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白又問:“剛才玄臨君跟你說了什麽嗎?”


    舒令儀神情微怔,低頭不語。


    景白見她如此,猜到一些,意興闌珊說:“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舒令儀忙把酒壺一扔,“那我送你出去。”


    兩人站在門口道別,舒令儀一臉歉意說:“昭明君,今天真是多謝你了,還勞煩你親自去買酒,也沒好好招待你——”


    景白忽然轉頭,目光炯炯看著她,“你若真要謝我,那就不要和我這麽生分。”


    舒令儀一時語塞,“昭明君,我沒有和你生分的意思——”


    景白不客氣地說:“你現在就在跟我客套。”


    舒令儀默然無語。


    景白還要說什麽,發現笙歌遠遠跟在後麵,時不時往這邊探頭探腦,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歎息,轉身離去。


    笙歌見景白走了,姑娘一個人站在門口發呆,許久不曾移動,心裏不知在想什麽,走過去輕輕扯了扯她衣服。


    舒令儀迴過神來,“是老板你啊,今晚真是麻煩了。”說著拿出事先說好的靈石遞給她。


    笙歌愣了一下才接過來,拱手表示謝意。


    舒令儀又從儲物袋裏翻出一瓶丹藥,“老板,你手都開裂了,這是養膚丹,每天一粒,堅持服用很快就會好,日後莫要這麽辛苦了,早點迴去歇著吧。”


    笙歌看著手裏的丹藥,一時百感交集,眼淚不知不覺滾落。


    舒令儀忙安慰道:“一瓶丹藥而已,何至於此,老板做事如此勤勉,以後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心想這老板雖是修士,卻修為低下,又是個啞巴,在外麵不知受過多少冷眼,吃過多少苦頭,以致於一點小事就感動成這樣,著實叫人憐惜。


    笙歌胡亂擦了把眼淚,用力點頭。


    第51章 有人歡喜有人愁(上)


    不知不覺,星月之爭八強賽已經落幕,有人歡喜有人愁,晉級下一輪比賽的是端木寧、蔣翊、段魏和蔡溪民;築基試那邊靈飛派全軍覆沒,築基四強有三位是溟劍宗弟子,另外一位是散修盟散修。舒令儀得知譚悅音敗在溟劍宗手裏,大有揚眉吐氣之感,連腰杆都挺直了幾分,問錢佩:“她不是有東皇鍾嗎,怎麽也會落敗?”


    錢佩說:“東皇鍾專攻神識,人家溟劍宗弟子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有應對之法。”


    舒令儀這段時間天天借用景白洞府修煉,早出晚歸,心無旁騖,靈力大有長進,隱隱約約觸摸到那層堅固壁壘,相信隻要堅持不懈,遲早會突破築基,結成金丹。


    錢佩送她到圍屏山下,說:“小師妹,今兒我還有事,晚上你就自己迴去吧。”


    舒令儀攔住他,“我就奇了怪了,你既不參賽,也不修煉,一天到晚忙的不見人影,你到底在忙什麽啊?”


    錢佩不肯說,“好好練你的法術去,沒事管那麽多幹嘛。”


    “你不說我就去告訴師父,你根本沒拿他的話當迴事,陽奉陰違。”


    錢佩聽的嘖了一聲,“你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都要結丹的人了,好意思成天讓我早接晚送嗎?”


    舒令儀拿出儲物袋在他麵前晃來晃去,不緊不慢說:“二師兄,如果我的儲物袋在迴來路上被人搶了,你說這是誰的過錯?”大概是賭風興盛的原因,最近蒼溟城偷搶事件愈演愈烈,一開始隻是單個行動,近來已經發展成了團夥作案,溟劍宗也有增派弟子巡邏,重點打擊了兩次,無奈因為星月之爭決賽臨近,城裏湧入的修士實在太多,龍蛇混雜,收效甚微。顧衍為了安全著想,讓靈飛派弟子盡量避免單獨外出,尤其是舒令儀這種早出晚歸行動規律的女修,更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才會叮囑錢佩照應她。


    “算我怕了你了。”錢佩示意她附耳過來,小聲說:“除了參賽的門派,其他人想進鬥法場觀看比鬥不是要買座位票嗎,決賽臨近,這座位票可是一票難求——”


    舒令儀明白了,“你在倒賣座位票?二師兄,真有你的,這點蠅頭小利都不放過!”


