見他嚇得臉色慘白,嗤笑一聲,動作輕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不要你的命,隻要你一滴精血而已。”


    蔣方同慶幸之餘又迷惑不解,不知蔣翊要他精血做什麽。


    一直藏在暗處的顧衍聽到這裏卻是麵色大變,神情複雜盯著尚且一無所知的蔣方同。


    第119章 恩斷情絕(上)


    景白和鍾令儀小心翼翼打量著這座古老又隱秘的宮殿,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迎麵是一座足以容納數百人的寬闊大廳。大廳牆上依次鑲嵌有數十顆碩大的夜光石,因為年深日久的緣故,夜光石發出的光芒變得微弱又暗淡。大廳中間是一座三層高的玉石砌成的圓台,圓台中間立著一根雕刻有繁複花樣的圓柱形石柱,石柱頂部是太微宮著名的星辰圍繞的圓弧形徽標。台上設有祭台,地上擺放著一座足以一個人高的巨大的方形青銅鼎,鼎身上雕刻有精巧的盤龍紋和饕餮紋,鼎裏麵甚至有尚未燃燒完全的絲帛的灰燼,顯然是祭祀用的。


    鍾令儀站在青銅鼎前,仿佛看到父親焚燒絲帛祭祀先祖的場景,心中思潮起伏,眼睛不由得濕潤了。


    兩人走下祭祀圓台,穿過大廳,後麵是一座極其宏偉的長方形院子,卻又和普通院子不同,迎麵九間青石砌成的高大房間,卻全都沒有門,而是一排九個黑洞洞的圓弧形門洞,給人感覺有些陰森可怕。左右兩邊亦是一排類似的房間,不過圓弧形門洞規模要比正麵的九個小一些。這些門洞頂部、牆壁全都雕刻有繁複精美的經文以及各種富有象征意義的圖案,顯得莊嚴肅穆而又氣勢非凡。


    鍾令儀和景白走到最近的門洞,探頭往裏看了一眼,隻見當中放著一具玉石製成的棺槨,棺槨對麵懸掛了一副畫像,是個頗為精神的老頭,負手而立,胡須飄飄,身上穿著太微宮的道袍。鍾令儀不由得“啊”了一聲,當即明白過來,原來這裏竟是鍾氏祖先的埋骨之地!


    她忙雙手合十,口裏念念有詞:“各位列祖列宗,我是鍾氏不肖子孫鍾令儀,沒想到這裏是你們的休眠之地,你們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別怪我胡亂闖進來擾了你們的清淨,迴頭我就大大祭祀一場,給你們賠罪——”她還以為這裏藏得這麽深,裏麵定有什麽奇珍異寶,誰知竟是一座陵墓,害的她空歡喜一場。


    景白在她給鍾氏祖先賠罪時,四處看了看,來到右手邊第三個門洞,忽然雙目圓睜,驚叫一聲,語氣都變了,“阿如!”


    鍾令儀聽他聲音不對勁,走到門洞口一看,裏麵除了一副類似的玉石棺槨,地上還有一人,他身穿太微宮的道袍,雙目緊閉,盤腿而坐,似乎在打坐,走近了才發現氣息全無,生機盡斷,早已坐化。鍾令儀跌跌撞撞跑過去,跪在地上,慘叫一聲:“爹!”


    大家都說扶蘇真人已經隕落,因為沒有找到屍身,鍾令儀懷著僥幸的心理,一直倔強的不肯相信,此刻親眼目睹他的遺體,心痛如絞,忍不住失聲痛哭。


    鍾理是元嬰真人,修為高深,盡管已經隕落二十餘年,屍身仍未腐壞,猶如活人。他身上穿的道袍乃是一件水火不侵的法器,因此連衣物都完好如初,一塵不染,腰間還懸掛著儲物袋。景白對著鍾理的遺體按照晚輩至親的禮節,恭恭敬敬行三跪九拜的大禮,禮畢站起來,輕聲安慰哭得滿臉是淚的鍾令儀。


