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將老大夫與門徒給送出小院後,迴到了書房外,他見到剛完成任務迴府的大哥,撓了撓眉頭,有些疑惑的道:“大哥,方才那位老大夫……說咱們大人哪哪都火氣重……”


    長業已經迴來了一會兒,方才的話也聽見了不少,他隻道:“……你到底想問什麽?”


    長風便接著道:“也沒什麽,我隻是覺著有些奇怪……”


    長風想到方才送走了老大夫後在迴書房的路上碰見的晚夫人,他隻又問道:“大哥,大人跟晚夫人,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長業看了長風一眼,並不太想迴答他的這個問題。


    長風剛來到府中時,就知府裏有位晚夫人,在府中已兩年了。


    大概是在一年前的某個時間,當這位夫人在大人的書房內一連待了好幾個整晚之後,下人們對她的稱唿才開始變了的,這稱唿自那以後,一直便成了現在這樣,想必肯定也是得了大人的默許的。


    長風之前一直以為是有什麽特別的緣故,大人和這位晚夫人才一直沒真正的結璃為夫妻,但據他這一月的觀察來看……好像又並不是這樣簡單的……


    因為長風發現,這位夫人現下偶爾也會整夜的陪在大人的書房,但原來好像隻是因大人頭疾發作,晚夫人擔憂不願大人獨自疏解,才在近身著照顧而已,並不是如府中其他人所想的那樣……


    所以長風就有點不大明白了,晚夫人明眼人一瞧那就是愛慕著大人的,大人對晚夫人呢,也是自不一般,另眼相看溫柔以待的,就連府裏的很多事物現下也都是默許晚夫人在插手打理的。


    所以當這位老大夫今日突然調侃大人火氣重時,長風不由就聯想到了他家大人與這府中唯一的一位大家似乎已公認為夫人的女人——之間的關係。


    長風有點憂愁,若老大夫這不是調侃,那是不是就說明他家大人可能就真的,是需要疏解疏解了……


    長風想,他家大人明明如此豐神俊朗,有權有勢的人物,現下卻連一個日日陪伴,夜夜廝守在側的如花美眷都沒有,他家大人現下正是這龍精虎猛的年紀,若是真給憋出了什麽病來,那可如何是好……


    長風想著想著突然腦中就靈光一閃,有了種不太好的猜測,老大夫……這莫不是在隱晦的提醒他們家大人,在某些方麵應該注意著些身體了……


    長風越想越覺著是這麽迴事,他將這想法悄悄的說給了長業聽,毫無懸念的得了一個沉默的爆栗,長業隻神情嚴肅的告訴他,萬不可再這般胡亂猜測與大人有關的事,長風隻有些委屈,他也隻是擔心大人而已啊……


    他當然不希望大人會有這方麵的隱疾了。


    這廂,半個多時辰後,林清河老大夫終於領著門徒迴到了他的醫廬中,兩人走在嵌草的石板路上,四周是一排排高聳的竹林。


    門徒小袱在趙府送人的馬車裏一直都沒開口說話,憋了這許久,現下才總算是可以暢所欲言了,便趕緊的湊到自己師傅身邊,有些奇怪的問道:“師傅,您方才為何要說那位趙大人哪哪都火氣重呀,您老這是又不正經拿人家打趣了吧,我瞧趙大人府中明明是有位夫人的……”


    “雖說還未明媒正娶,但應該也差不多了啊……”


    林老大夫捋著胡子笑了笑的道:“你小子懂個什麽,師傅可沒開玩笑,我可是說正經的……”


    老頭子說完突然迴過了頭來,麵色嚴肅的又道:“你看師傅我這表情像是在開玩笑嗎?”


    小袱被他突然的變臉給唬了一跳,但很快就放鬆了下來,道:“師傅,您就別唬人了,我看你呀,就是在拿人家趙大人開玩笑……”


    小袱順口又低聲喃喃了句麵前人聽不見的話,“您個老不正經的……”


    林大夫轉迴了頭去,有些摸不著情緒的迴了句,“老夫才懶得跟你這小子說。”


    小袱知道自家師傅這是又發古怪脾氣了,他也不在意,隻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又有些靦腆的道,“不過對了,師傅啊,趙大人府裏今兒給你端糕點來的那位丫鬟姐姐長得可真好看啊……”


    “師傅,這姐姐可比您給我物色的姑娘要好看得多了……!”