    蠅頭小利?錢佩心裏笑她不懂行,也不解釋,“現在知道我忙什麽了吧,想要賺點靈石不容易啊。”


    舒令儀沒好氣說:“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我可不敢耽誤你發財。”


    “要是有什麽事,你就給我發傳訊符。”錢佩扔下一句話,忙不迭跑了。


    景白洞府位於圍屏山頂,舒令儀從玉葫蘆上下來,撤去靈力罩,隻覺寒風刺骨,抬頭看天,烏雲低垂,風雨欲來,搓了搓手自言自語:“這鬼天氣,不會要下雪吧。”趕緊拿出令牌,打開禁製,躲進洞府裏,埋頭修煉起來。


    舒令儀隻是這麽隨口一說,沒想到午後真的飄飄灑灑下起了小雪。南越氣候溫暖,很少下雪,有些地方的人甚至從未見過雪,這雪一下,靈飛派弟子頓時奔走相告,全都跑出來看雪,嘰嘰喳喳比較東海的雪和南越的雪有什麽不同。南越就算下雪也是入土即化,少有積雪,而蒼溟城的這場雪不到半個時辰,天地便白茫茫一片,各處像是披上了一件白色罩衫。


    司天晴站在廊簷下看了半天雪,正要迴房,卻見一個執事弟子跑來說:“司師叔,外麵有人找。”


    司天晴出去一看,卻是蔣方同。蔣方同拱手行禮,“司姑娘,我們少主有事,請你去一趟圍屏山。”司天晴抬頭看天,雪下得正大,不由得問:“現在嗎?”


    蔣方同點頭,“是,少主說有急事,勞煩司姑娘即刻動身。”


    司天晴想到舒令儀在圍屏山修煉,忙問:“是不是小師妹闖了什麽禍?”


    蔣方同神情一頓,慢吞吞說:“這就不知道了,司姑娘不妨去看一看。”


    司天晴以為舒令儀又惹下什麽麻煩,蔣翊特地派人來通知她,當即說:“好,我這就隨你去。”


    兩人頂風冒雪禦劍飛行,很快趕到圍屏山。蔣方同卻沒有上山,而是帶著她繞山腳飛了半圈,來到一片池塘前。那池塘四周都是蘆葦,中間一道竹橋如九曲迴廊穿蘆度葦逶迤而過,竹橋盡頭有一座重簷八角亭,傍山臨水,上書“養心亭”三字。蔣翊從亭中迎出來,拱手笑道:“如此天氣,本不該擾人清淨,不過臨湖賞花,掃雪烹茶,亦是一大雅事,還請司姑娘原諒則個。”


    司天晴明白過來,迴頭看蔣方同,埋怨道:“小方同,你怎麽不說清楚,還騙我說有急事!”害的她以為小師妹出了什麽事,一路心急火燎趕來。


    蔣方同忙躬身請罪。


    蔣翊揮了揮手,讓他下去,賠笑說:“這事與方同無關,都是我一時心血來潮,司姑娘要怪,就怪我一個人好了,要打要罰,任憑處置。”


    司天晴見蔣方同走了,氣道:“你們主仆一個鼻孔出氣,這麽冷的天,我才懶得陪你發瘋。”說著也要走。


    蔣翊忙拉住她,“此事確實是我考慮不周,難怪司姑娘生氣,你要走我也不攔,隻是這會兒風雪正大,路上難行,等雪下的小了,我再送你迴去,如何?”


    司天晴見他如此低聲下氣賠小心,心裏早已消氣,隻是不說話。


    蔣翊又說:“外麵風大,咱們進亭子說話。”


    兩人進了養心亭,裏麵大概是設了法陣,溫暖如春,當中放了一張圓桌,上麵有靈茶靈果等物,令人眼前一亮的是旁邊擺著一樽細口長頸白玉瓶,瓶裏插著一支二尺多高的紅梅,那紅梅半開未開,花蕊密集,色如胭脂,香欺蘭蕙,開的十分精神。司天晴仔細賞玩,說:“這梅花真好看,哪裏來的?”


