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未達到一開始的目的,但能將兵卒插入黑甲佛圖中,分而化之,未嚐不是個妙計。”


    但孫循卻未被徐延的誇讚衝昏了頭腦,反倒擺擺手,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什麽妙計不妙計,還是沒在這小子身上占多少便宜。”


    “哼,這如今有了兵就是不一樣了,翅膀硬了。”


    孫循自己說著也覺得好笑,不由失笑道,“這小瘋子野心勃勃的,是想把兵權牢牢捏在自己手裏呢。也不看看他如今是何等模樣。”


    “還真以為自己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留侯張良不成?上戰場領兵是給自己立了個活靶子叫人去打,惹人嗤笑,徒跌士氣。”


    “也罷也罷,就叫他這小孩子自己過家家酒去。”


    “總歸這支兵我也不稀罕。”


    分了杯熱酒賞給徐延吃,孫循臉色已轉陰為晴,自顧自地吃起酒賞起雪來。


    孫循這話可沒誆徐延。


    黑甲佛圖固然令他眼饞,送到家門口來的東西,他自然是要爭取一二,爭取不到也就作罷,畢竟這支兵再勇猛,他也犯不著為了這區區五千兵馬,就與牧臨川撕毀盟約。


    徐延看在眼裏,不由莞爾,身為謀臣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孫循,這人雖然氣性極小,但往往氣過了也就算了。


    足足吃了三杯下肚,孫循這才對著徐延笑道,


    “正好借此機會試試這小瘋子和他手底下兵的能力。”


    “某倒要看看他是有幾斤幾兩,可否能與之合作。”


    非止孫循頗為輕視牧臨川,放眼整個天下,就沒人覺得這廢帝真能翻出什麽浪花來的。


    主要是牧臨川這昏聵無能,貪圖享樂的,銛巧無謀的昏君形象已經深入人心。


    哪怕牧臨川這廢帝能翻出什麽浪花,也不過是借著旁人的勢,與其警惕牧臨川,倒不如警惕孫循與焦涿人等。


    在聽得牧臨川投奔了孫循的消息後,上京城中也是議論紛紛。


    牧行簡姑且不論。


    其餘人等卻是嗤笑:“如今的牧臨川不過是中了夾子的老鼠,徒然作垂死前的掙紮罷了。”


    全玨與劉季舒本在家中溫酒賞雪。


    牧行簡重名,留了他們這些前朝重臣一命,但這上京朝廷已經沒有他們等人容身之處。


    他們這些人整日裏來飲酒清談,聊以抒發苦悶,倒也算悠閑自得。


    聽到這消息,全玨抄著手,眼裏有淡淡的惆悵之意,明顯是不相信牧臨川這小瘋子終於改過自新了。


    指著這窗外的飛雪,全常侍十分短促地笑了一聲:“這小瘋子如今可不是在與虎謀皮?”


    見老友如此悲觀,劉季舒也是無言以對。


    半晌,才無奈地開了口,附和道“黑甲佛圖?名字叫得倒是嚇人。隻希望他今日當真是知恥而後勇,非是熱血上頭,逞一時之快,到時候又反複。”


    ……


    孫循的如意算盤倒是打得不錯,將自己的親兵打散編入“黑甲佛圖”中,從內部化解姚茂與石黑人等,卻沒料到,臨到頭又出了岔子。


    “你說你隻要王寬手下的兵???”孫循麵色鐵青,竟是連“陛下”的稱唿都忘了。


    牧臨川無動於衷,絲毫沒將他臉色之難看放在眼裏。


    “是。孤要王寬手下的兵。”


    孫循暴躁得幾乎快抓狂了。


    “陛下!!王寬是前不久才降臣的。此人原本就是個兵痞子,其手下兵眾原本都是嘯聚山林的一幫土匪!打起仗來跑得倒是比其他人快。”


    “這些匪類哪裏可堪大用?”


    他的親兵兵強馬壯,這小子不用,竟然向他討要一幫弱兵?


    孫循額冒黑氣,目光已多了幾分輕蔑之意。


    他這就如此怕他奪了他手上的兵權?


    這小子若真忌憚他至此,甚至不惜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那他可要好好考量此子可堪重任了。


    少年似是看出了他的不快,琅琅大笑,安慰道:“將軍莫急。”


    “孤就是要弱兵。”


    孫循見他說得篤定,不由微微一怔,其跨馬作戰多年,氣一消,轉眼之間,卻好像撥雲見霧一般明白了這廝心裏在想些什麽。


    ……


    長治盆地,古稱上黨,坐落於太行山和太嶽山之間,古來素有“得上黨而望中原”之說,這一切得益於於上黨四周群山環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素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


    武鄉附近東有黑神山、石足嶺;西有吳娃背、霧雲山;北有通梁山。這些羯胡據山川之險,見勢不妙,常隱於山中,正如孫循所說的,比泥鰍還滑溜。


    彼時山風獵獵,前幾日方才下了雪,積雪未化,放眼望去白色的是殘雪,黑色的泥巴與岩石,罡風如一把鐵梳子足可剔盡血肉。


    一支行商正冒著風雪,艱難地簇擁著貨物往南行進著。


    此處本是個山穀,風雪大,大如手掌般的雪花迷了眼,商隊頂風而行,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入積雪中,走得艱難。


