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地上寫了幾個血字。


    “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


    第二天,前來清掃大殿的沙彌見到這一幕,嚇得昏死了過去。


    此事驚動了大菩提寺眾比丘。


    尤其是這地上的血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意為無上正等正覺,寫於此猶如□□裸的嘲諷。


    至於牧臨川,雖然嫌疑最大,倒沒有被懷疑。


    一是這字寫得太好,精神飄逸,不像是幼童所書。


    二是一個奶娃娃能做什麽?


    寺中的首座問:“法裕叫你出去後,你們去了哪裏?”


    牧臨川露出個茫然又困惑的表情,“法裕師叔偷偷塞給了我一塊兒糖,後來便離開了。”


    首座道:“後來呢,你可知道後來他去了哪裏?”


    牧臨川道:“我不知道,法裕師叔看我喜歡吃,叫我等著,他再去齋舍給我拿點兒來。之後,便不見了蹤影。”


    首座點點頭。


    法裕一向喜歡牧臨川,這他是知曉的。


    首座又問:“聽說你第二天淩晨才迴來的?”


    牧臨川點點頭道:“我太困了,沒等到法裕師叔,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法裕事發後不久,高門士族大都將自己孩子從大菩提寺接迴,而牧臨川一直在大菩提寺長到八歲,在牧歡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自覺時日無多之時,才將他們母子二人接迴宮中。


    之後,便是拂拂聽說過的了,先皇厭棄了牧臨川生母,將她剝了皮製成了一麵人皮鼓送給了牧臨川。


    “阿父與阿娘都厭惡我。”牧臨川若無其事地歎了口氣,“阿父他覺得我歹毒。他臨死前後悔了,不願將王位傳給我,奈何他兒子被他全殺了個幹淨,思來想去,他便擇定了我堂兄,決定給我個不痛快。”


    少年眸色微沉,忍不住露出個笑來。


    甫從一開始,牧歡就不喜歡他這個兒子。他這兒子就是個和他一模一樣的小瘋子。他們父子二人對對方知之甚深,又互相厭惡。


    “你知道我堂兄嗎?”牧臨川問。


    拂拂還停留在這震驚之中,聽到這問話不由一個寒噤,一顆心高高地提起來。


    堂兄,是指原書男主牧行簡嗎?


    她雖然見識短淺了點兒,但也知道王位之爭這種事兒是大忌,錯一個字都得掉腦袋的那種。


    拂拂有點兒欲哭無淚,她能不能拒絕,不聽了?


    “荊州刺史,長樂王,牧行簡。”


    牧臨川道:“荊州是大雍軍事重鎮,抵禦著來自北方諸族的威脅。”


    心知陸拂拂聽不明白,牧臨川體貼地用手指沾了點兒酒水,在桌麵上胡亂畫了幾筆。


    圈出了重點。


    “這一塊地方,動不得。我若是想動他,剪除他羽翼,就不得不麵臨來自北方諸族的威脅。”


    “我這堂兄,也深知飛鳥盡良弓藏的道理。隻要這北方諸族尚存一日,他就能安生地繼續當他這長樂王。”


    少年又歎了口氣,“畢竟他的確是有真東西的,這大雍朝,尚需仰仗他。”


    “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他絕無將北方諸族趕盡殺絕的道理。”


    拂拂忍不住皺眉問:“那邊關的百姓呢?”


    “邊關的百姓。”少年驚訝地看著她,好像驚訝於她為什麽會問出這個問題,不由又笑起來,“邊關的百姓自然是繼續受這北方諸族的□□了。”


    “所謂一將成萬骨枯不便是這個道理嗎?”


    牧行簡為了成全自己的野心,保自己的地位,自然是要對這北方諸族的騷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可惜先皇做夢都沒想到,牧臨川這個敗家崽子,是打算把他們牧家的江山拱手讓人。


    “孤說完了,有何感想沒?”