    鍾令儀跪在鍾理身邊埋頭痛哭,一時哭得不能自已。景白知道此時無論說多少安慰的話都沒用,隻能任由她發泄,眼睛落在鍾理的遺體上,仔細打量他,忽然發現他腰間的儲物袋袋口是敞開的。人死之後,儲物袋是不會自己打開的,這裏還有別人!景白驚的渾身一顫,拉起鍾令儀就往外跑。


    說時遲那時快,玉石棺槨的棺蓋砰的一聲飛了起來,越過兩人頭頂,擋在了門洞口。鍾令儀和景白迴頭,看見棺槨裏一個瘦長人影站了起來,此人披頭散發猶如鬼魅,嘴裏發出桀桀怪笑,“老夫以為這輩子都要老死在這座水下地宮裏,沒想到鍾氏的人還沒有死絕!”


    被關在鍾氏陵墓裏二十餘年,此人樣貌變化甚大,滿頭華發,皺紋叢生,整個人又幹又瘦,像是一道鬼影,可是就算他化成灰,鍾令儀也認得出來,此人正是靈飛派前任掌門盧衡盧一清,背叛太微宮、殺了舒羽賓的就是他!


    景白亦認出了他,叫了聲:“淩霄真人。”


    盧衡看著他身上溟劍宗的道袍,微微皺眉,“你是景雍那個徒弟。”


    景白微微欠身,“正是,在下景白,以前跟在師尊身後,有幸見過真人一麵。”


    盧衡不再理他,而是看向鍾令儀,在她哭著喊鍾理爹時,早已知道她是誰,“你倒命大,當年受了我一掌,竟然沒死,還結丹了。”


    二十一年前太微宮覆滅那晚,盧衡為了得到迴天珠,不惜臨陣倒戈背叛太微宮,先是重傷鍾令儀以此要挾舒羽賓,要挾不成,又下毒手殺了她。太微宮遭受極意觀、溟劍宗以及盧衡的三麵夾擊,一敗塗地,鍾理無力迴天,使計將盧衡誘到神女湖底的鍾氏陵墓,準備同歸於盡,可惜他之前為了殺何璨受傷太重,最後反倒被盧衡殺了。這座鍾氏陵墓是鍾氏最傑出的先祖修築的,防禦固若金湯,隻有鍾氏直係子弟才能進出,饒是盧衡以元嬰之身,也隻能被困在這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而這座水下地宮外麵又有雷絕陣,隔絕一切外物,所以他才會像從世上消失了一般,無論顧衍司憲他們用什麽秘法,怎麽尋找都找不到。


    鍾令儀看向盧衡的目光冷若冰霜,咬牙切齒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殺了我爹娘,今日我要替他們報仇!”


    盧衡冷哼一聲,“不自量力!”寬大的衣袍無風自動,雙手化爪,便要來抓鍾令儀。


    鍾令儀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景白卻十分冷靜,盧衡乃元嬰真人,鍾理都殺不了他,以兩人眼下的修為,就算加起來都不是他對手,何況景白傷勢未愈,斬霜劍隻能使出平時一半的威力,越發不敢跟他硬碰硬。盧衡還在說話時,景白便暗自戒備不動聲色盯著他,待他一動作,忙拉著鍾令儀一腳踹開擋在門口的玉石棺蓋,跑了出去。


    盧衡身法極快,猛虎撲兔般追了出來。此處就這麽大點地方,跑能跑到哪裏去?景白和鍾令儀互視一眼,心有靈犀同時出手攻擊。鍾令儀拿出封劍盒,景白則祭出斬霜劍,全力使出一擊。漫天紫光閃耀,兩道劍氣從不同的方向射來,逼的盧衡身形硬生生停住,不得不往後躲避,看著兩人的眼睛眯了起來,顯然動了真怒。他雙手虛抱,催動靈力,很快周圍空氣似乎凍結了,一根巨大的冰柱在他手裏成形,以排山倒海之勢朝景白飛去。他還要靠鍾令儀離開水下地宮,因此隻攻擊景白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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