    林大夫眉頭動了動,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搖頭還是因接下來的話而搖頭,隻聽他應道:“人家好看,關你什麽事,你小子還敢嫌棄師傅我給你物色的姑娘……”


    門徒翹了翹嘴,低聲喃喃的道:“本來就是嘛……”


    說完又突然眼前一亮的道:“師傅,您能不能……能不能幫我在趙大人麵前求求啊……讓他把這位姐姐許給我,師傅……您跟趙大人這麽多年交情了,您去說,大人一定會答應的吧……”


    林大夫眉頭又抽了抽,他拍了拍自家侍童的頭,想到什麽,微微嚴肅,但很快又突然咧開嘴笑了兩聲,然後才道:“乖徒兒,做人呐還是得有點自知之明才行,人家長那樣,你長成這樣,你小子還是別稍想了……”


    小袱:“……”


    ——————————


    這日,已至黃昏時分,日暮西垂。


    寬闊的街麵上,一輛朱輪華蓋馬車停在了秦香樓的大門前。


    馬車車簾外站了個黑衣男子,男子拱手對著車內的人恭敬的道:“大人,這是蔣大人午時送來邀您去醉詩軒的帖子。”


    一隻手掀開車簾,長業將帖子遞了進去。


    等了一會兒,長業才聽馬車內的男人道:“長業,這帖子你送來的還挺是時候。”


    長業眼睫動了動,應道:“屬下也是辦完事迴府時聽李管事提了一句,就想著立即給大人您送來了。”


    車內靜默良久,半晌一隻手撩開車簾,長業趕緊將車上腳凳放在了地上,扶著男子下了車。


    男子往前幾步,抬頭看了眼夕陽投射了些昏黃光輝在其上的三字匾額,再望了眼樓內熟悉的層層錦簾,男人的眼微眯了眯,垂手佇立,半晌才提步往前饒有興趣的道:“走吧,長業,我也該聽聽林大夫的醫囑才是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迴來了,咱趙大人火氣怕會更重……


    好了,就這幾章,準備好掉馬甲了


    順便說一句,大家……還是……別養肥……吧


    第11章 完了完了完了……


    長風將馬車趕到了路邊,站在車旁看著跟在自家大人身後的黑衣人影,握著鞭子的手轉了轉,麵上止不住的也揚起了些得意的笑,還教訓他呢,看來他家大哥心裏,其實也同他一樣都在為他們家大人默默的擔心著呢吧……


    不然哪兒這麽趕巧就在他們家大人辦完事迴府,路經此處的時候,這帖子巴巴的就給送來了。


    長風倚在馬車邊上,抱胸閑閑的看著佇立在麵前的錦繡樓閣,他有點好奇他家大人待會出來的時候,這麵色會不會,就有些不大一樣了。


    畢竟據他這一個月的觀察和了解,他家大人好像是很少涉足這秦香樓的,哪怕這秦香樓就位於德膳堂的南側。


    秦香樓的醉詩軒內,如常的一番熱鬧景象。


    在其中一間十分寬敞的雅廳內,蕭辰意著一身淺色的粗布長衫,頭戴小帽,長長的辮子晃在腦後,麵上抹著憐人紅白油彩的誇張妝麵,正表情豐富,姿態傳神的表現著那故事中的人物,以及講述著那人物的諸般故事。


    今日,這是她講的第二場了。


    而且也是一個輕易馬虎不得的大場子。


    但沒奈何,蕭辰意的頭現下卻有些昏沉,頭腦微鈍。


    不過好在清明的神智還是占了大頭,她自覺應該還是能比較妥善的完成這場演說。


    隻是不知到底是因方才被上個場子的幾個紈絝子弟給灌了幾杯酒的緣故還是怎樣,蕭辰意此時這心裏總有股莫名之感,總覺著好像有些平靜不下來……


    蕭辰意講說完一段,拂了拂衣袖,心想,應就是方才被迫喝了點酒的緣故,所以她才會現下突然這般心緒不寧吧,隻略略自我安撫,調整心緒,又沉浸到了演說中。


    蔣正所包的“天字一號房”在醉詩軒三樓的西側方位,臨街一麵有個挑台,挑台進廂房處有雅素的竹簾遮擋,廂房內很是寬敞,離牆麵四五米處的中心位置,四麵竹簾圍擋,三麵環座,一麵臨著條三米寬專供人通行的廊道。


