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安月隻是賭氣似的抱著手,憤憤望著李叡,惹得他有些心虛。


    “我明白了。”他恍然大悟,“你是在吃醋。”


    他想起來上次簡安月生氣就是因為在吃徐暖夕的飛醋,看她現在的表情,就覺得她肯定是和上次的原因一樣。


    “怎麽了?”李叡湊過來,眨巴眨巴眼睛望她。


    簡安月把頭移開不看他,仍是負氣抱著手。


    “你在吃雪姑的醋嗎?”


    “她救了我,而且她什麽都沒做,我怎麽會吃她的醋?”簡安月雖然生氣,但至少還是願意跟他說話。


    李叡又不明白了。


    “你不必哄我,趕緊迴去哄你孩兒們的娘去!”簡安月再次背過身。


    李叡細思,頓時明白了。


    他露出笑意,心想原是這樣。


    “怎麽?我們未來的娘娘居然連一隻禽獸的醋都要吃啊?這可怎麽辦?那我以後豈不是跟所有的雌性都不能接觸了?”


    “誰說我是在吃醋了?”


    “酸味都快把我淹沒了。”李叡拉過簡安月的手,“我迴去之後就把所有的宮女都趕出宮去,老嬤嬤也不留,隻要公公和侍衛在。然後吃的東西也得嚴格篩選,肉隻吃從公的身上割下來的,蔬菜瓜果也隻吃雄花結出來的。”


    “雄花能結果嗎?”


    “不能結果,那我就不吃了。”


    “別別別,不準太子殿下飲食,我可擔不起這禍水的罵名。”


    “那你也不準生氣。”


    簡安月緩緩歎口氣:“我真的不是在吃醋,我隻是擔心你。”


    “我怎麽了?”


    “你不知道剛剛我有多害怕,害怕你被雪鳳一口吞了。結果找到你時一看,你跟它孩子都生了一堆,它還一直像個人一樣黏在你身上。換成你,若是看見我被惡龍抓走,你找得要死的時候,結果發現我跟惡龍生了一堆蛋,然後我還叫它夫君,你會怎麽想?”


    李叡忍住笑意,輕輕搓著她的手。


    “好了好了,我跟它隻是逢場作戲。我的娘子不是正站在我麵前嗎?”


    “誰是你娘子?不害臊。”簡安月嘴上怪著他,臉上燒起了紅霞。


    她居然因為一隻神獸都能吃醋,李叡的心情莫名開朗起來,不過隨即,雪鳳的身影再次浮現出來,留下一片陰影。


    想起不久前的經曆,李叡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緊緊擁住簡安月,從她懷裏尋求得一點安撫。


    “跟我進屋去吧。”簡安月喊他。


    “進屋?”李叡敏感地豎起耳朵,“你要做什麽?”


    “你衣服壞了,我看看能不能給你補一補。”


    “就這樣?”


    “嗯,就這樣。”


    李叡低落地“哦”了一聲。


    簡安月反應過來,嗔笑道:“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我們進屋去吧。”李叡抬起手,讓簡安月搭上,二人一起進屋去了。


    他們問雪姑借了針線。


    雪姑告訴他們水榭裏有一處大溫泉,泉水對傷口的愈合有幫助。


    於是簡安月打發李去泡溫泉了。


    大溫泉裏。


    水煙嫋嫋,煙霧彌漫,氤氳一派縈繞其間。


    李叡褪下衣袍,展露線條感十足的寬肩窄腰,身上肌肉看著就觸感很好的樣子,加之天生肌膚白皙似乳,長發如墨,浸在水波中像是一副春宮畫卷。


    他龍脊處的一線龍鱗閃耀著金光,與水紋交相輝映。雖然身上有幾道小小的新傷不和諧地突兀出來,但絲毫不影響整體觀感,反而更添一絲不羈野性,像是禁欲公子破了色戒,留下一點痕跡誘人遐想。


