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辰意以眼神質問邱其真,邱其真似乎也有點無奈,但他這次卻走到她麵前來,竟很快就自然的摟過她肩頭,然後對著在兩人對麵的男人道:“趙大人,不知你想對表妹說的話,本候能聽聽嗎?”


    趙侍新視線掠過攬在蕭辰意肩頭的手,麵上是一副平靜的表情,卻道:“陵淄候,本官想對公主殿下說的話,自隻有殿下一人能聽。”


    “所以侯爺能否讓本官同殿下單獨說兩句?”


    說著,趙侍新又道:“況且,兩位還沒成親,此時這般行止是否有些稍欠妥當?”


    邱其真本就是心血來潮,他攬著蕭辰意,見她還算配合,便再摟著她說了一句,“趙大人說的是,但是,本候與公主殿下如今也算得是兩情相悅,偶爾情不自禁也請大人理解……”


    打量一眼趙侍新神色,邱其真見人還是沒太大變化,他才又似乎沒什麽興趣了的接著笑道:“既然趙大人與表妹還有話要說,那本候就先行離開了,最近一段時間,因著婚事本候會比較忙,恐怕就沒多少時間再與大人寒暄了,那就希望在大婚之日,大人能在婚宴上多喝幾杯了。”


    說完,邱其真便放下了手離開了,此時其餘大人也早已離開,整個殿外廣場上,除了守衛的兵士,再見不到其他什麽人。


    蕭辰意看向此時在她麵前靜靜看著她的男人,她還未出口詢問邱其真方才所說,他對她有話想說的話到底是什麽,男人已緩緩開口向她道:“蕭辰意,我再問你一遍,你確定要嫁給他是嗎?”


    蕭辰意想不到他又是問這個,她望眼男人身後碧空,才看向人麵上的道:“當然確定了,婚期已定,自沒有反悔的道理,何況你也知……這是我當年所願。”


    蕭辰意想到這人之前對她的逼迫,她又道:“等本宮做了侯夫人,趙大人恐怕就不能像之前那樣,對本宮為所欲為了吧,本宮好歹也是有夫君的人了。”


    此次再見趙侍新,蕭辰意覺著他似乎比上次要平靜了許多,聽了她話,他話音也很輕:“是嗎,很好。”


    隻是話音再輕,這最後一句,也讓蕭辰意脊骨發涼的害怕,他今日統共就對她說了三句話,最後一句蕭辰意之後許多年都能清晰的記在耳畔,他那時似乎也看了眼她身後碧空,然後便收迴視線看向她道:“既然這樣,那蕭辰意,我會送你一份大禮,一份好好的大禮。”


    蕭辰意不知的是,趙侍新在心裏補上了最後一句——希望這份大禮你能承受得住。


    第88章 88


    距下月大婚之日還有半月。


    這日清晨,趙氏祖陵所在的丘陵山中,草木蒼疏,墳塋幽寂。


    空中下著綿密的小雨,尖細如針,雲層陰翳。


    但在一處墳塋前,此時卻燃著幽微的火光,墳前蹲身下了一人,一身素色衣袍,正將手中拿著的冥紙緩緩投入燃著的火焰中。


    在男人身旁站了個著絳色衣袍的男子,男子為麵前男人恭敬的撐著一把青雲潑墨幅麵的油紙傘。


    墳前,男人已點燃了三支香,此時在油紙傘下,他卻躬身又點燃了三支,起身抬手拜了拜,然後將香豎在了方才剛敬上的三支香旁,一邊道:“爹、娘,此次也由孩兒代大哥向你們敬上,不過……”


    男人說著望眼傘尖上已開始逐漸凝聚,懸懸欲滴的水珠,他接著道:“想必很快,大哥就能親自到你們二老麵前來見見你們了。”


    話音落下,趙侍新此時已完全起身,微垂首看向墳前碑銘,耳邊響過幽幽風卷之聲,過了會兒,他又淡淡道:“父親,您從小教導我和大哥要恩義忠節……”


    “可到頭來,您又得到了什麽呢,我們趙家又得到了什麽呢……”


    “在你們被押上刑場的那天,孩兒就已然全看明白了。”