    在這種天氣之下,遠遠地看過去,人就像是渺小的螞蟻,轉眼之間,就被風雪吞噬了。


    “唉,這鬼天氣卻還要出來走貨,腳都快凍掉了。”其中一個商人搓著幾乎快凍僵的手指,連聲抱怨道。


    迴答他的唯有唿嘯而過的風雪聲,風雪這般大,一張嘴,就喝進去一肚子的冷風,將胃裏那點兒湯食都快凍成了冰渣子。


    半晌,這才另有人悶悶道。


    “俺們就吃這口飯的,難呀。若不是為了生計,誰不願意在家裏好酒好菜地躺著?這風恁大,你就少說兩句吧。”


    言罷,又是一路無話。


    當這些商人冒著風雪押貨的時候,卻沒想到他們早已被人盯上了。


    但見不遠處高崗之上,一人駐馬而立,其人高鼻深目,頷周生著一圈濃密的卷髭,一雙碧眼鷹目目光灼灼。


    身側的羯胡部下上前來低聲詢問是否要動手之際。為首的胡人,也便是匐皋,目光微凝,說時遲那時快,引了百來騎,一聲令下,直衝下高崗!


    轟隆!


    如山石滾滾而下!


    百來騎羯胡頓從高崗俯衝而下,借著迷蒙的風雪,從天空望去,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鎖鏈,直將這隊螞蟻衝得潰散。


    騎兵到來之前,地麵被震得微晃,為首的行商似有所覺腳步一頓,愣愣地看著前方忽有雪霧拔地而起!


    隱約間,露出奔騰不止的人馬身影,一柄明晃晃的馬刀掣開風雪,刀光一閃,為首的羯胡,掄起馬刀,一馬當先,一刀便將此人頭顱立斬於馬下!


    又借著這衝勢,一連砍倒了數人。


    “胡人!!”


    不知道是誰先奮力大喊了一聲。


    “胡人來了!!”


    見狀,商隊“嗡”地一聲炸開了鍋,慌不擇路地護著貨物一路往南逃竄。


    可這些商旅又豈是這些胡騎的對手,但見這些羯胡借著地形之力,左衝右突,提刀便砍,刀下哀鳴聲聲,死傷無數。


    滾燙的鮮血在地上潑灑出點點的血紅。


    這些商旅見轉眼之間死傷無數,更如同炸了窩一般,爭先恐後地往南一窩蜂地逃竄。


    “鐵索”觸及商隊,便立即散開,單騎作戰。見此潰散之狀,不少羯胡不由橫刀立馬,哈哈大笑起來,殺得更是盡興。


    轉眼之間,這靜謐的山穀便成了無邊的地獄修羅場,血肉飛濺。


    “好!!好!!”


    為首的羯胡匐皋,一刀連砍數人。殺得熱血沸騰腦熱之際,忍不住哈哈大笑,長嘯出聲。


    這些天來孫循那老匹夫逼得甚緊,害得他們不得不逃入群山之中暫避風頭。山中苦寒,這些日子以來,這些羯胡可謂是怨氣橫生。


    如今借著這般屠戮,足將這些天的鬱氣一掃而空。


    獵物的哀鳴與潰逃,更助戰了獵人的氣勢。


    匐皋一馬當先,指揮若定,著幾個胡兒滾鞍下馬,將財物往馬背上搬。


    “阿兄,可還追不?”有人策馬追上來詢問。


    匐皋此人頗有禦下之道,每每都與麾下胡兒們同鍋吃飯,同寢而食,彼此之間更以兄弟相稱。


    匐皋也不迴答,略一沉吟,目光一掃。


    許是覺得方才沒殺痛快,又許是覺得這幾個商旅逃竄的模樣實在看上去不像是有詐。


    伸手一指,指出二十騎來,輕裝上陣,隨自己一路追殺而去。


    ……


    “阿兄,陛下果然妙計,俺可是服了。”


    據高地,石黑勒馬俯觀地勢,忍不住指著山下那二十騎騎兵,對著姚茂哈哈大笑道。


    “這匐皋怕是做夢也沒想到,他這迴可是栽了。”


    原來,這商隊都是牧臨川早已安排好的。


    且說數日前,少年低垂著眉眼,指著麵前的輿圖,不鹹不淡道:“上黨附近多為群山,山區作戰於騎兵而言實乃大忌。”


    手指一點,指的卻是不遠處一個平緩地帶。


    “孤想遣王寬兵眾扮作行商,一路誘匐皋等人到此。”


    這些匪兵都是烏合之眾,唯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跑得特別快,用作疑兵就連自己人都看不出來。


    孫循本也沒指望這些匪兵能做出什麽,便欣然同意了牧臨川的提議,權當作廢物利用。


    中軍大帳內,少年眉眼淡漠,起轉承合間骨肉走勢勻亭,烏黑的眉頭下麵一雙狹長泠泠的雙眸。


    兩丸血紅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盯著麵前的輿圖,道:“待王寬手下兵眾逃至預先的埋伏地,其餘的,便看諸位將軍的了。”


    匐皋這人警惕得很,做了一票之後,便果斷逃匿於群山之中,鮮少會緊跟著再作第二票。


    故而這幾日,牧臨川指揮王寬手下兵眾分兵數路扮作行商送貨。倒也不急,隻要其中一路能誘得匐皋上鉤。


    俗話說得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蟄伏了數十天之後,匐皋一部終於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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