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糕點你若是覺得他們喜歡,去跟鄭總管再要一盒吧,這一塊也不夠吃啊。”


    章五才有些難為情說了聲:“不用了。”


    簡安月明白,他多半是不敢開口,一個地方來的隨行官員怎麽好意思跟宮裏的主管要東西呢?


    她覺得自己失言,於是迴道:“我替你跟他說一聲吧。”


    “多謝小姐美意,但是真的不必了,我弟弟妹妹們還小,吃不了那麽多。”


    簡安月越聽越感覺這是個怪人了。


    等到日後他們相熟,簡安月才理解章五才的話。


    章五才的弟弟妹妹們不是他真的親人,而是他年輕的時候撿來的孤兒,收養的時候都還隻是學步的嬰兒,說是他的孩子也不為過,他們從小跟著他一起吃苦,養成了節儉的習慣。


    在很久之前,章五才沒錢給他們買糖果,偶爾得了一塊拿迴去給他們,也隻夠一人分得細細一點嚐嚐味道,或是一人舔上兩口就沒了。


    多年寒窗苦讀,章五才成為十裏八鄉第一個官苗子,後來又是幾年清貧苦修,他終於在江南混得了一個九品小官的職務。


    章五才拿了俸祿,生活得到改善,不過弟妹們沒有改變分食的習慣。在旁人看來的怪癖,或許對於他們來說,這是獨屬於他們的默契和迴憶吧。


    簡安月:“我一直想去江南,可是沒機會,你是杭州來的,跟我說說,江南真有他們說的那樣好玩嗎?”


    “我平時消遣很少,而且老家是南都的,所以沒有太大感覺,但是我的同僚都說挺有意思的。”


    簡安月歎口氣,她看見地上的螞蟻,好奇起來,於是問道。


    “我見人都是喂魚喂鳥喂老虎,你為何要來喂螞蟻啊?”


    “這是我的責任。讓它們吃飽。”


    “責任?它們自己也能找到食物的。”


    “或許隻是我多事吧。不過,我總感覺對於它們有一種責任。你看它們,忙忙碌碌隻為了一口吃的,這麽辛苦,如果我有能力去幫助它們,我就感覺我必須這樣做。”


    簡安月好像有些觸動。


    章五才繼續道:“每每看見它們,我都會深感震撼。明明是那般渺小的生命,可卻締造了如此強大的地下帝國。集千百萬之水滴,匯聚成海。若它們是人的話,它們的國家該有多麽強大。我想做的,就是盡自己能力幫助它們,更好地建設帝國。”


    “就像大陳一樣。我爹爹曾經跟我說過,大陳的子民就像是無數的水滴,載起了大陳這艘巨船。皇帝是船長,權貴官員是船員,百姓不僅是水,更是乘客,所有人一齊朝著未來前進,所有人都想獲得幸福,作為一個官,應當做的就是服務好乘客,幫助船長掌好舵。”


    “此也是五才心中所願。”章五才目光炯炯,堅定道,“不知小姐家父居何?”


    “我爹爹是……”


    “小姐。”


    簡安月正想迴話,艾米拉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看身後。


    她順著艾米拉指的方向看去,看見了李叡。


    章五才認出李叡,急忙給他行禮。


    李叡眼神警惕地望著他:“你在這裏做什麽?”


    “迴殿下,臣在等大人們議事。”


    “別等了,你去跟他們一起議。”


    “這。”章五才有些惶恐。


    “就說我讓你去的。”李叡擺擺手,讓蔡公公親自帶章五才去議事堂。


    “臣遵旨。”


    章五才跟蔡公公走了。


    李叡把宮人和簡安月的侍女們也打發離遠。


    他看著簡安月,換下剛剛的審視,有些委屈起來。


    簡安月問他:“你怎麽啦?”


    “你剛剛跟他說什麽,這麽開心?”


    “就隨便聊聊。”


    “他是誰啊?”


    “杭州來的侍筆官,我想去禦書房等你,路過看見他,就停下聊了幾句。”


    “你們很熟嗎?”


    簡安月聽著他的語氣愈發感覺不對勁:“你問這個幹嘛?”


    “隨便問問。”李叡迴答。


    對話就此結束,二人拉起手一起往禦書房去。


    等坐了許久之後。


    簡安月正在磨墨,李叡忽然擱下筆看著她。


    “怎麽了?”簡安月摸了摸臉,“我臉上有東西嗎?”


    “那個章五才長得很像一個人。”李叡一本正經說道。


    “誰呀?”