    竹簾根根細竹綁紮疏鬆,透過縫隙可窺得內裏的細微情狀,而此時,在這合圍起來的竹簾內,卻有一個巧質纖細的人影,人影以竹簾所圍之地做舞台,在其間粉墨登場,盡興的講演評說。


    這一場說書故事,是“烈陽公主傳”中最耳熟能詳,流傳也比較深廣的章迴之一。


    這屋中擺設也全是為了巧還當年情狀,這般,說書人的一言一詞,一舉一動,都能讓人更有代入之感。


    所以就目前看來,蕭辰意的這般設計……完全算得上是還比較成功的嚐試。


    這場名為“烈陽‘寶’訓”,若有似無帶著那麽點嘲諷意味的說書章迴影射的就是當年她這“大名鼎鼎”的汾陽公主幹的那麽唯一一件還可值得人稱道的大事。


    畢竟在她十年前“離世”之後,上頭管束寬鬆的情況下,市井坊間可是將她當年的一應作為幾乎全給貼上了灰色標簽,她汾陽公主本就不是個良善淑德之輩,但就是這般的一個人,某天卻做了件幾乎可說是揚展國威,為國利民的好事兒,這怎麽可能不引人注目,更不消說這故事中還略略帶有的那一抹香豔色彩。


    當年地處大陳國北境邊防的遊牧國兀良,吞並了更深處的兩個小國後,國力日盛,野心似乎也跟著膨脹,兀良增派大軍駐守邊防,與大陳國北境駐軍不時小有摩擦,北境邊防一時壓力驟增。


    時大陳國因前幾年天災頻降,目下國庫尚未充盈,並不敢貿然與兀良開戰,但,卻也不懼一戰。


    朝臣為解決邊防外患,分了兩派站隊,主戰與求和,兩派間正互相爭議的不可開交之際,不想,兀良卻突修國書,稱願與大陳國締盟,廣修友好,共謀福祉,而且還會派兀良國中行二的嫡皇子以及行六的庶皇子一同來朝洽談盟約事宜。


    無論兀良國此番居心何在,這對於當時的大陳國來說,都是不太能拒絕的提議。


    大陳國一直以來作為南方國土浩瀚、國力強盛的泱泱大國,每年來朝的使團都不在少數,這番大陳國考慮與兀良結盟,卻不知兀良的真實意圖,朝臣們便出了個主意,將部分交好的他國使團來朝時間提前調整至一處,都在這當口齊聚,這般安排,想必兀良蠻國也不敢輕易在外交上耍什麽把戲。


    大陳國彼時卻不知,兀良當時這結盟的心那可真的是比真金還真,兀良國內前段時間莫名爆發了一場瘟疫,而這場瘟疫因藥材及可有效抑製疫症病發的茶餅的缺乏,某些地方便導致了民眾暴.亂。


    而且兀良國內老哈什皇帝已不複當年威勢,現已年邁多病,新權黨爭也是愈演愈烈,朝局動蕩。


    兀良國內,瘟疫與暴亂現下雖逐漸穩定,但長久以來的困局卻剝了皮般赤條條的擺到了兀良國的麵前,兀良急需大陳國充裕的中草藥藥材及同樣能對疫症起些抑製作用的黑茶來滿足現下的急症,同樣,未來的兀良國民也長久的需要大陳國豐饒足實的物資供應。


    兀良乃遊牧之國,駿馬牛羊,獸皮之類的物產很是充足,但如藥材、茶葉、絲綢瓷器等兀良國內所需的其他用品卻隻能從大陳國買換,所以一直以來,大陳國與兀良都通過朝貢及互市、私市等方式來進行貿易交流。


    但大陳國為了抑製兀良國力,嚴格控製了朝貢以及邊境集市開放的次數與規模,所以兀良之前才會屢次以大軍壓境向大陳國邊防施壓,其實也不過隻是想得到些貿易的優惠而已,但現下兀良國內局勢不穩,又亟待解決物資問題,所以這番才會想到與天·朝結盟。