    蔣翊推開窗屜,隻見對麵山腳下一片紅梅,傲雪淩霜,齊齊綻放,猶如天邊紅雲,伸手可摘,時不時聞到一股寒香撲鼻。司天晴不由得驚歎出聲,沒想到溟劍宗還有這等景致,趴在窗前,恨不得把眼前之景畫下來。蔣翊見狀微微一笑,拿出竹笛隨意吹起來。笛聲悠揚婉轉,隨空中雪花飄落水中,不絕如縷,宛如天籟。


    司天晴聽著飄渺笛音,看著如畫美景,心神一下子飛遠,直到笛聲停了都沒迴過神來。蔣翊拿出一件鬥篷披在她身上,柔聲說:“臨湖賞花,景致雖美,卻要當心,莫要著了涼,過來喝杯熱茶,驅驅寒氣。”


    司天晴坐在那裏看他泡茶,姿態優美,動作行雲流水,一時不由得看癡了,隻覺此時此刻就跟做夢一般。


    蔣翊笑道:其實我並不怎麽會泡茶,都是現學現賣,司姑娘家學淵源,想必深諳茶道,還請評點一二,尚能入口否?”


    司天晴先是嗅聞,然後輕輕抿了一口,不以為意說:“會不會泡茶有什麽要緊的,重要的是心意。”


    蔣翊輕聲問:“那我的這番心意,司姑娘感受到了嗎?”


    司天晴聞言臉頰飛紅,似嗔非嗔瞪了他一眼。


    這一眼看的蔣翊心中一熱,情不自禁拉住她的手,“明天就是我和蔡溪民之爭,你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嗎?”


    司天晴露出擔憂的表情,半晌說:“旗開得勝這樣的話想必你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我要說的卻是勝負還在其次,唯願你平安無事。”


    蔣翊渾身湧過一陣暖流,暗想原來被人關心的感覺是如此美好,摩挲著她的手心,含笑道:“你放心,我一定沒事,不但會打敗蔡溪民,還會一路披荊斬棘,將星月魁首的桂冠雙手捧到你麵前。”


    司天晴隻覺心跳如雷,這個自信滿滿雄心萬丈的男人,此刻滿心滿眼隻有她,怎叫她不為之心動神搖!


    蒼瀾島的初雪隻下了一下午就停了,到了傍晚霞光滿天,積雪消融,第二天更是豔陽高照,氣溫陡然上升,讓人渾然不覺寒冬已至。金丹之爭決賽在即,蒼溟城城東的鬥法場人頭攢動,不少沒有座位票的人堵在門口,想要等鬥法開始後再混進去,溟劍宗卻不似平時,守在門口的執事弟子盤查甚嚴,一定要憑票才能進入。錢佩便在此時出現,宣稱自己可以帶人進去,一人隻要四十塊靈石。


    四大門派弟子走的是參賽通道,隻要有溟劍宗發放的通行玉牌便可自由出入,錢佩領著二三十號閑散看客,直接從參賽通道進去,既沒有座位票也沒有通行玉牌,守門弟子卻不攔他,隻數了數人頭,直接放行。舒令儀看的驚訝不已,走到錢佩身邊,指著那守門弟子悄聲說:“二師兄,你賄賂了他?”


    “什麽叫賄賂啊,這叫有財大家一起發。”


    舒令儀百思不得其解,“鬥法場座位票都是有定數的,你又沒有票,這麽多人你讓人家坐哪裏,站過道上嗎?”


    很快她就明白了,錢佩竟然將人帶到靈飛派所占區域,冒充靈飛派弟子。他早就跟一些男弟子商量好了,願意讓出半個座位的,每人發半瓶聚靈丹,不過是擠一擠就有半瓶聚靈丹,自然有的是人願意。顧衍從半決賽開始要上台評判,不在此處,錢佩又答應拿出三成所得上交門派,徐珣也不好說什麽,因此這麽荒唐的事,竟然被他辦成了,眾人背地裏紛紛感歎錢佩不愧姓錢,這種賺錢的辦法都能想到!


    舒令儀坐在那裏數人,一人四十塊靈石,二十六人就是一千零四十塊,就算最後隻有一半落袋,那也足有五百塊靈石,舒令儀不禁咋舌,整整五百塊靈石啊,她一年到頭都攢不下這麽多,二師兄這迴真是要發財了,虧她還昨兒個還瞧不上,說是蠅頭小利,這下嫉妒的眼睛都要紅了。


    舒令儀纏住錢佩,“二師兄,師父讓你照應我,你就成天忙這些歪門邪道——你說你要怎麽補償我?”


    錢佩斜眼看她,“小師妹,你這是在敲詐?”


    “哪有,你剛才不是還說有財大家一起發嘛!”


    錢佩無語,掏出一瓶聚靈丹塞給她。


    舒令儀氣得扔迴他,“你打發叫花子啊!”


    “那你想怎樣?”


    “我要分一成,不然就去師父那裏告狀,說我儲物袋被人搶了,而你陽奉陰違,根本就沒護送過我幾次!”


