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副使?副使大人不是身體不適在行館休息麽。”清河嗤笑,目光不動聲色的掠過房間四周。

    “在下是在休息,不過不在行館,在醫館。”慕容衝起身,一身白衣在夜風裏飄然如霧,稱得他眉目如玉般溫潤,似輕輕淺淺一抹流光。

    “蘇掌櫃在找阿麟麽,他替我在行館打點一些事務,沒過來。”

    “你……。”縱然是清河心中已有了死不認賬的準備,卻依舊還是微微動容,一時間竟然不知怎麽應對。

    “請坐。”他微微一笑,舀出茶水在茶碗裏,分明溫謙君子,卻讓清河不能拒絕。

    兩人沉默著坐在桌椅兩邊,他從容似邀來風月共飲,她卻看似篤定,卻心中隱約跳如鼓槌。

    “我能不能隻帶蘇掌櫃怎麽和阿麟認識的呢?”他的聲音很好聽,毫無強迫之意。

    清河啞然。

    她現在隨口什麽樣的蓮花蜜語不是隨口就來,要想讓別人相信你的話,首先你就得相信自己說的是真話,時間久了,有時候她連自己都分辨不出來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隻是,這一次,她忽然不想說謊。

    看著對方一臉麵無表情的沉默,慕容衝善解人意的道:“不想說也沒關係,夜深了,您也該迴去了,蘇掌櫃。”

    嗯?

    就這樣?

    清河愕然的看著他起身開門。

    似看穿她心中的疑惑,慕容含笑:“我從不強迫任何人做任何事,既然蘇掌櫃不想說,那就不說吧。”

    “我……。”她張了張唇,到底沒再說什麽,起身越過他向外走去,跨出門檻,一步步的向外走。

    燭光透過門落在院裏,把他身後的人兒的身影拖得修長而……孤寂。

    她知道她不該迴頭的,早在當初下定了離開藏酒山莊的決心時,就不該迴頭的。

    她隻能顧著現在的自己,可是……

    輕歎一聲,她頓住腳步轉過身,看向門邊的人,他依舊是麵色溫和,哪裏看得到半分孤寂,隻是,她既然已經迴頭,又何必再尺寸不前。

    “慕容大人,就真沒有什麽想問在下的麽?”

    “問什麽?”他淡淡一笑。

    “問……。”她頓了頓,“比如我和慕容大人的相貌為何有五分,比如……。”

    出乎清河的意料,他打斷了她,聲音清冽

    又柔和。

    “若是讓您很為難,就不必說了,等到您願意說的那日,我會時常到這醫館來看病。”

    清河啞然。

    ……

    “殿下,人已經走了。”暗影裏傳來詭譎幹啞的男音。

    “嗯。”慕容衝負手立在院中,眸色幽深。

    “就這麽讓她走了?”

    “沒關係,警惕的魚兒總是會在吞餌前遊觸餌料的,釣魚可是一件非常需要耐心的活呢。”他輕笑,眸中瞬間是似能吸食人心班的幽深詭譚。

    ……

    暗夜如晦,一絲火燭悄然跳躍著呲的舔上避之不及的蛾子,痛苦掙紮的蛾子拚命撲打著自己曾為之著迷的火焰,卻力竭的墜落下來,發出吱吱聲燒成著一團灰。

    鮮豔的紅色,一點點的順著燭台邊床幃邊淌下,像一朵朵鮮豔妖詭的花。

    細微的喘息和呻吟一點點的從床幃裏透出。

    “不……不要了……求求你們……。”少年微弱的呻吟顫抖著從縫隙裏傳出來,驕傲又脆弱的幹淨聲音卻似隻能勾引出人更多噬虐的欲望。

    “這就承受不住了,你不是很勇敢麽,有膽子覬覦不屬於你的東西。”似笑非笑地聲音裏分明帶著未盡的情欲,卻讓人不寒而栗。

    “按住他。”另一道冷沉暗啞的聲音響起,殘忍而冷酷:“把朕的寬容當成理所當然麽,那麽在抓迴那隻小母豹之前,你就好好地替她承受朕的‘寵愛’。”

    “不……阿姐……阿姐……救我……啊啊啊——!!!”

    一隻蒼白修長的手以痛苦的姿勢猛的探出來,緊緊揪住床帳,承受不住撕扯的紅色床帳陡然墜落,露出裏麵妖豔黑暗的糾纏……

    “風皇兒!!!”噌的一聲,清河陡然坐起,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視線朦朧,許久狂亂窒息的心口才慢慢地平靜下來。

    擦去額上的冷汗,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很久了,她已經很久沒做這樣奇怪陰森的噩夢了,怎麽又會……莫非是那天再次見到那個孩子的後遺症。

    不,她絕不能再見他。

    絕不……

    “蘇掌櫃,好些了麽,可要喝杯茶?”淡淡溫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卻不啻於一聲炸雷在清河耳邊響起。

    她陡然轉身,睜大了子夜瞳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人兒,聲音有些不穩:“風皇兒……你

    ……你……怎麽會在這裏,墨色、檀香,來人……!!”