    趙侍新聲音緩緩:“您口中的君臣恩義……爹,孩兒不是您,最終恐怕還是要讓您失望了。”


    說完似乎是在等著誰迴應般,趙侍新又站了一刻,耳邊卻依然隻聽得細微的風聲。


    笑了笑,趙侍新道:“走吧。”


    長業撐著傘與人一同轉過身。


    走了幾步,趙侍新未迴頭,卻又道:“爹、娘,下次,孩兒會同大哥一道再來的。”


    大哥……


    長業想到大人決定清楚即將要做的事,想不到這麽多年,又從大人口中聽見了這個稱唿,大人的大哥,那位在大人闔家受難時,本是以罪孽之身逃匿,之後卻又麵目全非被認定為,是“死”在了逃亡途中的那位趙家的大少爺啊。


    那位風姿清越,溫文雅逸,卻又能隨父入沙場,上陣殺敵,曾經比之他們大人其實還要更為名動一時的人物。


    趙府當年的那位大公子,可是比二公子還要令人向往的人啊,隻是現在……


    想到一些往事,長業在心頭歎了口氣。


    婚期隻剩半月,婚禮的籌備自是愈加緊張,很快幾日便又過去了,到這時,蕭辰意才終於見著了司禮監那邊安排人給她送到宮裏來的鳳冠霞帔。


    手撫上麵前華貴紵絲的衣料,看著眼前展開在她麵前濃烈的顏色以及珠串玉的霞冠,雖是逢場作戲,你利我往的謀約婚事,但日子快臨近了,到底還是令蕭辰意的心情有些複雜。


    宮婢們讓她換上瞧瞧,蕭辰意簡單比劃了一番,估摸著沒問題就沒什麽興致的讓她們退下了。


    接下來的其餘事自有秦昭安排,她就隻需等著大婚之日的到來就行了。


    這之後一段時間,除了秦昭與邱其真再來找過她之外,趙侍新倒是沒再出現過在她眼前一次了。


    宮裏與陵淄候府上皆是一片喜氣氛圍,卻無人知,這日夜間垂暮剛落時,從南境循著某條路徑到京城的半途中,在一個鎮子的城門樓前,幾個隱匿在城外的人影,看著那一群裝束普通,但身姿氣勢無論如何掩飾,也不太同於普通老百姓的一夥人拉著一輛板門貨車被很快的放行駛進了城中,其中一人看著那一夥人道:“跟了這一路,這群人果不出所料一路都通行無阻,想必從這裏到他們大陳國的京都裏去,應該皆會如此順利吧,看來這條路上鎮守的官員們都該是大陳國那位大人的人了。”


    另一人聽了,壓低了聲音道:“咱們主子果然英明,早早就叫我們注意著那位南境大將軍的動向……”


    說著人笑了笑,又道:“那位將軍大人對他們大陳國的探子防守嚴密,但對於我們,還是沒這麽容易啊……”


    幾人中看起來比較像是領頭的一人道:“那是因我們畢竟是外邦人,他們不知曉我們的各種手段,也沒什麽好得意的,好了,別廢話了,一人迴去通報消息,其餘人繼續小心的跟著。”


    說完,隱匿在官道上草叢裏的幾人中,有一個身影便往另一個方向離去,風吹草動,等平靜下來,人影也早不見了蹤影,而其餘幾人則皆是一副大陳國平民百姓裝扮,熟稔的往前方城門樓的方向走去。


    這一群人隱匿行蹤無聲無息的趕往京城,但另一邊,陵淄候邱其真的某些屬下將領卻大大方方的領著不少精騎士兵從北境循著慣常的路徑趕往陵淄候府去,畢竟這可是他們侯爺的大喜之日啊。


    如今邊境安穩,各方將軍本就要迴京述職,邊境的其他部下將領們雖不需迴京,但他們作為陵淄候的直屬部下,有這個機會卻肯定還是得到自家將軍府上去湊湊熱鬧的,於是眾人便向皇帝陛下請求,陛下寬和,自也就同意了。