    他的俊朗麵容更不用說,每一點都是長在了簡安月的心上。


    簡安月不覺看呆了。


    尤其是看到李叡背後真的龍鱗的時候,她更是瞪大了眼睛。


    沒錯,她在偷看。


    其實這也不是她的本意。


    她原本隻是想來拿李叡的衣服的,誰知走到了大溫泉外麵,水花拍在石麵上的叮鈴聲響從隻有一牆之隔的裏麵漏出,被簡安月聽去了。


    另一處溫泉的相遇記憶浮現起。紫竹居的溫泉裏,簡安月與李叡兩次“偶遇”。


    雖然他們兩個早已經越過道德約束,偷嚐禁果擁吻了不知多少次,但是也僅限於此,其他更進一步的事還不曾做過。


    既然李叡看過了她洗澡,那麽幹脆就再過分一些,多越過雷池一步吧。


    她也要看李叡洗澡。


    簡安月算了一下,她今天偷看李叡一次,還比他少了一次,自己是吃虧的。所以,簡安月想著要在時間上補迴來。


    於是,她便偷偷溜了進來,躲在屏風之後,透過縫隙觀察李叡,全然不管發乎情止乎禮。


    簡安月進來時,李叡已經坐去了池子裏,期間也一直沒有站起來過。


    可能是泡得太舒服了,李叡完全沒有察覺異常,也有可能是他根本想象不到簡安月迴來主動偷窺吧。


    他閉上眼睛躺在池子裏,眼前忽然冒出跟簡安月腦海裏想的一樣的事情。


    紫竹居後的溫泉中,少女的凝脂冰肌沾上花瓣,玉指一寸一寸撫過,伸向禮儀之地。


    不行!不能再想了!


    李叡睜開眼睛,趕緊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過情感來得快,去得可不快。


    李叡捧起一掬水澆去臉上:“你個小淫賊!”


    他本來是想罵醒自己,不讓自己再去想那些不宜沉溺的事情,不過聲音傳到了屏風之後某人的耳朵裏,還以為是在罵她。


    簡安月心跳聲如擂鼓,她趕緊俯下身子不敢再看李叡。


    正在她糾結要不要現身的時候,李叡已經起身過去穿好了輕薄紗衣。


    簡安月還是不敢豁出去承擔,於是偷偷摸摸地貼著屏風想溜出去。


    她把手支在地上,低頭四肢並用往外走,可爬著爬著,視野裏突然冒出來一雙腳。


    “安月?”李叡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簡安月一愣,緩緩抬頭望去,從他的腳背向上,一路看到了他的臉。


    她還是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李叡,不說好與不好,總之感覺這個角度很奇妙。


    不知是因為被捉到現行還是其他原因,她覺得臉上燙極了。


    李叡像是想扶她起來,可是簡安月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於是自己蹦了起來,撞開李叡往前奔去。


    下一刻,她縱身一躍,跳進了溫泉裏。


    在溫泉裏站定的時候,她自己都是愣住的。


    因為她還以為李叡背後是出口,誰知不是,然後她自幼跟著父親兄長練功形成的肌肉記憶讓她縱身跳進了池中。


    李叡在岸上與她一起呆住了。


    “我,我,我說我是想泡溫泉你信嗎?”簡安月燦然一笑,笑完立馬覺得自己傻極了。


    “我信吧?”李叡的迴答有些遲疑。


    為了緩解尷尬,簡安月居然上手開始解腰帶和衣袍,像是真的來泡溫泉的一樣。


    李叡看著簡安月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像是想閃躲可又在糾結。


    簡安月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衣服被水打濕過後,衣料貼在了身上,有些地方還變得半透。


    她急忙往岸邊走去:“我泡夠了,我迴去了!”


    李叡朝她伸出一隻手,準備拉她上來。


    就在肌膚相觸的那一瞬間,不知是天意使然,還是人為作美,李叡不但沒有拉起簡安月,反而被她帶下水去。


    二人一起在溫泉裏站著。


    “安月。”他的聲音低沉化水,帶著抹不開的情意。


    她立於水中,被沁濕透的綢緞貼在身上,隱隱看出底下的春光。


    他亦是如此。


    李叡環住她的腰,她將手搭上了他的胸襟。


    行動間帶起水花波動,聲音更添曖昧。


    水珠順著潤濕的發梢滑下,二人的眼波糾纏在一起。


    “我們迴去吧。”他看著簡安月,唿吸有些不穩,“再不走,我可能要泡發了。”


