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略哥,我們迴長安。”細心地幫安睡的人的挽起灰白的長發,將玉簪別在他發間,苻堅的手緩緩地握住再不會醒來的人冰冷的手,輕聲道。

    因為陰毒花奇異的效果,閉著眼的人,俊秀清瘦的容顏上,神態安詳,如每一次批閱戰報章折疲憊時閉目休息般,仿佛下一刻睫羽顫顫,就會醒來,那樣看著他微笑。

    一滴熾熱的水珠落在景略的手上,緩緩淌落。

    四周的侍衛低垂著神色戚然的臉,三日來,都是陛下親自為王大人擦身,更衣、綰發。

    陛下的痛苦悲傷,並沒有顯現在臉上,卻從那雙曾琥珀色炯炯有神如今卻黯淡如死灰般的深邃雙目間,一點點如霧氣般的彌散開,纏繞在每個人的心間。

    ……

    “阿姐。”柔和溫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讓坐在窗邊的清河怔了下,迴過頭,看見白衣勝雪的人兒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後。

    “鳳皇。”

    “沒什麽。”清河悵然地一笑,手緩緩地拂過麵前的蘭草,淡香清美的蘭花開得正美。

    看到麵前的幾盆蘭花,鳳皇水般眸色微漾:“在想老師麽?”

    清河目光停在天邊的浮動上,手撫過發髻邊的蘭花,輕嘲:“也不知該不該說是兔死狐悲,憎恨也好,迷茫也好,隻是那個人至死都是不能夠讓人輕易忘卻的人……。”

    如果說,讓苻堅知道景略的死,有一半是她精心鋪墊下的“功勞”,不知會用什麽樣的眼神看她?

    景略清魂的逝去後,沉浸在悲痛中的苻堅並沒有將隻帶著幾個人剛趕到的鳳皇立即囚禁起來。

    在景略的身邊守了三日,他下令歸朝。

    記憶裏,秦國最後戰敗,便是從他沒有遵從景略的遺囑開始,隻是史冊上又多少筆墨能記得下這中間多少的愛恨情仇……

    鳳皇坐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輕柔地道:“累不累,可要休息一下,我們很快就要啟程了。”

    清河順勢將頭靠在他的肩頭,輕嗅了一口他身上淡淡的蓮香,沒有說話。

    “阿姐,我帶了禮物。”鳳皇從寬袖裏拿出一隻小巧的盒子,打開,取出一支嬌顏的紅色單瓣花來。

    “這是……。”清河看著盒中的小花,深紅花瓣猶如被櫻花,帶著一種淡淡的草本香,並不算清美絕麗,卻莫名地有種奇異的妖豔之感。

    “這種花,在原野上開遍,

    吐穀渾人叫它格桑花。”

    清河微訝:“格桑花,聖潔、美麗的象征著純潔、愛情、幸福的神女之花。”