    至少表麵看來,陵淄候屬下將領領著不少人迴京是這樣合理的緣由。


    朝堂上下無人置喙,一切便就這麽有條不絮的安排進行著。


    距離大婚之日還剩最後五天。


    這日午後,沈瞿晚終於忍不住走進趙侍新的書房來到了他麵前,自那日她讓兩人冷靜,並且之後,又助那位皇帝陛下將人給帶離了趙府之後,她的侍新哥哥就再沒來找過她了。


    她也沒再主動去見他,沒料很快卻就傳出了那樣的消息,那女人……即將大婚的消息。


    但自這消息傳出這麽久以來,此時坐在她麵前的男人卻一直的都這麽冷靜,沈瞿晚覺得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但他一直沒什麽反常的舉動,所以今日,沈瞿晚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抱著怎樣的想法來到了人的書房內。


    或許……她就是不肯死心。


    沈瞿晚見趙侍新一如既往的處理政事,她站定在人麵前,然後直接道:“她要大婚了,你不知道嗎。”


    趙侍新自桌案前抬頭看她一眼,又垂頭下去處理公務,淡淡道:“嗯,我知道。”


    沈瞿晚一隻手在袖中緊握,“那你還能這樣冷靜?”


    趙侍新聽了,筆下微頓,然後道:“她心之所願,我又能如何呢。”


    沈瞿晚像是聽了個笑話,她緩緩道:“不,侍新哥哥,這不像你……”


    說著腦中突然晃過一個念頭,沈瞿晚有點探究又似乎開始漸漸篤定的將雙手撐在趙侍新的桌案上,然後微俯身看著人道:“侍新哥哥,你該不會是……你,你竟肯為了她那樣一個女人,行這樣大逆不道之事——?”


    說完便心氣翻騰,忍不住開始咳嗽起來。


    趙侍新擱下筆,看向人麵色不變的道:“小晚,我記得前段時間林老大夫好像是讓你少些神思,既然不舒服,還是迴去好好休息。”


    沈瞿晚自趙侍新麵上看不出什麽,但她心頭方才那種念頭一閃而過便是翻江倒海的難受,但難受之後又能如何呢,她的侍新哥哥自那日親口向她表明了他對那女人的心意之後,便再不肯給她半分的機會了。


    沈瞿晚突然覺著自己是不是也該放棄了,但是,她卻還是覺著心中不甘。


    再看一眼男人,不論他究竟是打算做些什麽或是真的什麽也不做,等到了那女人大婚之日,便什麽都能知曉了。


    天光黑盡,大陳國京城內不少地方燈燭不息,但萬家燈火在別處有時也是相差無幾的景致。


    燈火延展,此時,竇靈國宮殿深處某間富麗的房中,也是秉燭照耀,屋內壁角邊高燃著的燭火之影在女子梳妝台前被掛起來的紗幔上一抽抽的跳動。


    屋內堂皇又亮堂。


    鏡奩前此時正坐了個女子,女子緩緩描完眉,抹上朱紅的口脂,最後才將手放在身前台案上擱置著的一盒描金勾絲似胭脂盒的圓形盒子上。


    似乎,還有點猶豫。


    此時在女子身後,緩步邁出了一個人影,人影一身尊貴的赭黃色袞服,紋龍皂靴,來人看著銅鏡中女人豔麗的麵頰,然後道:“怎麽遲遲不畫上去?”


    女人眸中閃過一絲不甘,但卻是稍縱即逝,她幽幽吐氣道:“你就這麽心急的想趕我走?”


    男人笑了笑,似乎並沒太多心思同女人周旋,他一隻手從後伸到前,捏住了女人下顎,然後道:“記得聽話一點,見機行事,若是此次那男人當真得手了,你隱忍籌劃這麽多年,惑人技巧又這麽不錯,在那男人身邊,想必很容易就能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就不要再三心二意的貪心了。”


    男子說著,手往下移,撫在女人的脖頸之上,又道:“不然,最終的解藥我可就不會給你了。”


    “你……”女人饒是再能裝模作樣,此時也被氣得不輕。


    男人放開手,將女人身前的盒子打開,看著裏麵偏白的粉末,他道:“快畫上吧,時間不多,你也該啟程了。”


