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隊眼皮底子下麵偷人,她這輩子都沒幹過這麽大膽的事兒。


    一邊哭,一邊笑,又伸手去幫他擦臉上的血,眼淚落在少年的肌膚上,迅速氤開了。


    哭哭笑笑,連她自己都覺得傻|逼。


    就在拂拂準備擦擦眼淚,繼續拽著牧臨川逃命的時候,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扣住了。


    拂拂嚇了一大跳,差點兒叫出聲來,對上了少年猩紅的瞳仁,又卡住了。


    醒、醒了?


    “誰?”牧臨川唇瓣微動。


    很快,拂拂察覺到了不對勁。


    牧臨川雖然醒了,也在看著她,但他眼神很空茫,沒有焦距。


    似乎是因為失血過多,已經看不清眼前人了。聽說人逢重大事故,當前是察覺不出來痛的。


    拂拂下意識地死死咬緊了牙,不吭聲。


    少年掌心摩挲著她的手腕,沉默了半晌。


    “陸拂拂?”


    拂拂直抽抽,憋了半天終於憋不住了,發出了個古怪的哭嗝。


    都這樣了,他竟然還能認得人?


    “嗝”。


    這一聲輕響,在冷肅的長夜中顯得格外清晰。


    而牧臨川竟然“嗤”地一聲笑了,少年越笑聲音越大,竟然狂笑不止,又笑得渾身直哆嗦。


    拂拂嚇得汗毛直豎,忙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睜大了眼。


    “小聲點兒!”


    “都這樣了你還笑!”


    “有什麽好笑的?”


    少年雖然目不能視物,眼神空茫,但笑起來時,眼底也依然像是匯聚了星河,熠熠生輝。


    “不是讓你去千佛窟嗎……咳咳……”


    少年笑聲戛然而止,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叫你笑,這下笑出報應了吧?


    拂拂咬牙切齒。


    方才這一笑似乎用盡了牧臨川全身上下的力氣,他還想說些什麽,最終隻在喉嚨裏發出了模糊不清的“嗬嗬”聲。


    沉默了一瞬,良久,才嘶聲擠出了幾個字,“你來救我的?”


    “我救豬也不會救你。”拂拂看他這模樣,又急又氣,氣得臉都紅了,“你知道豬是怎麽死的嗎?笨死的。”


    少年抬起眼,似笑非笑,眼底閃動著譏嘲的光,“那你還救我作什麽?”


    “把我放在這兒,自己逃命去吧。”


    那空茫的紅瞳轉了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等著她像之前那樣拋下一句話,掉頭就走。


    拂拂沉默了一瞬,挫敗地低下了頭,低聲道:“你非要把人都想的這麽不堪嗎?”


    少年沉默了一瞬。


    他雖然看不見,但幾乎可以想象出少女此時的模樣,突然地,他安靜了下來,連他自己都覺得訝異。


    拂拂深吸了一口氣,一把又拽起他背著他踉踉蹌蹌地往前跑。


    一邊低聲恨恨道:“閉嘴,從現在起,你的命不是你說了算,是我說了算。”


    牧臨川十分冷淡地垂下眼:  “為什麽救我。”


    “是啊,我為什麽救你,連我也不知道,”少女怔怔出神,自嘲地笑了笑,“你就當我犯賤好了。”


    “現在,你的命已經不是你的了,你的命是我的。”拂拂怒氣衝衝道,“以後你什麽事都得聽我的,聽到沒。”


    “你覺得你救下這樣的我,有意義嗎?”少年嘲諷地笑起來,“你救下這樣的我,還不如殺了我。”


    拂拂僵硬了,指尖抖得厲害,依然死鴨子嘴硬,僵硬地說,“有沒有意義,是我說的算。”


    牧臨川好像不欲與她爭辯了。


    少年闔上了眼。


    他已經很累了,出氣多進氣少。


    又過了一會兒。


    “喂,陸拂拂,讓我死了吧。”


    “你這樣不累嗎?”


    少年麵色古怪,興致勃勃地給她提意見。


    “你把我丟在這兒就行了,要不你把我頭砍下來吧,獻給牧行簡,說不定還能換個封賞。”


    拂拂好不容易壓抑的怒火又熊熊燒了起來:“你能不能閉嘴!”