    兀良國最想得的長久利處便是大陳國允諾多開邊市,為兀良國的百姓長謀久利,穩定民心朝局。


    兀良國為了不透露其真實的意圖,一開始隻假意更看重朝貢條款,順帶再加上邊貿約定,但沒想兩位皇子來朝滯留了兩周之後,才發現大陳國對邊貿條款卻是一點也不肯放鬆,兩位“聰穎”的皇子為了能不辱使命,迴國封賜,竟想了個歪門邪道的法子,而這歪門邪道法子的對象竟就是她蕭辰意——大陳國內頗受帝寵,行事說好聽了,是“隨性而為”,說不好聽了,那就是“荒唐無道”的汾陽公主了。


    盛京城內這位汾陽公主的風評雖不大好,但畢竟京城華都,天子腳下,了解的人也隻能心裏明白,並不敢私下裏大肆議論,所以這位汾陽公主在國內雖偶爾流言紛亂,卻也不至於出名到了境外。


    但這兩位皇子卻打得一番好算盤,為了能讓蕭帝退讓,答允兀良邊貿條款,竟設計在這位汾陽公主偶爾流連的秦香樓中一處專為公主特設的雅苑內給公主下情媚之藥。


    他們的主意是到得合適之機,引來其他外國使臣,營造一出大陳國公主淫·亂外朝皇子的年度大戲,在公主聲名及帝都顏麵即將盡毀之際,再由他們兀良的二皇子出麵提出願意負責求取公主來保全帝都與公主的顏麵。


    想著如此一來,蕭帝為了一國之榮,再不舍愛女也隻能忍痛割愛,同意這樁姻親之事,同時為了愛女能在異國享受到更尊崇的對待,再加上兀良國在朝貢上略讓一步,削減馬價,蕭帝必定會同意兀良國提出的邊貿合約條款。


    兀良國這法子雖不算得高明,但這般想來卻也確實不失為一個可行的法子,但兩人卻不知,現下正被二人算計著的汾陽公主,正躺在臥榻之上,磕著瓜子聽著係統事無巨細的轉述,然後危險的眯了眯眼。


    所以在算計好,天時地利人和皆備的情況下,在那位公主慣常流連聽曲看戲,逗男幸寵的雅苑之內,兩位皇子怎麽也沒料到自己竟會陰溝裏翻船,被反將了一軍不說,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渾身脫力的隻能被這位公主踩著脊骨提著耳朵的狠狠“訓誡”。


    不僅丟臉丟到了別國,因為陰謀敗露,成為了眾矢之的,兀良國還不得不妥協,在盟約中,做出了巨大的讓步,然後才灰溜溜的滾迴了自己的國土。


    現下蕭辰意所講演的這段便是當年那場大戲中最精華也略帶香豔的一段。


    醉詩軒折而上三樓的木質樓梯口間,微沉的步子總算是踏上了鋪著錦毯的雅間地麵。


    一位侍者在前為身後幾步遠的男人恭敬的引路。


    男人一身白衣,雲頭素履,僅腰間點綴了一蟠螭式樣的玉絛鉤,分明清閑無比的裝扮,但一步一行間,無端卻好似依然透著股掌權上位者難以言喻的沉默威壓。


    踏上雅間地麵,前頭是一條筆直的廊道,腳步往右則是三麵圍坐的東席。


    前頭筆直的廊道寬約三米,廊道左側是整麵繡著錦繡山河的大氣屏風,而右側則是一麵打圍的秀雅竹簾。


    竹簾內遠遠望去,似有一個瘦削的人影,人影帶著小帽,晃著條長辮,聲音不粗不細,不男不女,十分中性,而現下正在賣力的講演著。


    講演著那出——烈陽寶訓。


    男人自踏上雅間後,視線掃視,目光緩緩就落在屋子中央那四麵圍合的卷簾之內,麵上略帶興味。


    侍者在前幾步,緊趕著想去知會早已落席的其他大人,卻被男人身後跟著的黑衣人微搖頭的動作給製止了,便識趣的退到了屋內一邊,隨時靜候吩咐。


    男人看著卷簾內影影綽綽的身影,眉峰聚了聚,才不發一語,提步緩慢的往前方筆直的廊道走去。


    在經過坐席側麵方向時,有女侍上前為坐席中正在談天喝彩的大人們斟酒,微躬的身形正好擋住了男子緩步走向廳廊的身影。


    席間其中一位大人隻覺自己好似突然眼花般晃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但現下該來的人都早已齊聚了,還未到的,便應該就是不會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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