    說完,男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女人身後。


    女人看著盒中粉末,她微側頭,從後方看去,視線中逐漸可見女人右側臉頰,眼瞼下,顴骨上方位置有一顆嫵媚的小淚痣。


    女人用塗脂粉的工具將粉末挑起,然後輕輕的覆蓋在了那顆淚痣之上。


    鏡中可見女人目中閃過了一絲陰冷,但旋即,麵上卻又浮上了足以晃花人眼的笑容。


    終於到了冬月初八這日,天氣明媚,但空氣中卻藏著絲濕冷。


    蕭辰意卯時就醒了,清醒後即使還有一小會時間小憩但她也再睡不下去。


    頭甚至有些痛。


    腦中又晃過昨夜所做之夢,夢中的那個場景,一晃而過的場景……


    又是那副場景。


    蕭辰意甩了甩頭,隻當是自己這幾日等著大婚,日子過得太平靜反而思慮太多所致,她不願再認為此次也是係統給她的預示。


    趙侍新似乎並不知曉……因並未見他有什麽異常的舉動,所以隻要過了今日,今日過後,折了他的羽翼,秦昭就不會再受他挾製,而她,也就可以不必再受這男人逼迫,擔憂自己未來的自由了。


    這麽想著,蕭辰意很快就來了精神,起身,喚人服侍她洗漱準備,一直忙到辰時過後,秦昭該到她宮中來帶她去太廟中祭祖了,結果等了許久,卻一直都不見人來,也沒人來通報一聲的,蕭辰意宮中眾人皆麵麵相覷,有些奇怪,蕭辰意也覺著秦昭不該會忘了時辰才是,明明他昨日還到她宮中來,對她說了些話,做了點讓蕭辰意有些雲裏霧裏的交代來著。


    又等了會兒,蕭辰意心頭越來越打鼓,她覺著好像是有些太安靜了,除了她這宮內,外界實在是有些過於安靜了,便準備差人去請秦昭,沒想此時,卻突然有人領著穿盔帶甲的兵士強硬的衝進了她宮中,蕭辰意見當先來人眉峰緊蹙,一臉鄭重,並且還同他身後兵士一般穿著將軍的袍甲服飾,蕭辰意趕緊迎了上去,驚詫不已,又隱隱心顫的看著人道:“其真表兄?你怎麽會……”


    結果她話還沒問完,邱其真見她無虞,已微鬆了口氣,然後便一臉沉重的告訴了蕭辰意一個她幾乎不敢相信的驚愕事實。


    他竟告訴她,早在今日半夜,京營中便有人突然發起叛亂,西場與南場京營最先發動,因毫無預警,叛軍在夜間兵士的飯菜中投毒,以致半夜發起叛亂時,兩場營的其餘兵士皆無力反抗,很快便繳械投降。


    而之後叛軍又包圍了前門場營,負責衛戍皇城,巡城守衛的上直九位親軍中也有與之相唿應的叛軍,在宮城前門將城外不知何時集結而成的另一股叛軍分三路放進了城內。


    巡城守衛的其他兵士很快便被叛軍掌控,消息一時就遞不出去。


    保衛皇帝陛下的忠義精軍就這麽與那些叛軍對峙,抵抗了半夜,想必到了此時……


    邱其真頓了頓才又艱難的對她道,據他猜測,很可能現在叛軍已逼宮成功,皇帝陛下的安危已握在此次發動叛逆的那位叛首手中了。


    邱其真還對她道,因此次偷襲是在半夜,而且還是京軍與巡城的九位親軍直接內部反叛,實在是太過突然,所以叛亂開始後,宮城外幾乎無人可知,到得今日天明,許多本準備去到他府上的大臣都相繼被人給軟禁到了宮中,又有總算拚死從宮中逃出的侍衛通知到他的人,邱其真才會知曉了此事,立時就集結人馬趕往了宮中。


    從偏門領著人一路殺將過來,才終於走到了這裏。


    蕭辰意乍聽了這消息,腦子幾乎是轟然炸開,還是懵的,她完全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但此時站在她麵前,一眾身上皆沾染了刺鼻血腥味道的將士卻令蕭辰意不得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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