    少年狹長的眼掃了她一眼,眼裏波光不定。


    這是試探。


    拂拂抿了抿唇苦惱地想,牧臨川和幺妮一樣,都是敏感多疑的性格。


    但凡她表露出一絲畏懼和厭惡的性格,陸拂拂確信,牧臨川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這其實是個好兆頭。


    他願意向她說出自己的童年,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在試著接納她。人人都有一個距離圈,踏入這個圈子便能被劃分為自己人。


    拂拂心裏混亂得很。


    哪怕知道牧臨川這是在試探她,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同情於牧臨川的遭遇,法裕這□□可以說是死有餘辜。


    可她卻無法對他即位後的肆虐殘忍感到共情,更何況她嘴笨,一開口,說不定就又要揭人傷疤。


    “我……我不知道。”拂拂張了張嘴,醞釀了半天,艱難地垂下了頭。


    她看著牧臨川心裏有些難過。


    她無法去評判他人的苦難,就他人的苦難振振有詞地發表什麽高談闊論,因為這無疑是一種傲慢。


    第26章


    牧臨川茫然,


    怎麽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呢。


    他印象中好像有個叫陳……陳什麽的,他封了個什麽王後的妃子吧?


    當時聽完就說這不怪他,不是他的錯。又嘴裏念叨著什麽病嬌、變|態、感化??


    之類的。


    之後又用一種奇奇怪怪的眼神看著他,勸他不要為了先皇報複自己,原生家庭固然對人很重要,但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牧臨川覺得,怪囉嗦的。


    指手畫腳的,嫌煩,沒幾天就把她丟出去喂了老虎。


    不過變|態這個詞來形容他的確很合適,牧臨川不要臉地照收了。


    猶豫地放下筷子,陸陸拂拂心知自己聽了這麽多隱秘的宮闈秘史,命已經由不得她了。


    可拂拂覺得,再怎麽著她也得爭取一下吧?


    少女想了想,眼裏閃過了一抹壯士斷腕的悲壯之色,小小聲地說:“陛下如果哪天要殺了妾,能不能挑個不怎麽痛苦的方式?”


    丟虎園就算了吧,想想都好痛。


    她這個要求應該不過分吧!!她隻是單純怕疼。一想到法裕與之前那個內侍的死,拂拂就忍不住感到一陣蛋疼。


    少女說這話的時候,皺緊了鼻子,閉上了眼,是一口氣說出來的。


    她的眼睛很清很亮,氣質溫和又有些強,很容易便叫人想起山野中的蘭花草。


    她說這話是認真的。她倒是不蠢,該淳厚的地方淳厚,該機靈的時候機靈。


    陸拂拂身上的這股機靈勁兒倒與牧臨川見過的都不同。


    他成日裏四目相對的那批王公士庶,哪一個不是人精,也隻有有這塵世裏滾出來的心機,才能站到他麵前來。


    而陸拂拂的心機,幾乎是一種山坳裏野獸趨利避害的直覺與聰敏。


    牧臨川雖然這麽想著,雙眼卻還是被什麽東西刺到了,頗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垂下了眼,他不為所動地想。


    他的確有過殺她的念頭。


    他殺人一向沒什麽理由,這就好比一個舊物什,他厭棄了,放著也是占地方,隨手丟了或是殺了。


    可如今


    少年抬起頭,無辜又疑惑地看她,纖長烏黑的眼睫一眨一眨的:“誰說要殺你了?你怎麽這麽不禁嚇。”


    “孤這陳王後,犯了個錯。”牧臨川道,“孤殺人倒不是因為我有個悲慘的童年。”


    少年勾唇一笑,眼睫撲閃撲閃道,“因為我本來就是個變|態。”


    他這悲慘的童年不過是讓他提前覺醒了。


    他變|態得有自知之明,變|態得賊快樂。


    “不過,阿陸。”牧臨川翹著唇角,眼中熠熠生輝,“孤倒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拂拂心裏無力地翻了個白眼。


    他以為她會信他的鬼話嗎?她要是信了,下場絕對和那位疑似穿越前輩的陳王後一模一樣。


    但願這位陳王後死後隻是迴到現代了。


    心中沉了一口氣,在明知道牧臨川是滿嘴謊話之際,拂拂甜甜地笑起來,柔聲說:“倘若陛下日後還想說話,可以下次再來找我,反正我已經知道這麽多了。”


    牧臨川猛地一噎,臉上那無辜的表情漸漸地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尤為複雜的神情,忽而緊緊閉著嘴,不吭聲了。


    陸拂拂這樣,讓他感覺自己特混蛋。


    正兒八經的那種狼心狗肺的,狗咬呂洞賓的小瘋子。


    ……


    陸拂拂迴去之後就做了個夢。


    說是夢倒也不準確,而是又進入了一個嶄新的記憶副本。


    眼前浮現出一行行泛著電子藍光的小字。


    【1.聆聽牧臨川的童年往事(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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