    等她發現自己的口誤,已然改口不及,看著他幽深狹長的眸子,她心中頓時一片寒涼。

    不到片刻,門梭地被人急急撞開,端著冰水盆的檀香一臉緊張的四處張望:“怎麽了,掌櫃,又有人翻牆而入,爬進來麽,男的還是女的,穿衣服沒!?”

    “……。”房內一片沉寂。

    清河揉了揉太陽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已經習慣這個脫線的小孩,但是依舊忍不住咬牙:“檀香!”

    “咦?”檀香大眼無辜的看著她,相當不明白為什麽掌櫃在發火。

    “看來建康第一風流大少,蘇掌櫃果真名副其實。”慕容衝輕笑起來,將手裏的茶碗交給檀香,負手而立。

    “在下隻是上次未曾見識紅袖招江南首屈一指的歌舞,方才來此地等候紫衣姑娘,隻是在花廳實在不便,才冒昧進了紫衣姑娘的閨房,卻沒想到您也在紫衣姑娘房裏。”

    溫和從容,似總能體貼的照顧到對方的尷尬,讓人不得不心生好感。

    檀香似很喜歡這位溫潤禮貌又漂亮得不像話的公子,趕緊朝自己主子拚命點頭,證實對方的話。

    “既然蘇掌櫃在這裏,那在下先行告辭。”他微微一笑,優雅的拱手。

    看著他當真向外款步離開,清河深唿吸一口氣,似下了決心,朗聲道:“副使請留步。”說著同時看了檀香一眼。

    檀香立即乖巧地放下手裏的水盆,擰了冰冷的毛巾遞給清河後,退了出去,並關上門。

    用毛巾擦了把臉,她起身下床,走到原本檀桌邊,朝對方比了個手勢:“請。”

    慕容衝一笑,施然坐迴桌邊。

    沉默了片刻,清河硬著頭皮開口:“風皇兒,三年未見,別來無恙。”

    慕容衝狹眸微微垂下,片刻後,疏淡客氣的道:“別來無恙,阿姐。”

    一切的一切仿佛又再次迴到所有命運軌跡的最初點,曆史,沒有改變。

    但,也不盡然,有些什麽微妙的東西已經變了,仿佛,再也迴不去。

    “你不想問什麽?”清河看著他道。

    他想了想,淡然道:“不想。”

    因為是分明經過思慮,語氣中更無任何怨懟和思念,隻是真真實實的表達著心中想法的闡述。讓清河所做的任何心理準備完全沒有用,

    一如上一次見麵一樣。

    她忽然間還是隻能啞然。

    清河感覺自己像鼓脹的氣球一下子就漏氣了,生出種力不從心來。

    不過既然已經把話挑明,猶豫倒顯得她蠢得很了。

    “那我自己慢慢說吧,若有什麽你想知道的,便問吧。”她理了理思緒,靜靜地將一切緩緩道來。

    沒錯,她記得他是誰,也記得從前一切的點點滴滴。

    不是芸穀嬤嬤的對她下的禁製沒用,隻是那禁製已經被解開了而已。

    隻是禁製解開的時間,已經是她在藏酒山莊住了一年以後。

    即將與司徒麟成婚前……

    兩年前藏酒山莊

    藏酒山莊的少莊主大婚,雖然一切從簡,隻邀請了部分有所深交的武林名宿,卻依舊是一件武林大事,不少人慕名送上賀禮,熱鬧非凡。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耳別著長長的流蘇明珠璫,一色精致的紅色芙蓉花珍珠網將長發綰起,原本精致清豔的麵容在這一色大紅下,生出異常的嫵媚。

    忽然間,生出一種恍惚來。

    她要嫁人了……

    嫁給一個千年前的人。

    公子秀逸,麗色無雙。

    從來沒有想到自己還有這一天呢,隻是,分明是嫁給自己費盡心機才得到手的阿麟哥,不是不喜悅的,為什麽心裏卻總有空蕩蕩的感覺。

    但是,沒關係的,她求仁得仁,今日的一切,都是她應該得到的,她不會再有任何不甘。

    清河微微一笑,能握住那樣爽愜秀逸阿麟的手過完這一生,夫複何求。

    何況他在向她求親時曾經立過毒誓,一生絕不納妾。

    男子的誓言不可信,但她更知道,阿麟哥是一諾千金的人,所以她願意試一試。

    何況就算他若背棄誓,她也有退路。

    “蘇小姐,吉時到了,該出閣了,難為少爺等著呢。”身邊的侍女笑吟吟的提醒她,在得到首肯後,為她蓋上蓋頭。

    隻是剛踏出繡閣,她就感覺不對。

    空氣裏太寂靜了,寂靜到危險。

    身邊的侍女扶住她的手都開始瑟瑟發抖。

    “這就是司徒麟那小子的女人麽,讓老子看看,什麽貨色。”淫邪的笑聲傳來,然後一隻大手猛的掀開了她的蓋頭。

    光

    線有些刺目,讓她下意識的眯起眼。

    那人頓了一下,大笑起來:“弟兄們,你們今日有福了,這麽美的新娘子,味道一定不錯,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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