    少年不吭聲了,半晌,又勾起個諷刺的笑,紅瞳陡然淩厲。


    “陸拂拂你知道嗎?孤很討厭你。”


    “討厭你的自以為是。”


    哪怕隻成了個“半個人”,少年也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


    眼裏飛快地掠過一抹不加掩飾的厭惡之色,牧臨川半垂著眼,一字一頓地冷冷道。


    拂拂一個哆嗦,幾乎迷惘地迴過頭,就對上了牧臨川嘲弄的雙眼。


    那麽傲慢和刺眼。


    拂拂渾身顫抖得厲害,簡直想把牧臨川從背上甩下去,可最後還是憋住了,憋著氣在心裏安慰自己。


    他腿沒了,這個時候肯定大受打擊,心裏受了創傷,陰陽怪氣點兒也是正常的,想要發泄,也是正常的,正常的。


    身下的少女腳步陡然一頓,又好似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雖然跑得氣喘籲籲,但腳步還算穩當。


    “你就這麽喜歡我?”牧臨川好似不解地皺起了眉。


    他似乎很意外,有些不可置信,她竟然能在他這般羞辱她的情況下,還是帶上了他一道兒逃命。這讓拂拂臉上又一陣火辣辣的難受,像是被人憑空扇了幾耳光,卻隻能咬牙捱下來。


    “可即便你今日為我做盡了這一切,”牧臨川目光涼薄,嗓音淡淡,平靜地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的事實,“我也不會愛上你。”


    有好感,但絕無愛意。


    他不會愛上任何人,隻因為他沒有愛人的能力。


    他對她,有一個男人對女人的好感,有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情|欲,卻獨獨沒有愛。


    陸拂拂對自己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麽,他自己都感到不解。


    牧臨川抿緊了唇,或許就像個喜歡的寵物,他願意縱容她,欺負她,迴護她,看到別人欺辱他,他會怒火叢生。


    垂著眼睫,牧臨川嘲諷地笑。


    看到旁人與她走得近了,他甚至也會感到不痛快。


    但唯獨沒有愛,就像人不會愛上自己豢養的寵物一般。


    論地位,她遠遠比不上顧清輝,她是他有好感的第一個女人,僅此而已。他甚至能揪出她一大堆缺點。


    “陸拂拂你知道嗎?”牧臨川不緊不慢地說,每說一句,就有鮮血順著唇側滑落出來,“你口音太土。”


    “長得也不好看,在孤的後宮裏簡直排不上號。”


    “吃得又多。”


    他傲慢地說,眼裏掠過了輕慢,言語帶刺:“學識淺薄,粗俗。”


    “閉嘴。”拂拂嘴唇都在抖了。


    牧臨川淡淡地看著她:“孤說中了?”


    他並不在意她的心情,繼續挖苦道:“市儈。”


    “簡直是俗不可耐。”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越說,牧臨川眼裏的不耐與輕鄙之色就愈深。


    相處日久,他對她的厭惡也愈深,他厭惡她的自以為是,厭惡她的虛偽做作。


    明明喜歡他,卻還要欲拒還迎。


    “你不是喜歡我嗎?”


    牧臨川貼近了她耳畔,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耳垂上,傲慢地低語,“前段時間,為什麽還要作出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樣?”


    “其實心裏也期盼著吧?隻是害怕?害怕自己不裝模作樣的拒絕兩下,我就會看輕你?”


    “其實心裏早就期盼得不得了吧?”


    “你能不能閉嘴!”拂拂忍無可忍地低吼道。


    牧臨川一怔,突然錯愕地意識到陸拂拂在發抖。


    她的嗓音很冷,卻在發抖,像是冰層下的火焰,有憤怒幾欲噴薄而出。


    牧臨川的臉色立刻變得複雜了起來,嘴唇動了動,接下來的嘲諷卻再也說不出口了。


    拂拂發誓她真的很想把牧臨川從背上甩下去,嗑花他的臉,嗑掉他一排牙齒。可現在不是她任性的時候。


    拂拂鼻子一酸,她不得不承認牧臨川這小暴君就是敏銳,心細如發。一句話就說中了她今天的心思。


    與其說是為了任務才來救他,倒不如說是因為看不過去他白白等死。畢竟他斷了一雙腿成為“一代明君”的希望已經如此渺茫。


    是啊,她就是喜歡他,就是犯賤,哪怕他前段時間輕侮了她,她還是沒出息地喜歡他。


    越想越委屈,拂拂渾身顫抖得厲害,到最後終於繃不住了,眼前一花,一邊罵一邊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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