    錢佩被她又是威脅又是糾纏弄的無可奈何,隻得鬆口:“分你半成,你要再貪心不足,就去師父那裏告狀好了。”


    舒令儀想想半成也有五十塊靈石,於是心滿意足坐迴去,等著看蔣翊和蔡溪民一決勝負。


    第52章 有人歡喜有人愁(下)


    出乎意料,蔣翊和蔡溪民的這場比鬥並沒有速戰速決,而是磨磨蹭蹭打了快一個上午。蔡溪民對蔣翊頗為忌憚,環首刀看似靈光閃爍聲勢驚人,其實暗中留有後招。誰知蔣翊比他還謹慎,根本沒有正麵迴擊,而是左躲右閃,滿場遊走,但他又並非一味以守為主,經常冷不丁偷襲蔡溪民的傀儡,一擊得手,立即後退。碰上這樣又狡猾又難纏的對手,蔡溪民憤憤不已。在台下眾人看來,蔡溪民步步緊逼,占盡上風,他自己卻知道,這些攻擊手段,並未對蔣翊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倒是對方三番兩次偷襲,自己傀儡受傷不輕,弄的他不免有些焦躁。


    蔣翊心中早有成算,他要的就是蔡溪民失去耐心,露出破綻,這樣才有機可趁。蔡溪民越是急不可耐逼他出手,他越是不慌不忙遊刃有餘,就這樣一人不斷進攻,一人連連閃躲,打的台下眾人都打起哈欠來。


    舒令儀看的無聊,說:“這哪是兩虎相爭啊,貓戲老鼠還差不多。”


    徐珣倒是看出了一些門道,“看來蔣道友打定了主意不跟蔡溪民硬碰硬,而是一點點消耗他的耐心。”


    司天晴在一旁緊張地問:“大師兄,你看誰會贏?”


    徐珣沒有一口斷言,態度保守地說:“這就要看誰更沉穩更有耐力了。”


    這時獨自占了好幾個座位的段魏突然站起來,頭也不迴走了。徐珣訝道:“段師叔怎麽就走了,他已經知道結果了嗎?”


    段魏一走,舒令儀忙拉著司天晴跑過去坐下,說:“還是這裏好,坐的舒服,看的又清楚。二師兄真是的,為了賺錢,逼的大家擠在一處,你挨著我,我靠著你,本來地方就不寬敞,這下就更難受了。”


    這時錢佩走來,一屁股坐在她旁邊,沒好氣說:“要不你把那半成收益還給我?”


    舒令儀立即不抱怨了,一臉殷勤地說:“二師兄,我這裏有蔞瓜子,你要不要吃啊?”


    錢佩看著她手上從未見過的瓜子問:“這什麽瓜子?哪裏來的?”


    “笙歌給的,就是門口小食攤的老板,說是河洛那邊才有。”


    “你倒是什麽人都能結交。”


    兩人坐在那裏邊嗑瓜子邊聊天,對台上比鬥渾不在意。司天晴卻是從頭到尾目不轉睛盯著鬥法台,舒令儀跟她說話,她也不理。


    蔣翊和蔡溪民打了一個多時辰,太陽都升到頭頂,還沒分出勝負。日已近午,大家坐了這麽久,又累又無聊,紛紛說:“趕緊打完吧,還要拖到什麽時候啊。”底下看客都這麽不耐煩,性情本就急躁的蔡溪民可想而知,耐心早就告罄,催動靈力環首刀不管不顧直朝蔣翊眉心劈去。蔣翊抓住他的破綻,照青劍一分為二,一道虛影堪堪抵住環首刀,另一道劍光突然靈光暴漲以雷霆萬鈞之勢擊中對方的傀儡。


    傀儡應聲倒下。蔡溪民臉色大變,忙分出神識查看,這時半空中突兀的出現一支利箭,趁他迴首之際,嗤的一聲從他頭頂飛過,射穿他的發帶。蔡溪民看著地上斷成兩截的發帶和飄落的發絲,僵立不動,半晌歎道:“你贏了。”心裏除了失落,還有一種解脫之感,沒想到這場鬥法竟拖了這麽久,可算打完了!


    蔣翊拱手行禮,“承讓了。”


    底下溟劍宗弟子頓時發生震天歡唿聲,朝散修盟的人做出各種挑釁的手勢,紛紛罵道:“成天說我們溟劍宗輸不起,現在無話可說了吧!”


    “保留比鬥資格又有什麽用,還不是照樣把你打的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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