    “顧裴衣。”


    簡安月疑惑歪頭:“嗯?”


    她沒想到過了這麽久,他居然還在想章五才的事情。


    李叡還是望著她,眼裏帶上可憐。


    她仍是困惑:“是嗎?不覺得啊?”


    “你是不是偏好這種白麵書生?”


    李叡突然一句話砸過來,弄得簡安月十分摸不著頭腦。


    “什麽呀?”


    李叡:“就是那種看著文文弱弱、斯文秀氣的纖細公子。像顧裴衣和章五才那樣。”


    簡安月反應了一下,迴過味來。


    她燦笑迴道:“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


    簡安月看他反應,十分開心。


    “首先,我跟你說兩件事情。一,我不喜歡顧裴衣,他雖然在小姐當中很受歡迎,但是與我無關。二,那個章五才,看著都快三十歲了!”


    “三十又如何?不是有很多小姐就喜歡成熟一點的嗎?”


    簡安月完全明白了,李叡在吃飛醋,就因為自己在路邊跟一個男子多聊了幾句。


    有些莫名其妙的可愛。


    她莞爾,走近李叡。


    “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好不好?”


    李叡別扭地坐在椅上,不看簡安月:“你說。”


    簡安月拉過李叡的手,讓他看向自己。


    “我喜歡什麽樣的,你每天照鏡子的時候都看不見嗎?”


    聽畢,椅上的某人耳根以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


    簡安月趁機把頭湊過去,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氣。


    “你對自己這麽沒有自信嗎?李哥哥。”


    最後三個字如同深水炸彈投入水麵,驚起滔天巨浪。


    李叡全身的感官都立了起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簡安月一把拉來腿上坐下,惹得她驚唿一聲,環住他的脖頸。


    “以後,不許叫別人哥哥了。”


    “我親哥哥也不準嗎?”


    “叫他兄長,或是直接叫名字。”


    “多生疏啊。”


    “反正就是不許。除了我之外。”


    “為什麽呀?李哥哥。”簡安月燦笑,故意又在他耳邊喊了一聲,溫熱氣息傳入耳道,像是直達靈台。


    李叡的手抱緊了懷裏的人。


    他要懲罰她這般調皮……


    十日之後,簡行儉和他的嘟嘟一起到了京都。


    “已經快二十年了。”簡夫人看著鎮西侯府的牌子,充滿感慨。


    她跟簡行儉成婚之後在這裏住了幾年。裏麵有很多她跟夫君的迴憶。


    簡行儉牽著夫人,再次一齊踏入了他們的第一個家。


    他們夫妻倆這一趟迴來,是準備把女兒送出門去的。


    “阿母!”簡安月跳到了母親麵前。


    “都是要成婚的人了,怎麽還這樣冒冒失失?”


    “阿母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這般嘮叨了?你先前不是最灑脫開明的嗎?”


    簡夫人摸著女兒挽住自己的手:“還不是因為你。你若是嫁人之後還如這樣孩童心性可怎麽了得?”


    “我這樣多好啊,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你若是嫁個尋常公子,怎麽鬧都隨你,把人房頂拆了都行,大不了讓你爹爹過去跟人喝杯茶。但是你的夫君不是一般公子,你也不能像一般人一樣。萬一闖禍了,你爹爹有一百個腦袋也沒有辦法。”


    “我又不是不識大體的驕縱小姐,我自有數,不會任性的。”簡安月想起什麽,臉頰微微泛紅,像是夕陽照過的顏色,“而且,就算我闖禍了,他也不會怪我的。”


    看著女兒臉上洋溢的幸福,簡夫人眉眼溫柔下來,替她感到喜悅。


    母女兩個去涼亭裏坐下。


    “阿母,你再跟我說說,爹爹當年來搶親的場景唄。”


    簡夫人看了看不遠處在跟管家說事的夫君,嘴角掛起微笑,開始講述當年的故事。


    那年,簡行儉到了勒城後的第五個月,他終於重逢他的嘟嘟,再次見到了那雙讓他魂牽夢繞的藍眸。


    隻是奈何,除了藍眸之外,還有一雙眼睛。


    簡夫人,也就是他的嘟嘟,旁人的都音,她身邊站了一個男子,而那個男子不是他。


    這幾年,簡行儉已經自學了西域語,雖然說得還不是很流暢,但溝通基本無礙了。


    他看著那個男人挽住了簡夫人的肩頭做自我介紹:“你好,我是阿不都音的未婚夫。你叫我阿克就好。”