    簡安月看著李叡喉頸的緋紅,有些口幹舌燥,她眼睛不知該往哪裏看,隻得垂眸避開,不曾想看到了更不可亂觀的某處。


    “走吧。”簡安月臉頰微醺,先邁開腿,走去岸邊。


    誰知,李叡沒動。


    簡安月不知道的是,他已經站了起來,不能再站起來了。


    “你先去吧。我,我再坐會兒。”李叡聲音有些古怪。


    他坐了下來,將腰身浸在水中,不敢亂動。


    她看著他正襟危坐的樣子,雖不明白怎麽迴事,但心上冒起莫名的羞澀,於是上岸疾步跑開了。


    李叡隱忍到簡安月離開溫泉,深深吸了口氣。


    他一人在溫泉裏又待了半個時辰,不知在做什麽。


    完事之後,李叡迴到水榭前方。


    簡安月正在與雪姑一起喂仙鶴。


    笑容洋溢在她們眼裏,日光浮動,帶著雪色輝澤灑在她的臉上,一切看起來是那般聖潔,李叡如癡如醉。


    那一刻,他明白了烽火戲諸侯原來不隻是君主昏庸的故事,明白了原不是妲己誤了國,而是紂王甘願沉淪為她袖手山河。


    彼時年輕的太子也心甘情願放棄這天下,隻為換她紅顏一笑。


    如果可以,就讓他們兩個在這納蘭神山一直住下去吧。不管這山下紛擾,世間芸芸,任它自生自滅,他隻想跟她的月亮相擁在此,看日升日落。


    若是孤寂了,就生一堆小人解悶。


    他隻是一個普通的王爺該多好,這般的話,他便可以說走就走,帶著簡安月去往江南,沉醉煙雨中,平凡廝守一生。


    他們還可以隨心所欲遠走高飛,遊曆山河不管宗廟,讓簡安月成為京都小姐們爭相羨慕的崇拜對象。


    一對比翼鳥飛進李叡的心裏,他抬眸,下定了決心。


    夜晚,他繞開簡安月,偷偷走進了雪姑的房間裏……


    翌日。


    簡安月醒來剛睜眼,便瞧見了從門框和窗口探進身子張望的仙鶴們。


    它們伸長了脖子,眨著眼睛等候簡安月睡醒。


    她起身,看見床頭擺著一套純白的新衣,上麵留有字條說是讓她穿上。


    穿戴完畢,仙鶴們簇擁著她去屋後溪邊完成了洗漱。


    隨後它們又靈巧無比的用爪子和喙幫簡安月稍稍“打扮”了一番。


    說是打扮,其實不是人類傳統意義上的打扮。


    它們給她套上了一頂用鮮花編成的頭冠,身上也披上一層潔白的紗裙,綴著花朵,還給她頭上蓋了一層薄薄的半透明的輕紗,像是蓋頭一樣。


    最後,它們將一把鮮花塞到簡安月手裏,輕輕頂了頂她,讓她往院子裏去。


    簡安月不明所以,但見仙鶴頗具靈性,於是照做了。


    通往院子的路上鋪滿了花瓣。


    她踏上花路,慢慢走近。


    推開繞滿紫藤花的門欄,伴著朝陽,簡安月如仙子入世,緩步邁入院裏。


    抬眸間,院裏的景象映入她的眼中。


    隻見院子裏那棵櫻花樹下,她的少年一襲玄錦,製式新穎,玉冠高束馬尾,修長身軀迎著光輝,正在等候她的到來。


    此刻,簡安月的眼裏隻剩下李叡一人。


    其實除了他,院子裏還有很多賓客。


    雪姑穿著禮服,站在櫻花樹下正下方,腋下夾著一本不知道是什麽的書。除她之外,底下的仙鶴和仙鹿們分站兩邊,像是參加典禮的客人。


    簡安月一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頂著眾人的目光,她邁步飄飄而至,走向李叡。


    李叡眼中光斑閃動,感動已經藏不住了,微微有些不知所措的指尖被他收去身側,不敢讓簡安月看出他的緊張。


    不知道從哪裏響起了奏樂,樂調輕柔,宛如清平仙樂。


    幾隻小雀飛起來,灑下片片花瓣,其實不用它們忙活,風兒已經把櫻花帶去漫天飛舞了。


    一派豔色中,李叡朝簡安月伸出了一隻手掌。


    她輕輕將自己交到了他的手掌裏麵。


    站定對視,雙雙陷入彼此深眸。


    簡安月正想問李叡是什麽情況。


    李叡開口:“安月,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做。”


    “何事?”


    李叡深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屈下身去。


    他半跪在她身前,驚得簡安月忙不迭拉他起來。


    可是李叡拉住她的手,讓她站好聽他說話。


    “獸祖神明在上,黃天祖宗在上,我李佑基,以李皇名義起誓,以我的生命起誓,我此生願守護你的身邊,真心永恆,亙古不變。月老的紅線牽起你我,我願意以山河為聘,以天下做禮來迎娶你,與你結發為夫妻,白頭偕老,永生永世。簡姬安月,你可願意接受我的求婚,與我廝守終生?”


    李叡的話隨著風兒散去了世間,讓所有的人都成為他們的見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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