    曾經當記者,深入藏區采訪的前世,她看到過關於格桑花的一些神話和被賦予的美麗意義。

    隻是彼時看到的格桑花都是色澤淺淺,近乎無香,一片片開滿原野。

    聖潔的神花,淡雅的草本香,卻配著這樣猩紅濃豔的色澤,有種詭譎的美感。

    望久了,仿佛隨時能攝支人的心魂靈魄般。

    耳邊的蘭花不知何時被鳳皇拿下,她剛要說什麽,卻在看見鳳皇柔美的丹鳳眸裏閃過的期待後,便咽了迴支,由他細心地為自己戴上格桑花。

    “好看麽?”清河側過臉,看著他怔然的眼神,微笑著問。

    “好看,阿姐就是我的格桑梅朵。”鳳皇手指溫柔地滑過她的臉頰,把臉輕輕地埋進她的發絲間呢喃。

    還是個孩子呢……

    不知為何,鳳皇帶著點兒孩子氣的動作,讓清河惆悵了幾日的心情裏生出脈脈溫情,如曾經般,慢慢地撫摩過他的背脊。

    格桑梅朵,草原上成片美麗聖潔的花朵,卻是有劇毒的,象征了最美麗的東西,往往不是最脆弱易逝的,就是——含著劇毒。

    就如她此刻懷裏的人兒一般,擁抱著鳳皇的清河,眸子裏閃過一絲歎息。

    迴到了都城長安。

    王大司徒的升男遐(去世),讓整個都城朝野籠罩在濃鬱悲傷的氣氛中,原本該被記入史冊的一場奇襲,便悄無聲息地沒有了任何記載。

    隻是軍中的將領隱約地有所微詞,畢竟喪失了那麽大一批精銳,得勝迴還卻沒有任何封賞,不免讓人心寒。

    但是,沒過多久,他們忽然每人都隊了原本少少的撫恤金外,還領到了額外的一部分不少的銀兩,這才讓這次出征的士兵與將領們的怨氣稍降。

    原本領到撫恤金的士兵們與亡者家屬隻以為是朝廷所賜,可是一次意外,兩名士兵偶爾得知了這些額外的銀兩,並非朝廷所賜給,而是這次遠襲軍的主將——凰翼校尉慕容衝將自己以往所得的賞賜變賣了,給了那些沒有再迴來的士兵與校尉們的家人。

    雖然沒有人敢去找上司探問,隻是這樣的消息悄無聲息地流傳遍了整個都城。

    凰翼校尉除了美儀容,善征戰外的仁義之名形如悄悄地在士兵之間流傳。

    ……

    “鳳皇,你不覺得你有些操之過急了麽?”清河看著坐在自己麵前清美的人兒,一手挽起他的烏黑如瀑長發,一手指了指桌台上的發簪。

    鳳皇將挑木發簪遞給她,淡然地道:“我隻是盡自己所能盡的心力罷了,畢竟他們是跟隨著我才永遠地留在了原野上,何況我在日前已經將兵權上交。”

    清河將他的發絲用木發簪綰好,看著銅鏡裏模糊的人影道:“不管你是真的要盡心力又或是想做別的什麽,這個時候一定要謹慎,切不可給他人留下把柄,待到景略大喪結束後,我就要迴江南了。”

    她也不管他還想做什麽,也不知苻堅到底是出於什麽心態而不殺他,隻是並不想看到他走向那一條不歸路。

    “阿姐。”鳳皇忽然握住她的手,低柔地道:“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聲音裏帶著一絲柔軟而脆弱的東西,讓清河沉默了許久,她慢慢反握住他的手,蹲下來對上他清波般的丹鳳狹眸:“跟我走,好不好?”

    她看著他的眸光裏的微漾,隨即漸漸地又平緩下去,清河低下頭許久,起身無奈微笑:“你看,我們,已經在不同的路上了。”

    看著消失在門邊的人,鳳皇默然,歎息似地輕道:“阿姐,你會自己迴來的。”

    “想要一個人到殿下身邊去,用那種卑鄙的方式,是永遠也得不到人心的。”身邊傳來中年女子嚴厲而嘲弄的聲音。

    “芸古嬤嬤?請坐。”鳳皇頓了頓,微笑著起身。

    “老身隻問殿下一件事。”芸古站進房內,看著房中的人一字一頓地道:“延陵巫上是殿下什麽人,妖血蠱,是不是殿下下在小姐身上的,殿下是不是……是不是已經……。”

    她的聲音到了末裏,帶著一絲顫抖,目光也愈發猶疑陰鬱起來。

    鳳皇從容地一笑,用柔和的聲音為芸古補充完她不敢說下去的東西:“嬤嬤要問,阿姐是不是已經是我的人了,是麽?”

    “你……。”芸古忍不住顫抖起來,惡狠狠又不敢置信地等著鳳皇:“竟然真的是你,為什麽!為什麽要對小姐下那種可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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