    “未婚夫?”簡行儉難以相信地問道,目光緊緊追隨著他的嘟嘟。


    阿克繼續道:“是的,我們過兩個月就要舉行婚禮了。你是阿不都音的朋友,歡迎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簡夫人勉強地笑了一下,看向簡行儉的眼神有些複雜。


    她跟著阿克走了,留下呆在原地的簡行儉獨自在風裏淩亂。


    第二天,簡行儉找上了門。


    “我剛來勒城,隻有你一個朋友,之前你去京都,是我帶你玩,今日我來了,該你帶我了。”


    簡夫人本想拒絕,可簡行儉像一塊牛皮糖一樣,時刻跟在她身邊,甩也甩不掉。


    而且,她心裏莫名有一處衝動,讓她想要接近這隻從東方來的雄鷹。


    簡夫人同意了簡行儉的要求,帶著他去勒城附近玩了許久。


    接觸中,她對他有了更多的了解。


    某天晚上,簡行儉送簡夫人迴家。


    “你變了。”她道。


    “是,我承認,我變得更英俊迷人了。”簡行儉自戀地迴道。


    簡夫人笑了笑:“這樣挺好的,你現在有一個英雄的影子了。”


    聽到她的話,簡行儉鼓起勇氣。


    月色下,他望著她的眼睛認真道:“跟我走吧。”


    “跟你走?走去哪裏?”


    “去哪裏都行,天涯海角,你想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


    “我為什麽要跟你走?”


    “因為我愛你。”


    簡夫人聽到他的直抒胸臆,愣住片刻。


    她收迴自己的目光:“請你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我的未婚夫會來找你麻煩的。”


    “你盡管讓他來,我的拳頭早想揍在他的臉上了。”


    簡夫人拉起紗巾,加快腳步:“你不用送了,我自己迴去吧。”


    “你不愛那個男人,為什麽要嫁給他?”簡行儉在她身後喊道。


    簡夫人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你怎麽知道我不愛他?他是我未來的男人,我怎麽可能不愛他?我不愛他難道愛你嗎?”


    “你不要再這樣騙自己了。我知道,你的心裏是有我的,我從你的眼睛裏看得出來。我絕不會讓你這樣輕易地斷送了你的往後餘生。”


    簡夫人沒有迴答,轉身離開了。


    簡行儉沒有再跟她說話,而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後保持五步的距離,護送她迴到了家。


    那天以後,簡行儉沒有再出現在簡夫人眼前。


    直到她婚禮當日。


    簡夫人跟阿克的結合原本是她父親安排的聯姻。


    她家雖說是貴族,但隻是旁係的不能再旁係的血脈,若要繼續維持現在的體麵,需要依附其他的貴族上位。


    簡夫人便是為了家族做出犧牲的那人。


    婚禮上,她帶著頭紗坐在席上接受著眾人的祝福,隻等最後的禮儀完畢,她就是別人的新娘了。


    不知為何,看著身邊的阿克,簡夫人心裏響起的卻是其他男人的聲音。


    “因為我愛你。”


    那晚月色下,來自東方的雄鷹跟她這樣表白。


    那她呢?


    她愛著誰?


    簡夫人閉上眼睛,試圖告訴自己她愛著阿克。


    可是一個少年的身影閃過她的腦海。


    少年站在牆角,與他的朋友們正在欺負一個小公子。


    她討厭他們的行為,但在看向那個少年時,她卻猶豫了。


    因為她並不討厭他,相反的,她的心因他而動。


    少年的聲音響起,他在喊她嘟嘟。


    從來沒有人這樣叫她,因為這不是她的名字,是獨屬於他的稱唿。


    “嘟嘟!”少年又叫了一聲,不過聲音比記憶裏的更加成熟,而且栩栩如生,那樣真實,感覺真的在她耳邊響起一樣。


    “嘟嘟!”


    他又叫了一聲。


    不對。


    這不是迴憶,而是現實世界傳來的聲音。


    簡夫人趕緊睜開眼睛,看見了聲音的主人,他已經從少年變成了一個男人。


    隻見簡行儉帶著幾十個人從場外硬闖進婚禮,那些人各個身強力壯,不像是普通人。


    看著這一群不請自來的大陳人,簡夫人的父親臉都綠了。


    “你們是誰?要做什麽?”


    簡行儉越過了他,徑直朝簡夫人走過來。


    “嘟嘟,跟我走吧?”


    他向她伸出一隻手,眼裏千言萬語,帶著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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